第一七六針 出師-《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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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云氣得跳腳,卻又無奈至極!
對方挑的是一模一樣的詩詞,打的是一模一樣的心思,卻偏偏領先了一步,這真是要罵都沒處罵去!罵對方不就是罵自己?
“他們用蘇東坡,那……那我們就用李白!對,用李白壓蘇東坡!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那不是長江。”林叔夜嘆道:“如果到時候禮部說必須用江水古意,那我們就是跑題,不用看繡就輸了!”
“那……那……李白也有寫長江的!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詩是上乘的,”高眉娘嘆道:“但絕句太短,到時候只能是一幅表現長江、友情、送別之意的小繡?!?
她所說的小繡,不在于繡地的大小,而在所繡內容的豐富程度。
“那……那用杜甫的!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杜甫這首《登高》自是極好的,”林叔夜道:“有人譽為七絕之冠,其境自然深遠悠長。只是立意太悲愴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 潦倒新停濁酒杯’——這種詩就算繡出來,天子能喜歡?”
“李杜都不行,那辛棄疾?何處望神州,什么什么樓?然后不盡長江滾滾流。”
“辛棄疾的《南鄉子》,”林叔夜望向高眉娘:“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蘇辛齊名,似乎亦可匹敵?!?
高眉娘在腦中過了一下,搖頭:“都是說三國,述史懷古上可以匹敵,但江景表現上,這首詞不過兩句:‘風光北固樓’,寫的是靜物,‘不盡長江滾滾流’,寫的是遠景——都難以在刺繡上有出奇的表現。實不如《念奴嬌》中,‘大江東去’有遠景,‘浪淘盡’亦景亦史,‘亂世崩云、驚濤裂岸、卷起千堆雪’作近景畫面猶佳,最可體現針功!便是述史之中,‘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也比‘生子當如孫仲謀’更好入畫成繡。”
林小云頓足:“所以說來說去,最合適的還是《念奴嬌》!他娘的!我們怎么就比她們慢了一步?。 ?
林叔夜心道:“說起來可以說是運氣,當時我們先是糾結書法入繡的難點,然后才想到‘長江’的選題上,有此轉折而慢了一步,卻又在情理之中?!钡@一點如果說出來他怕影響到高眉娘的心情,又沒什么作用,干脆就不說。
馬車上氣氛正糾結時,高眉娘忽道:“我一個故人,他的一首詞或許能用?!?
“故人的詞?新做的?”
“是一首詞,《臨江仙》。”
他們是在路上議事,高眉娘便下車去,到自己的座車去翻找。
林叔夜本想勸阻,沒開口就打住了,林小云待高眉娘下車后才道:“詞還沒看呢,表哥你好像不看好?”
林叔夜苦笑道:“詩至唐而盛,詞至宋而極——本朝的詩詞怎么跟唐宋比?就算是聲名極盛的唐伯虎,他的詩放到唐朝最多也就二流。詞也沒幾個好的?!?
“萬一有一兩首好的呢?”
“其實相對于用古人詩詞,近人新作是有加成的,”林叔夜還是搖頭:“但也不能差得太遠,要跟《念奴嬌》碰一碰,那至少本身也得有千古流傳的資質。”
林小云呸了一聲:“都千古流傳還叫‘至少’?”
林叔夜苦笑道:“誰讓蘇東坡這首赤壁懷古是絕唱呢!”
說話間高眉娘已經上車來了,她似乎聽到了兩句,臉上卻沒顯露什么,摸出一個已經有些褶皺的防水信封,林叔夜見她如此珍重,想必那位故人對她而言定很重要,且不管信封內的詩詞如何,當下也就珍而重之地拆開。
拿將出來,卻是一張草紙,林叔夜愣了愣,展紙一讀,不由得愣了!
他是能被狀元林大欽夸贊的人,詩詞鑒賞水平自是不差,他讀了一遍,再讀一遍,不由得怔在了那里,好一會,才脫口道:“當今世上,還能有人做出這等詩詞!”
林小云眼睛一亮:“很好?”
“極好!極好!”
林小云叫道:“那能跟《念奴嬌》拼一拼不?”他也不急著去看詞,反正表哥的鑒賞水平比自己高,聽他的評價就是。
林叔夜卻忽然不說話了,看著手上的兩張紙,將這首《臨江仙》又讀了一遍,忽然對高眉娘道:“就這首吧?!?
林小云大喜問道:“這首能跟蘇東坡打?”
“不要緊了?!绷质逡归L吁了一聲,說:“此詞神契我心!讀了之后,我忽然覺得勝負也沒那么要緊了,但我極想姑姑能將此詞繡出來?!?
高眉娘與他對視著,心中也是無比歡喜,心中說:“他果然與我同心,乃是知己!”口中道:“我也是這么想的。不過……”
“不過怎么?”
“不過我剛才去拿的路上,又想起我這位故人,身份上有些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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