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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1949-《父親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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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料顏啟慢條斯理地說:“已經(jīng)這樣了,何必落井下石哦!”

    顏法氣得給了老大一巴掌!說他糊涂。顏啟低著頭,無論顏法怎么說,就是不去。

    這邊還在爭論,那邊賓佬已經(jīng)完事了!

    還是在抗戰(zhàn)勝利的時候,顏法就多方面打聽老四的下落,一直不得要領(lǐng)。到各種機構(gòu)成立,他以家屬名義,正式提出報告,尋找弟弟。那一天,確切消息終于來了。

    漢陽游擊隊經(jīng)歷了殘酷的斗爭,損失很大,人員流失,但組織上還是找到了一些游擊隊的老同志,通過他們,找到了當(dāng)年和老四一起在船上,后來跳水逃生的同志。他講述了老四如何舍身掩護他脫險,如何與敵人射擊到最后,如何被敵人擊中,落水犧牲。

    傅家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他們約好星期天,一起去老四犧牲的地方,祭奠一下自己的親人。

    德玲沒有去。她叫顏法替她灑一把花,給那未謀面的叔子。

    所有人都來了。老三夫妻,顏啟,老五夫妻,劉士民,漢華,淑清,德濟,兵兵,棗花,老五的孩子,都拿著花,拿著紙錢,到了那僻靜的江邊。

    老四的同志也來了。他仔細辨認著,找到了當(dāng)年他上岸的地方。根據(jù)那地方,大致可以確定老四沉江的位置。

    顏啟點燃兩柱蠟燭,插在沙灘上。又在蠟燭上引燃一把香,將它高高舉過頭,他沙啞著嗓子,對著江水喊著:“老四,你從小受苦,娘生你沒有草紙!你一個人到處找飯吃,挨了人家多少打?現(xiàn)在我們都在,你不在了,你叫做哥哥的好心疼啊!”

    老三悶著頭,將紙錢點燃,說:“孩子們,都來燒幾張,給你四叔叔陰間用!”孩子們都過來,各人揀了幾張紙燒著。芷秀將花一朵朵撕碎,慢慢拋進江水里。顏法,老五夫妻,都拿了花,一點點往水里拋。

    在敵寇入侵的黑暗日子里,這渾濁的江水,擁抱了多少兒女英雄!又記錄了幾多驚心動魄的故事!

    長江起浪了!從遠遠的江心,翻起一道高高的浪堤,田埂一般,向著岸邊沖過來。還沒到岸,浪頭漸漸消平,然而很快新的浪頭接替了它,重新在水面筑起一道埂子,這樣一波接一波,后浪推前浪,不停息地朝著岸邊猛沖,終于到了,“嘩!”巨大的浪花拍擊著土地,發(fā)出驚人的聲響,濺起幾丈高的水沫!

    起風(fēng)了,遙望大江,無數(shù)浪花泛起白色浪頭,撞擊著,咆哮著,爭先恐后,翻演在浩瀚的江心。風(fēng)一陣緊似一陣,岸邊的蘆葦,發(fā)出嗚嗚的悲鳴。

    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

    日子平靜地一天天過去。

    那天,顏法獨自在辦公室看文件,通訊員忽然報告他,老三來了。他來干什么?還沒站起身,老三已經(jīng)跨進門。“老二,”老三開啟大嗓門,忽然卻又壓得低低的:“來了個貴客!”回頭對門外說:“進來吧,在這里!”

    一個女子慢吞吞地走進門來,她頭上灰蒙蒙的,衣服很舊,下面一雙布鞋已經(jīng)破口。她從肩上取下藍布包袱,放在板凳上,抬起頭,看著顏法,一聲不吭。顏法與她只一對目,立刻失聲:“琴姑!是琴姑!天哪,你從哪里來的?”上前一步,緊緊握住琴姑的手,眼睛看著琴姑,流下淚來。琴姑眼里也有淚,她看著顏法,輕聲說:“哥,我說了的,你不來找我,我會來找你的。”顏法急忙說:“我哪里是不來找你?給你那里寫了好多信,都說查無此人。我是真不知道你和你爹到哪里去了!”琴姑這才哭出聲來:“爹不在了!”說著身子就搖晃起來。顏法趕緊扶著她,坐在椅子上。老三早已出門。

    再看琴姑,風(fēng)塵撲撲,好像是步行來的?問琴姑,果然。她是從湖南鄉(xiāng)下出發(fā),沒有坐任何車輛,完全靠步行,一步步走到武漢。走了多少天她不記得,只記得沒有停留一天,哪怕下雨,也走。

    “我就想,只要有口氣,就要找到武漢,找到你!”琴姑沒有錢,這一路餐風(fēng)露宿,沿途要飯,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顏法感慨地撫著她的手,心里陣陣發(fā)疼。

    琴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顏法,眼里還是那樣溫柔,那一刻叫顏法想起許多事,想起湘江邊與琴姑相處的歲月。

    琴姑告訴顏法,那年衡陽被日本兵占領(lǐng),她和爹千辛萬苦回到鄉(xiāng)下,可是鄉(xiāng)下也被日本兵占領(lǐng)了!為了躲避日本兵,他和爹到深山里的舅舅家,到那里沒多久爹就病倒,一臥不起。再后來又是內(nèi)戰(zhàn),到處是兵火,她一個女人,不敢出遠門。今年爹去世,她下了決心,來武漢找顏法。親戚都說,過了這么多年,又經(jīng)歷那樣的動亂,逃難路上,成千上萬的人都被糟蹋了,誰知道顏法還在不在!琴姑不聽。她相信顏法一定活著,并且也在等著自己。

    “哥,我猜得不錯吧?”顏法看著琴姑,經(jīng)歷過跋涉辛苦的她,臉上還掛著疲勞,那眼睛還和過去一樣,亮晶晶的,里面滿滿一灣溫柔的水波。一時百感交集。好人兒啊,你來得太晚了!

    琴姑似乎看透了顏法的心,嘆口氣,低聲說:“老三把什么都告訴我了。”仰起臉,兩行淚清亮亮地流下來,滿面?zhèn)校蓄伔囮囆耐础G俟谜f:“哥,我找到你了,看見你好好的,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都是命,怪不得哪個。”忽然她凄涼地笑了下:“讓我見見嫂子!”顏法無語。想想辦公室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帶琴姑回了涵三宮老家。

    老大和老三正在家里忙活,芷秀也來了,案板上好些碗,裝著菜。老大笑著對琴姑說:“在里屋歇會,我做菜你吃。”在衡陽,老大老三都認識琴姑。芷秀帶來了幾件衣服,幫琴姑換上,琴姑又洗了臉,人就光鮮多了。她要給老大幫忙,老大說:“那能做得的?你是千里的貴客!”吃罷飯,芷秀說,琴姑去她家,和她一起住。目前也只有這樣。幾個人便一起過江,到了老三家。琴姑路上勞累,芷秀給她鋪好床,她很快就睡著了。顏法便去找德玲,對她說了這事。

    德玲到底是驚濤駭浪中過來人,立刻說,戰(zhàn)亂中的女人,很苦的,如果你們破鏡重圓,我退出。顏法說哪能那樣!德玲便說,你問問琴姑,愿不愿意在武漢工作,愿意的話,我們幫她找。如果她不肯,你帶她在武漢玩幾天,親自送她走。梢停又說,你把我們家的錢,都給她,不行找弟兄借借。

    顏法回到老三家,把德玲的話都說了,琴姑低頭不語,半天,仰天嘆息道:“都是命,都是命啊!”對顏法說:“替我謝謝嫂子。我回去。”語氣很平靜。

    琴姑第二天就走了。一家人送她上火車,琴姑堅決不要錢。是芷秀想辦法,為她買了一袋子饅頭,把錢裹成饅頭大小,用布包了,混放在饅頭袋子里。琴姑回去后,給芷秀來了封信,說她看到了錢。

    德玲不放心,以個人名義,給琴姑那個鄉(xiāng)去了封信,希望他們妥善安排琴姑,當(dāng)?shù)睾苤匾暎o德玲回信,將琴姑安排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工作。

    再以后就沒有琴姑的消息了。

    許多年后,顏法和德玲都已離休,從一個湖南老戰(zhàn)友嘴里,得知琴姑在鄉(xiāng)衛(wèi)生院工作了一輩子。那里離她老屋不遠,她便每天騎著自行車,上班,下班,幾十年如一日。

    琴姑一生沒有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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