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入伏的日頭像團火,烤得院中的青石板發(fā)燙。槐花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榻上,畫夾支在膝頭,正對著剛摘下的蓮蓬勾線。翠綠的蓮蓬上,蓮子鼓得飽滿,頂端的花瓣還帶著點嫩黃,像群穿著綠裙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葉影里。 “傻柱在修水井的轱轆呢,”張奶奶端著個粗瓷碗從廚房出來,碗里盛著冰鎮(zhèn)的綠豆湯,冰糖在碗底沉著,像塊碎玉,“你去看看,別讓他又貪涼往井里跳,去年就差點崴了腳。”槐花應(yīng)著,指尖在畫紙上輕輕一抹,給蓮蓬的蒂部添了點赭石色,忽然想起去年傻柱為了撈掉下去的水桶,真的光腳跳進井里,上來時渾身淌著水,像條剛從河里撈出來的泥鰍。 井臺邊,傻柱正用機油擦轱轆上的鐵鏈,黑色的機油沾在他手上,像戴了副薄手套。“這鏈得擦透了,”他邊擦邊念叨,“三大爺說缺了油,拉動時能多費二成力氣。”槐花蹲在旁邊看,鐵鏈上的銹跡被他擦得發(fā)亮,陽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睜不開眼。“你看這鏈環(huán),”他指著其中一個說,“去年斷過,我用鐵絲接的,今年得換個新的,免得出事。” 三大爺背著手站在菜畦邊,手里捏著把小剪刀,正給黃瓜藤打杈。“我算過,每株留三個杈最合適,多了耗養(yǎng)分,結(jié)的瓜條細。”他剪下根多余的藤蔓,往竹筐里一扔,“這嫩藤能喂羊,阿白最近奶少,得給它補補。”小絨不知什么時候從羊圈鉆了出來,蹭著三大爺?shù)难澩龋炖铩斑氵恪钡亟校袷窃谟懯场? 許大茂舉著相機在葡萄架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鏡頭對著垂下來的葡萄拍特寫:“家人們看這青葡萄!掛在藤上像串綠瑪瑙,再過半個月就能變紫,保準(zhǔn)甜掉牙!”他忽然把鏡頭轉(zhuǎn)向槐花的畫夾,“快看槐花畫的蓮蓬,連蓮子上的小坑都畫出來了,比我拍的還清楚!” 小寶和弟弟舉著竹竿在院里撲蜻蜓,竹竿頂端綁著個網(wǎng)兜,網(wǎng)兜里已經(jīng)罩住了兩只紅蜻蜓,翅膀在網(wǎng)眼里撲騰,像撒了把碎金。“姐,你看這蜻蜓多大!”小寶舉著網(wǎng)兜跑過來,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槐花的畫紙上,洇出個小小的圓斑,“王爺爺說蜻蜓是益蟲,吃蚊子,咱得放了它們不?”弟弟趴在竹榻邊看畫,忽然指著蓮蓬說:“這蓮子能吃嗎?我看見三大爺昨天煮了一鍋,香得很。” 傻柱擦完鐵鏈,直起身捶了捶腰,鐵轱轆在他身后轉(zhuǎn)了半圈,鐵鏈“嘩啦”響,像串沒系牢的鈴鐺。“下午去河里摸藕,”他對槐花說,“東溝的荷塘該出新藕了,三大爺說今年的藕長得比去年粗,能燉滿滿一鍋。”槐花抬頭時,正看見他脖頸上的汗珠滾進衣領(lǐng),藍布褂子的前襟已經(jīng)濕透,貼在身上,能看出肋骨的輪廓,像幅剛用墨筆勾勒完的畫。 張奶奶把綠豆湯倒進白瓷碗里,往每個碗里放了顆蜜棗:“快喝,解解暑,這蜜棗是前幾天集上買的,甜得很。”傻柱接過碗,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嘴角沾著點綠豆渣,他用手背一抹,卻蹭得滿臉都是綠,引得小寶他們直笑。三大爺喝著湯,忽然指著院角的向日葵:“這花盤該套紙殼了,防鳥啄,我算過,套了紙殼的花盤能多收半斤籽。” 槐花翻開畫夾新的一頁,把傻柱修轱轆的樣子畫下來。他蹲在井臺邊,手里拿著塊抹布,鐵鏈在他腿邊搭著,像條黑色的蛇,腳邊的機油瓶倒了,黑色的液體在地上漫開,像朵沒開好的墨花。許大茂舉著相機湊過來看,指著畫里的小絨說:“這小羊畫得真機靈,眼睛瞪得溜圓,跟真的一樣!” 晌午的日頭最毒,葡萄葉都被曬得打了蔫。傻柱扛著鋤頭去村西頭的玉米地,說是要給玉米培土,免得被風(fēng)吹倒。三大爺背著水壺跟在后面,邊走邊數(shù)玉米的行數(shù):“這地種了三十行玉米,每行四十二株,我算過,秋收時能收九百斤,夠吃大半年。”槐花要跟著去,被張奶奶拉住:“日頭太毒,你皮膚嫩,別曬脫皮了,在家畫院里的石榴花吧,今早開了好幾朵,紅得像火。” 石榴花確實紅得惹眼,單瓣的花朵張著嘴,像只只小喇叭,花瓣上的露珠被曬得發(fā)亮,像撒了把碎鉆。槐花搬了把竹凳坐在石榴樹下,筆尖在紙上輕輕移動,把花瓣的紋路畫得清清楚楚,花蕊用藤黃點得極小,像撒了把金粉。許大茂舉著相機拍她畫畫的側(cè)影:“家人們看這光影!石榴花的影子落在畫紙上,紅一塊綠一塊的,比調(diào)色盤還好看!” 小寶和弟弟在樹蔭下玩“藏貓貓”,弟弟用塊布蒙著眼睛,伸手在空氣里亂抓,嘴里喊著“傻柱叔我看見你了”,卻把蹲在旁邊抽煙的三大爺當(dāng)成了傻柱,一把抱住他的腿。三大爺被煙嗆得咳嗽起來,笑著拍開他的手:“小兔崽子,我這把老骨頭可經(jīng)不起你抱,去找你傻柱叔算賬去。” 傍晚,傻柱和三大爺從玉米地回來,兩人的臉都曬得通紅,像熟透的西紅柿。“玉米培完土了,”傻柱把鋤頭靠在墻根,“明天再澆點水,就能踏踏實實長了。”三大爺數(shù)著水壺里剩下的水:“還剩小半碗,我算過,來回六里地,耗水兩斤,這水壺的容量剛好夠。” 張奶奶在廚房燉著排骨藕湯,藕是早上從集上買的,粉白的藕段在鍋里翻滾,湯面上飄著層油花,香味順著風(fēng)從煙囪飄出去,引得隔壁的大黃狗趴在院門口“汪汪”叫。“快洗手吃飯,”她掀開鍋蓋喊,白汽裹著肉香漫出來,“傻柱多吃點,下午在地里受累了。”傻柱捧著碗蹲在門檻上吃,排骨上的肉被他啃得干干凈凈,連骨縫里的肉絲都用牙剔了出來,看得小寶直咽口水。 夜里,起了點風(fēng),吹得葡萄葉“沙沙”響,像誰在低聲說話。槐花坐在燈下,給下午的石榴花畫上色。花瓣用了大紅,花蕊點了藤黃,葉子涂成深綠,葉脈用淡墨勾出,許大茂的相機落在竹榻邊,鏡頭蓋沒蓋,像只睜著的眼睛。傻柱在院里劈柴,斧頭落下的聲音“咚咚”響,和著遠處的蛙鳴,像支熱鬧的夜曲。 三大爺?shù)乃惚P響了半宿,最后在賬本上記下:“修轱轆機油(五毛),排骨藕湯(三塊),今日支出三塊五,玉米預(yù)計增收五十斤(五塊),凈利潤一塊五,劃算。”他把賬本合上,對著窗外的月亮笑,覺得這賬算得心里踏實。 張奶奶在燈下縫補傻柱的藍布褂子,袖口磨破了個洞,她用青布條補成片小小的荷葉。“明天該去趕集了,”她對旁邊研墨的槐花說,“給你扯塊新布做件連衣裙,天熱了穿涼快。”槐花點點頭,目光落在畫夾上的石榴花,忽然覺得,這入伏的日子就像這花朵,看著熱烈,卻藏著沉甸甸的甜,像傻柱啃排骨時滿足的樣子,像三大爺算完賬后舒心的笑,像張奶奶補在袖口的荷葉,藏著不聲不響的暖。 許大茂把白天拍的照片導(dǎo)出來,在電視上翻看著:傻柱修轱轆的背影、三大爺剪黃瓜藤的認真、孩子們撲蜻蜓的樣子……最后停在槐花的畫紙上:“這石榴花畫得太絕了,我都能聞見香味了,這才是真正的夏天!”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