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行尸走肉-《斗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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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四九城中百姓,為求一宿三餐,差不離都得是起五更、睡半夜,辛苦勞作操持家務(wù),這才能勉強叫一家老小有口雜糧薄粥糊口,有件補丁衣裳裹身。清苦日子,慢慢煎熬,天地間活過了一回,直辛苦到閉眼那天才能算是當(dāng)真歇了一回!
拋開去這些個正經(jīng)過日子的尋常人家不提,也不論豪門大戶鐘鳴鼎食、夜夜笙歌,更不提黑道中人走風(fēng)不走月、偷雨不偷雪,四九城中倒也還有一路人物,過的日子正經(jīng)就是一腳陽間、一腳陰司,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每天也都不拘是早是晚,睜開眼就算是一天開了頭兒。擱在破棉絮、爛被窩里邊跟蠅蛆似的扭擺著瘦骨嶙峋的骨架子,雞爪子一般的巴掌先就在床頭、枕邊、炕沿下胡亂摸索老半天,只等著腦子里好容易琢磨出來這些地界啥玩意也尋不出來,這才擰著身板從破棉絮里鉆了出來,懶洋洋扯過了蓋在棉絮上的一件破衣裳披掛上身。
趿著一雙前露腳趾頭、后敞腳后跟的破鞋,走一步少說都得搖晃三回地踅摸到屋外水缸旁邊,都不拘那連缸蓋都沒有的破水缸里蓄著的是天落無根水還是陳年漏檐水,沾灰?guī)恋墓掀吧爝M去掏個缸底兒一口喝個干凈,再對付著拿手抹一把臉,這也就差不離打算著出門。
也都不拘白天黑夜,出門這位爺自然是溜墻根、蹭房角,一雙糊滿了眼屎的死魚眼木木呆呆四下里踅摸,但凡是見著個臉熟的街坊、照過面的鄰居,立馬就能趿拉著一雙破鞋湊過去,把那一雙雞爪子般的巴掌朝著人家跟前一伸,不拘袖子、衣角抓住一處。膝頭一軟便撲跪在人跟前,一張臉上眼淚鼻涕翻涌沸騰的直奔著人褲腿長袍上湊了過去,生訛硬詐地只求幾個大子兒打發(fā)。
哀告連連地賴得叫自個兒抱住的那位倒霉人物朝著地上扔了倆大子兒,嘴里邊已然把人家叫了無數(shù)回親爹的主兒立馬松手撲過去撿起那幾個大子兒揣在懷里,全不顧身后那急匆匆避開自個兒的倒霉人物罵遍了自家八輩祖宗,連滾帶爬直奔著街邊胡同里尋那煙膏子浸出來的涼水喝過一碗。這才算是半死還魂、爬起身來接茬想轍弄花銷。
照舊是不拘人家忘了收拾的破舊衣裳、門角落擱著的銅尿盆,胡同里小廟神臺下邊供奉的香燭頭兒,能換錢的玩意一概卷包兒拿走。要撞見運氣好的時候,扒光一個街面上躺倒的醉鬼,把那些個到手家什換了錢的的主兒立馬就能老馬識途直奔四九城中混熟了臉兒的白面兒館子,進門先把懷里揣著的銀錢朝著柜上一擱,急三火四攥著換來的白面兒扭頭奔了破敗家中。
哆嗦著手指頭,吸溜著清鼻涕,街邊墻上剛撕下來的告示紙卷一撮煙頭兒里面摳出來的煙絲末兒。再摻和上那當(dāng)了命根子帶回家的白面兒卷成一指頭長短的喇叭卷兒,顫悠悠劃一根洋火點著后深吸一口,立馬就能從嗓子眼里鬼上身一般嗥叫半聲,渾身跟沒了骨頭似的癱軟下來.......
迷迷糊糊過足了癮頭,再把剩下那點兒白面珍而重之掖進了枕頭底下,順勢扒拉下身上衣裳、腳上破鞋,野狗鉆洞般鉆進了臟兮兮的破被窩里面把眼一閉,這一天就算過完!
像是這路抽白面兒上癮的主兒。遲早就逃不過斷了白面兒犯癮發(fā)瘋后上吊投河,要不就是一口白面兒下去之后生生抽死。除了那些個開白面兒館子、做缺德買賣的住家還能多少瞧他們一眼。旁人早拿著這路人物當(dāng)了活死人,遠遠瞅見了趕緊繞道兒,也免得叫沾染了晦氣上身!
打眼瞧著聳著肩頭戳在柜臺前面的陳癩子,再瞅瞅陳癩子剛擱在柜臺上頭的二三十個大子兒,賽秦瓊手底下貼身的跟班碎催駝爺瞇著一雙斜楞眼,呲著一口黃板牙。吊著嗓門朝陳癩子吆喝開來:“我說陳癩子,你這是真把賽爺開的這買賣當(dāng)了洋人善堂不是?就這么二三十個大子兒,里頭還一多半是天津衛(wèi)私造的水漂兒錢(注1),就這你還想抽白面兒過癮當(dāng)神仙?”
一任駝爺叫嚷喝罵,站在柜臺外邊的陳癩子卻像是全然沒聽見駝爺喝罵一般。只是一邊吸溜著清鼻涕,一邊朝著駝爺打躬作揖,口中也是含混不清地說道:“駝爺您行行好.......您行行好.......打發(fā)一口就得......一口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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