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烽火陽夏-《父親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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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炮兵射出炮彈,“咣,咣!”落在車站里,看得見墻倒下來,很多敵人被磚頭埋住,機槍停了。“沖啊!”士兵們奮勇喊叫著,挺起身子向車站沖。忽然機槍又響了,子彈扇面形掃過來,沖鋒的人來不及臥倒,很多人像被鐮刀割倒的草一樣倒地,活下來的人又只得臥倒。
天鵬和周方鎖臥在一起,周遭都是同志。子彈太密集,打得人抬不起頭來。周方鎖爬攏來,對天鵬說:“這樣不行,我們的炮兵看不見他們,打得不在地方,我們可以從旁邊過去,用**把他們炸出來!”
組織了二十多人,都背著**,彎著腰,從車站旁邊的居民房里繞過去。有一個小院子里守著一個班的敵人,二十多人一起沖進去,一陣肉搏,將敵人殺死,車站的敵人毫不知情。這里離車站主陣地只有三十多米,各人都把**提在手里,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把**投出去。那些**像一只只老鴉般飛過去,落在地上,“轟,轟!”機槍立刻停止射擊,挨炸的敵人鬼哭狼嚎。正面,吹起了號,成千上萬的革命軍站直身體,挺著刺刀沖進車站!
敵人拼死抵抗著,他們躲進民居,向外打著槍,革命軍一股勁往里沖,很快就肅清了敵人。劉家廟車站落到革命軍手里了,這里是北方敵人來戰的必經之地。
涵三宮的子弟們,在奪取劉家廟車站的戰斗中,犧牲了五個人。
此后幾天,這里成了戰斗最殘酷的地方。北方來的敵人的增援部隊,用重炮開路,向這里猛攻,革命軍死傷累累。后面,義務兵源源不斷地開上來,武漢年輕的工人和學生潮水一樣涌進部隊,到后來,部隊里都是武漢口音了!死戰不退,這是每個人的心聲。每一所低矮的房子,都要經過反復爭奪,街道上戰死者的軀體鋪滿,雙方都殺紅了眼睛!
天鵬始終和街坊們一起,他們不斷地射擊著,肉搏著,腦筋已經模糊,只知道向著敵人沖殺就是了。過了幾天,敵人的增援部隊到了,更多的人,更多的火力上來,革命軍實在擋不住了,節節退縮。
退過漢水,街坊只剩下幾個了,周方鎖到另一個班當班長,他那個班也都是新兵。
在扁擔山,天鵬和周方鎖的班并肩守衛一條防線,陣地幾度失去,又幾度奪回來,炮彈把山上的土地都炸松了,塹壕塌了,不能藏住人,他們就臥在松土上向敵人射擊。有時候,敵人近了,便有個小伙子猛一下從地上彈起來,耀著刺刀向成群的敵人沖去,立刻無數人跟著沖上去,和敵人肉搏。這樣一次又一次,把北洋軍的沖鋒打退。都是十幾歲的少年,個個視死如歸,許多人都是笑著死去的。有幾次,山頭被搶去,剛剛退下山,馬上有長官從后面上來,喊了聲,“沖回去,奪回山頭!”退下來的人們馬上就跟著官長回沖,肉搏奪回山頭。
北洋軍隊武器好,訓練好,戰略部署也成熟,他們集中了優勢兵力,穩步前進。
革命軍退到了鸚鵡洲江邊,向武昌撤退,天鵬在這里又和周方鎖遇見了。
方鎖臉上滿是硝煙,鼻子烏黑,看見天鵬,他開口笑了笑,牙齒是白的。
“過去再打呀?”他笑著問天鵬。天鵬說:“就怕敵人追過江來。”方鎖豪邁地說:“他們不敢!長江這么寬,他們怎么過?再說,要看我們同不同意!”他將手里的槍熟練地巴拉巴拉弄了一陣:“來就打他!”
兩人談到一起出來的街坊們,已經犧牲了九個!將近四十天,從漢口一直打到漢陽,涵三宮出去的年輕人,沒有一個退后的,都是犧牲在面向敵人沖擊的時候。
天鵬和周方鎖隨部隊向上游走了好遠,在這里上船,敵人的追兵一直尾隨著他們,在船上,他們仍然和敵人對射著。已經到了武昌,水邊盡是人在叫喊,就在這時,一顆炮彈在船上爆炸,周方鎖倒在甲板上。
“方鎖,方鎖!”天鵬急忙過去,將方鎖抱起,一邊大叫衛生兵。衛生兵趕來,給方鎖包扎,岸邊又來了很多民工,他們將方鎖抬去了醫院。天鵬再看自己身上,已經被方鎖的血染紅了!
等部隊安扎下來,天鵬趕緊去醫院,卻沒有找到方鎖,問了好多醫生,最后有個醫生想起,方鎖剛進院就犧牲了,他的肺管被**炸破了。從受傷到犧牲,只有半個多時辰。紅十字會把方鎖安葬了。天鵬找不到方鎖的墓。那座山上,安息著無數烈士,他們都只有十八九歲,大的只有二十多,正是青春年華啊!
皇帝被人們唾棄了,民主共和深入人心。真的是無怨無悔。死去的,沒有撫恤費,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活著的,平平常常活著。一切就是這么簡單。四十天殊死不退的血戰,好幾千年輕人的犧牲,北洋軍的頭頭明白了什么是民意。四十天,各地紛紛宣布獨立,大清王朝崩潰了!
南北議和,軍隊裁汰人員,天鵬被新的軍隊領導人遣散回家,沒有任何回報。他倒不在意,相比于長眠的弟兄,自己已經夠幸運了。
經濟卻捉襟見肘。過去有父親的俸祿,如今再也沒有人送銀子來,家用日見窘迫,不久,老夫人也死于貧困之中。再后來,連年添丁,家里能賣的都賣了,負債累累。虧得天鵬夫人李氏雖出生寒微,倒是有見識的女子,她做出決斷,賣掉老宅,還清所有欠債,余錢在老宅附近的一條小巷內買了一間板壁房,一家人安下身來。
天鵬做苦力,李氏做雜活,早出晚歸,胼手胝足,度著辛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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