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秘書長》
第(2/3)頁
齊鳴端著杯子,向任懷航敬酒。在外地,敬酒其實是向別人敬,別人喝自己并不喝。但是在南州,敬酒的意義不一樣。不僅僅要敬別人喝,自己也要陪著喝。任懷航說這是南州的土規矩,卻是個好規矩。今天的客人都曾在南州呆過,南州這個風俗自然都知道。任懷航看著齊鳴的杯子,站起來說:“今天大年初四,難得大家到南州來,既來之,則樂之;既樂之,則醉之。我跟你喝三杯。”說罷就朝程一路這邊看。程一路馬上喊了服務員過來,先斟了三個小杯,又倒進一個大杯里,也給齊鳴斟了。齊鳴的酒量也是出了名的,兩個人端起杯子,沒說話就喝了下去。喝完,任懷航說:“下次可要喝你的喜酒。”齊鳴閃著眼睛,說:“何喜之有?還不是陪著菩薩走一回?”任懷航笑笑,他的笑有特色,在嘴角動的同時,總會伴著聲音一道出來。
笑完后,任懷航說:“你到底陪著菩薩了?我們連邊都沒沾上。”齊鳴說:“見笑了,你是不想沾,要沾,哪個菩薩能少了你?”任懷航打了個哈哈,齊鳴不再說了。任懷航又倒了三杯酒,對林曉山說:“秘書長不能不給面子吧?我先喝了。”林曉山年齡比任懷航長,他在南州掛職時,任懷航還是省委辦公廳的副廳級巡視員。林曉山說:“酒我倒是一定要喝的,不過,懷航同志說我不給面子,我就有想法了。南州的面子不給,我還給誰面子?我先喝了這杯,感謝懷航同志給我們這個相聚的機會。”說著端起杯子喝了,任懷航說:“要謝先得謝謝你們。我也喝了。”
兩桌子的人都望著這邊,程一路站在任懷航的邊上。林曉山說:“懷航同志就是點子多啊,每年把我們請來,哪里是喝酒?是賭酒啊。是下任務,是給擔子啊。”任懷航笑著說:“秘書長這是批評我了,我哪有這么大的膽子?喝酒是盡興,是喝感情。至于任務和擔子,就是把我一個人壓倒了,也不能下給你們。你們只要在上面說說話,就是對南州最大的支持。”
任懷航又笑了,大家繼續喝酒。程一路看其他該敬酒的都已經敬了,才端著杯子,一個個敬酒。他每回喝的都是滿杯,而被敬的有的只是抿一口了一點。最后,他又斟了酒,敬任懷航。任懷航沒有起身,端著杯子說:“一路,家里人就不要喝了吧?”程一路說:“也要的,今天是正月,新年新氣象,當然要。”任懷航說:“也是。”程一路喝了酒,再去敬王士達。一圈敬過來,他的頭有點昏了。從昨天開始,他就一直在忙著今天這事。
回到座位上,程一路吃了口菜。他猛然想起今年的聚會少了一個人——原來的省交通廳的廳長胡長松,他在年前被雙規了。這件事在今天聚會的人中,不可能沒有人想到,只是大家都不說。程一路嘆了口氣,突然感到有些恍惚。
大家互相敬酒、說話,這些曾經在南州掛職的領導們,不論現在怎樣,對南州,他們的感情大概都是一樣的。所謂掛職,說得好聽些叫鍛煉,說得不好聽,就是鍍金。一些在省直部門工作的處長或者副巡視員,年齡不大,又有上升的勢頭,一旦被看上了,多半就先來個掛職。早些年掛的職務各種各樣,這幾年一律改成了掛副書記。既然是掛職,自然有掛職的法則。南州地處長江之濱,條件在江南省算是最好的,而且離省城近,從高速乘車只要一個小時。也正因為這些優勢,能到南州來掛職的,本身就顯示了不同。一般人,一般關系,是不得到南州來的。到了南州,掛職三年,回去后不提拔的,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
程一路從部隊轉業回來時,先是安排在文化局,到他調到市委政研室任副主任時,當時掛職當副書記的就是林曉山;后來是劉安生,現在的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再后來是齊鳴。這些掛職干部,雖然并不怎么問事,但對于南州來說,作用還是相當大的。他們都是從省直下來,上面的關系熟。爭取政策,特別是爭取項目,是他們最大的優勢。有人開玩笑說:現在到省里爭項目,不是當地部門爭,也不是靠項目爭,而是在當地掛職的領導們爭。誰的關系硬,誰的路子多,項目自然就多。到南州來的既然都是一開始基礎就不一般的,爭起項目來,也就優勢明顯。南州的高速公路項目,電廠項目,都是靠這些掛職干部爭來的。因此,用任懷航的話說,這些人是南州經濟發展的功臣,是南州人民的恩人,是南州大發展的最重要的資本。
酒喝得差不多了,程一路看到有些人有了醉意,跑過去對任懷航請示。任懷航說:“再等等吧,大家高興。”程一路點點頭,出了餐廳的門。外面的夜色很濃了,還有一點寒冷。廳里開著空調,他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今天晚上他并沒有喝多少酒。待會兒,這些領導的夜生活還要他來安排。
回到餐廳,任懷航正站著,一手舉著杯子,一手停在空中。等空中的手落下來后,他提議大家共同干了這杯團圓酒。大家都干了,不能喝的就留著。在這樣層次的宴會上,是不會有人去計較誰的杯子還留著酒的。程一路卻是喝完了杯中的酒,他沒有吃主食,先吃了片西瓜。其實像這樣的宴會,一般都是最文明、最官場的,大家說笑喝酒,從來都不觸及宴會以外的人和事。
任懷航掃了一眼,站起來說:“那好,就這樣吧。一路,晚上安排好了吧?”
程一路忙答道:“安排好了,各位領導稍稍回房休息一下,待會兒我讓人去請。”說著走到任懷航身邊,說:“我讓山莊的閻總安排了一個小規模的舞會,您看……”任懷航一腳正跨在門口,用牙簽剔著牙,嘴里含混著說:“可以。一路,你辛苦了。”
程一路笑笑,說:“我辛苦什么?關鍵是把客人們招呼好。”
程一路陪著任懷航、王士達先到了小舞廳。這個舞廳一般是不對外的,說是舞廳,還不如說是茶座。大部分時候,這里是喝茶的多,跳舞的少。這里只接待上面重要的客人,閻麗麗已經候在門前,見人來了,趕緊哈哈笑著過來。任懷航也不說話,只點了點頭。舞廳里燈光柔和,閻麗麗輕輕地問程一路:“秘書長,您看,行嗎?”
程一路早在下午已經看過了,這會兒,他朝任懷航和王士達的臉上看了看,似乎沒什么異樣,就說:“行,就這樣,待會兒讓她們放松些,別搞得像個木頭人一樣。”閻麗麗說:“知道,知道,我再跟她們交代一遍。”說著就走到早等候在一旁的女孩子那邊去了。
林曉山一行進門時,茶已經上好了。大家坐下,自然是按照職位的大小,圍著任懷航坐。任懷航和林曉山客氣地推讓了一下,還是坐在了中間。他朝程一路示意了一下,音樂就響起來了。馬上就有幾個女孩子過來邀請跳舞。舞廳里立即蕩漾開了雙雙起舞的身影。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