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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25年12月，東西兩路金兵同時向北宋統(tǒng)治的中原發(fā)起了進攻。

    且說東路軍統(tǒng)帥完顏宗望，本是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次子。他在隨父出征的大大小小的數(shù)百次戰(zhàn)斗中，從不離父王左右，多次創(chuàng)造以少勝多的奇跡。正是他窮追不舍，生擒了遼天祚帝，為遼朝的滅亡劃上完美的句號。因此，他是大金國初年最為重要的將帥之一。此次他首征中原，一路上伐檀州、破薊州、入燕山、攻保定、克真定、入邯鄲。在1126年正月初二，當西路軍統(tǒng)帥完顏宗翰開始圍困大宋西部重鎮(zhèn)太原時，完顏宗望的東路軍已經(jīng)渡過黃河，逼近汴京城下。

    完顏宗望此次的長途奔襲，完全是孤軍深入，應是用兵之大忌。斯時宋朝各路勤王之師，約有三十萬之眾，按理說完全可以合圍金兵，予以全殲?？杀氖?，宋兵雖多，但已久不習戰(zhàn)，未臨戰(zhàn)陣，心先怯之。加之宋朝的當政者早已聞風喪膽，無法身先士卒，組織有效的抵抗。

    就在大金國起兵進伐中原的1125年10月，太上皇徽宗趙佶每天收到城池失守的戰(zhàn)報，便無時不在驚懼戰(zhàn)栗之中。年底，他感到皇帝不好當，于是下詔傳位給兒子趙桓（史稱欽宗），自己當一個太上皇。1126年，是欽宗登基的靖康元年，才不過幾天時間，大金國的鐵騎就踹在了這位新皇帝的心窩上。

    是年正月初三，聽說金兵渡過黃河，徽宗連夜逃出都城。新登基的欽宗也想溜之大吉，當日凌晨已跨上馬背，被主戰(zhàn)的大臣李綱急速趕來，一把扯住馬轡，才算沒有走脫。

    虧得這個李綱，組織十幾萬軍民誓死保衛(wèi)都城，與完顏宗望的部隊展開惡戰(zhàn)。一連幾天，汴京城內(nèi)外血流成河，雙方都傷亡慘重。應該說，戰(zhàn)局的發(fā)展對宋朝極為有利。守城的軍民士氣高昂，各路勤王之師又紛紛趕來。若再堅持幾天，戰(zhàn)局即可發(fā)生逆轉(zhuǎn)，完顏宗望的東路軍完全可以成為“甕中之鱉”。但是，同父親一樣軟弱無能的欽宗趙恒卻派出使者到金營求和，這一下正中完顏宗望的下懷，他已看清戰(zhàn)事發(fā)展下去對自己不利。于是同意議和，但提出了苛刻的條件。還沒有等到元宵節(jié)，和談已經(jīng)議定：宋朝向大金納貢黃金500萬兩，白銀5000萬兩；牛馬各萬匹、帛緞100萬疋；割讓中山、太原、河間三鎮(zhèn)；宋帝尊金帝為伯父……

    二月初九，完顏宗望帶著如此豐厚的戰(zhàn)利品班師回朝。氣得吐血的大將軍李綱請求欽宗，讓他率十萬軍隊尾隨金兵，侍機殲滅，被欽宗拒絕。

    等到金兵從容渡過黃河，徽宗又車輦浩浩地回到汴京，與兒子欽宗彈冠相慶。充塞朝廷的投降派都紛紛上表，盛贊皇上的決策英明。只有李綱這樣的英雄形單影只，一壁向隅，潸然淚下。

    五

    那年我訪問阿城，除了參觀金上都遺址，還參觀了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陵寢。在陵前，我也謅了四句：

    宋家天子能游戲，

    汴京歌舞漏聲遲。

    如何不住長生殿，

    卻來此地著羊皮？

    著羊皮之說，源于女真人的“牽羊禮”。漢家皇帝為何扯上“牽羊禮”，話又得從頭說起。

    金兵首次攻宋嘗到甜頭之后，益發(fā)激起了女真人入主中原的決心。女真人原以為疆域遼闊物華天寶的宋朝兵強馬壯，偶爾去那里騷擾騷擾，劫掠一些財物便是勝利。經(jīng)過一次真正的較量，這才發(fā)現(xiàn)宋朝的強大只是虛有其表，銀樣蠟槍頭而已。怯懦的人會使對手產(chǎn)生更大的渴望，在山溝溝里產(chǎn)生的完顏家族，這些大字認不得一斗的政治家與軍事家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趙宋皇朝的寶座垂涎三尺了。

    第一次出兵回師半年之后，1126年8月14日，金太宗吳乞買下達了第二次伐宋的詔令。大軍分為東、西兩路，兩位主帥仍然是完顏宗望與完顏宗翰。

    西路軍9月3日攻陷太原城。第一次伐宋時，西路軍圍攻太原280多天而不克，此次攻陷后，完顏宗翰為報上次之仇，下令殺盡城中男女老少，燒毀所有房屋，僅僅三日，太原城變成了廢墟。

    太原是汴京西邊最為重要的軍事要塞，此城一破，等于摧毀了汴京的橋頭堡。此后，大金西路軍連克汾州、平陽、降德等州府而入河南河陽、孟津、渡過黃河后摧毀洛陽，卷擊鄭州，爾后氣勢洶洶撲汴京而來。

    東路軍在完顏宗望的統(tǒng)帥下，先于西路軍于11月24日抵達汴京城下，切斷了城內(nèi)城外的一切交通。8天后，西路軍趕來匯合，20萬鐵騎給汴京打上了一道密不透風的鐵箍。

    大宋的皇都成了一座孤城。

    一向直腸子的女真人現(xiàn)在也學會了計謀，他們一面攻城，一面和談。在對待遼與金的問題上，宋朝廷中一直有主戰(zhàn)主和兩派。完全不具備雄才大略的政治家素質(zhì)的徽欽二帝，一直是主和派的首領(lǐng)。說穿了，主和派就是投降派。試想一想，一個統(tǒng)治中原的漢人皇帝，為了茍安，竟愿意喊女真人的皇帝為伯，這不要談民族的氣節(jié)，就連個人的尊嚴也完全不要了。在這樣的兒皇帝的統(tǒng)治下，漢人的精神極度的矮化，李綱，宗澤這樣的主戰(zhàn)派反而被皇帝身邊的小人視為妖魔，必欲除之而后快。

    女真人把這一點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們決定以和談為幌子，掩蓋自己吞并中原的野心。果然，主政的欽宗上當了，他以“百姓困乏，無法供養(yǎng)數(shù)十萬兵馬于城下”為由，下旨遣散各地趕來的勤王之師。金兵一邊和談一邊攻城，欽宗又聽信小人之言起用一個叫郭京的妖道出任守城統(tǒng)帥，相信他訓練的“北斗神兵”能驅(qū)散金軍，化兇為吉。

    統(tǒng)治者往往只需犯一個錯誤，歷史就得重寫，何況趙家皇帝在對待大金的問題上是一錯再錯，其結(jié)局難道還需要猜想嗎？

    當郭京訓練的7777名“北斗神兵”一遇金兵的刀鋒即刻就作鳥獸散，當各地的勤王之師有的撤退以求自保，有的被金兵擊敗。欽宗感到大勢已去，立即表示求和，并親自跑到金營向完顏宗望表達投降之意。完顏宗望再次向欽宗索要絹1000萬疋，銀5000萬兩等。欽宗一口答應，完顏宗望于是放他回宮籌措。

    靖康二年，也就是1127年的正月，還沒有等到過元宵節(jié)，金兵再次將欽宗逼到軍營將其扣押，要其迅速交足所索的財物。國庫空虛，倉促之間，哪里能籌措得到如此巨額的金銀？但不用擔心，大宋政權(quán)雖然在強虜面前手足無措，但掌控治下的臣民卻是方法一套又一套。欽宗盡管在大金國主面前是“兒”，在老百姓面前仍然是“爹”。為了按時足額交納罰款，大宋政權(quán)不惜使用國家暴力，派兵在汴京城中大肆搜刮金銀?？蓱z了老百姓，一個月內(nèi)，他們的金銀幾乎搜刮凈盡。

    金兵如數(shù)收到戰(zhàn)爭賠款后，于2月6日宣布廢欽帝為庶人，并找來汴京府尹徐秉哲，要他按皇宮內(nèi)侍開出的所有皇室成員的名單如數(shù)拘拿。這個徐秉哲，本是徽欽二帝信任的寵臣，可是如今為求自保，對女真人交辦的這件事情特別賣力。他當即下令坊巷五家為保，不使名單上的人一個漏網(wǎng)?？蓱z趙宋的鳳子龍孫，那些王爺侯爺后妃公主等等共3000余人被悉數(shù)拘拿，徐秉哲將他們?nèi)恳平唤o金兵。

    四月初一，金軍依然分東、西兩路軍從汴京撤退?；?、欽二帝及3000余名皇室人員作為俘虜隨軍出發(fā)。在浩浩蕩蕩的隊伍中，亦有不少民夫趕著馬車隨同前進。這些馬車上裝滿了金軍擄掠來的金銀財寶，以及宋朝歷代所傳的宮廷器物，包括法駕、車輅、禮器、鹵薄、圖書、珠寶、字畫等等，按時人說法，是“兩百余年府庫積蓄為之一空”。

    趙匡胤創(chuàng)立的北宋王朝，經(jīng)歷了168年的春雨秋風，至此劃上了凄涼的句號。

    六

    經(jīng)過將近一年的艱難跋涉，徽宗、欽宗這兩個亡國之君，在金軍的押送下，終于走到了位于阿城的金上京。

    這是怎樣的一年啊，昔日的王公貴族章服之侶蒲柳之嬌，如今都是蓬頭垢面的囚犯。白天食不果腹，夜里臥于榛莽。走到離汴京只有數(shù)百里的邢臺，徽宗的兒子、欽宗的弟弟燕王趙俁就被活活地餓死了。金兵找來一個喂馬的槽子作為他的棺材入斂。看到兒子兩只腳在槽子外面草草埋葬，徽宗哭道：“皇兒葬于斯，也算中原故土，為父卻要成為異鄉(xiāng)之鬼了。”

    同行者聞此哀音，無不痛哭失聲。

    漫漫長途上，徽欽二帝有足夠的時間反省自己的過去。沒有了歌舞，沒有了蹴鞠，他們的沮喪與痛苦，只能通過詞作來體現(xiàn)。

    徽宗趙佶的《眼兒媚》：

    玉京曾憶昔繁華，萬里帝王家。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兮蕭索，春夢繞胡沙。家山何處，忍聽無笛，吹徹梅花。

    欽宗趙恒的《眼兒媚》：

    宸傳三百舊京華，仁孝自名家。一旦奸邪，傾天拆地，忍聽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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