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晝看起來，和之前又有些不同。他灰白的臉龐已失去所有光澤和柔軟，看起來又干又硬，仿佛即將枯竭。他的灰白眼珠也變得有些渾濁，變得黯淡無光。他甚至沒有舉起手，周圍也沒有一絲能量場浮現(xiàn)。他的四肢都仿佛無力地垂落空中，只有頭輕輕抬起，就像是被一股無形力量托起的傀儡。他誰也沒看，只看著陸惟真，輕輕地笑了。

    “小六五，還不明白嗎？琉心，是不可能被凈化的。”

    “哪怕你們凈化一百次，它既然一開始會被感染，那就會再次被感染。”

    陸惟真隔著琉心，隔著眾人，與他對望著。她的耳朵，輕輕翕動了一下。

    “那些黑色的水，是什么？”她的聲音又干又澀。

    林晝忽然有些悵然。她終于肯和他好好說話了，終于第一次主動問他問題了。卻是在兩人都半死不活，能量近乎全失的情況下。

    林晝澀澀地笑了，而后，笑聲越來越大，近乎狂笑，笑得又像哭。哪怕他已能量場全失，可當(dāng)他這樣大笑的時候，整個地堡的琉都在共振，都在微微顫動。

    “那是……那是……”他笑得有點喘不過氣來，眼中有水光閃過，“那是萬鬼之血啊。每一次，戰(zhàn)死的灰鬼，我都把他們的血肉，剝落下來，埋在這里，日日夜夜，滋養(yǎng)琉心。”

    “如果哪一天，死去的灰鬼數(shù)量太少，或者沒有戰(zhàn)死的，我就再殺一些，投放進(jìn)來。所以，琉心早就與灰鬼的血，與我，共生共長，你們怎么可能凈化得了呢？”

    “小六五，你改變不了這個世界的，你在徒勞啊！這個宇宙，控制著這個宇宙的力量，我們的神、我們的造物主，為什么會讓灰鬼出現(xiàn)？為什么會讓你我這樣，擁有近乎天人能力的六五出現(xiàn)？我們的出現(xiàn)，符合這個世界的基本邏輯嗎？”

    “因為他想要?dú)У暨@個世界。這就是主的意志，這就是他為這個世界制定的結(jié)局。所以，他造出了灰鬼，也造出了我們。我們不可能違背天命，必須順應(yīng)他的意志。這就是真相，小六五，這就是我日日夜夜，思考出的真相。”

    周圍，還清醒著的幾個人，聽得目瞪口呆，甚至心中隱隱發(fā)毛。陸惟真卻聽得很平靜，甚至扯起嘴角，笑了笑。

    林晝：“你不信？難道你還能找到別的解釋？還是你到現(xiàn)在，依然不肯臣服于我？你應(yīng)該很清楚，我已經(jīng)重新掌控了琉心之力，而你們都已經(jīng)無力反抗。如果我想，就能把你和你的小伙伴們，全部殺掉。”

    陸惟真答：“你本來，是成不了六五的。你真的以為有什么天道，而你是天選之子？你只不過是個竊賊，日日夜夜趴在琉心上，竊取琉心之力，才能突破六五。你根本不就不懂六五的含義，你只是個偷了很多東西卻不知道怎么用的可憐蟲。

    而我，不信天命，更加不信有誰的意志，可以主導(dǎo)我的命運(yùn)。如果真的有神存在，我也不相信，他造這個世界出來，就是為了毀了它。神不會這樣做。

    我只相信，沒有什么是不可戰(zhàn)勝的，哪怕是深入骨血的灰鬼基因。哪怕我們今天會死在這里，我們做不到，終究也會有人，來挽救這個世界。琉心一次凈化不了，就會有人來凈化第二次、第三次。而你，一個自大的、妄想的竊賊，終究會被消滅，釘在戰(zhàn)爭的恥辱柱上。哪怕你已經(jīng)是大六五，也不是一個真正的六五，你只是黑暗琉心的一個傀儡。”

    林晝聽得怔怔，當(dāng)陸惟真說到“神不會這樣做”時，他的心臟仿佛被撞了一下。而當(dāng)陸惟真冷冷地說“你只是黑暗琉心的傀儡”時，他的灰色雙眼中，淌下眼淚，他突然瘋狂地大吼一聲，琉心黑光爆射而出，粗如大樹，一下子就將上方的四法器，撞飛出去，而后，黑光猛然掉頭，向旁邊的眾人直射而去。

    三只青龍依然躺在地上，無知無覺。昭云和褡褳，因為剛剛琉心對法器的一擊，齊齊再次吐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姜衡煙和林靜邊，手握刀劍，想都沒想，往前一沖，擋在兩大法師面前。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飛過來，擋在所有人面前。她的身體周圍，爆發(fā)出一圈閃亮的能量場，她就像一顆小小的流星，一下子擋住了所有的黑光。在她身后的林靜邊和姜衡煙，甚至因為這刺眼的光芒，抬手擋住眼睛。

    懸浮于空中的林晝，卻冷笑一聲：“我殺了你！殺死你那些愚蠢天真的想法！”

    可是，好死不死，他居然還聽到了光團(tuán)之中，奮力抵抗的陸惟真，很傲慢地笑了一聲。

    “啊——”林晝再次暴吼一聲，幾欲抓狂。

    “他的能量場已經(jīng)耗盡，頂多撐得起這一擊，短時間內(nèi)不可能還操縱得了琉心。”陸惟真的聲線仿佛低喃，傳到林靜邊的耳朵里，“這一擊之后，帶所有人走，帶你師父……走！”

    林靜邊的眼淚唰地掉下來，他忽然明白了，師娘為什么一反常態(tài)，說那么多的話，反復(fù)刺激林晝，她想讓林晝失去理智，讓林晝耗盡全部力量，都打在她一人身上，這樣其他人，就可以逃走了。她要用一條命牽制住林晝。

    師娘要死了，他的師娘要死了，要為他們所有人戰(zhàn)死了。等師父醒來，等師父醒來，他就沒有她了。這世上就只剩師父一個了。林靜邊的嘴唇開始哆嗦，無法控制地哆嗦。他望向?qū)γ媪鸨谂钥恐膸煾福雌饋砟敲刺撊酰n白，頭還是垂著，他還昏迷著，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林晝死死盯著陸惟真一人，眼里仿佛已看不到其他人。他也笑了，非常慘烈近乎瘋癲的又笑了，他的雙臂雙腿雖然還不能動，身體卻猛地一顫，霎時間，他身后，無數(shù)琉壁，也射出最后的黑光，千千萬萬條，朝正中的陸惟真，直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