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二章 斬不落的頭,流不盡的血-《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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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葉龍一舉著家傳名劍——千葉歸藏,渾身震顫,腳下踱著小碎步。從他的眼神里看不出絲毫情緒表達,他就像一部精密運轉的機器,完全沒有人類的情感。任憑李虎丘如何冷嘲熱諷都不能動搖其心志分毫。
李虎丘說:“你手里的手術刀真漂亮,斬蒼蠅,殺蚊子,做了那么多變性手術,難得還這么雪花一般明亮。”
千葉龍一耳聞李虎丘言語侮辱以師祖之名命名的家傳寶劍,面露憤然之色,喝道:“李虎丘,我會砍下你的頭,但在這之前我會先用這把刀砍去你身為男人的尊嚴!”
李虎丘盯著他的步子,笑道“你站在那里小步瞎蹭可砍不到我,要想砍到我,你就得放開現在這個隨時準備逃的架子,我還沒聽說有誰是被刀光砍死的。”千葉龍一雙手握劍,絲毫不為所動。賊王心念微動,輕輕一笑,又道:“你們日本劍圣上泉信綱先生是一位難得的劍法大師,他曾說過,劍法名家需修成猿猴之身,直通之心!你可知道這兩句話與猿公劍法之間有何關聯?”
千葉龍一微微動容,猿猴之身,直通之心的出處他都知道,長泉信綱的新陰流他也涉獵過,卻想不通李虎丘為何會突然提及。他微微額首道:“長泉劍圣的確說過這樣的話,但這并非深刻的劍法奧義,不知道李先生這么說有何深意?”
“參悟武士之道,需以今日之我勝昨日之我,明日之我才可勝眾人。”李虎丘繼續說道:“你千里迢迢來到華夏,為求猿公劍法的核心奧義,不惜損身自辱,這份對最強殺人劍術追求的誠心非常難得!”微微一頓,又道:“卻不知你們日本武學中早有類似的劍術流傳,上泉信綱的猿飛擊劍之術便是這種劍術。”
千葉龍一眉頭一緊,沉聲道:“愿聞其詳!”
李虎丘道:“他把劍法的最高境界稱為‘無刀取’,在華夏的功夫里叫做空手入白刃,無劍勝有劍,這種境界在長泉之后一直是所有日本劍客所追尋的,從宮本武藏,柳生三天狗宗嚴,宗矩,三嚴,寶藏院胤榮,鐘卷自齋,伊藤一刀齋,乃至你千葉家始祖大劍豪千葉周作,無不以此境界為終身目標,道之盡頭處萬法皆同,我雖然沒見識過猿公劍法,但卻能想象得到猿公劍法的核心奧義其實與之并無不同。”
千葉龍一面色一變,不認可道:“無刀取是日本劍法的最高成就,但并非殺人劍術的最高成就,我雖然深深敬佩日本武術界的前輩宗師們,卻也知道真正殺人劍術的最高奧義還在華夏,據我所知,猿公劍法的無形之劍才是殺人術的最高境界。”
李虎丘擺手道:“你錯了,武術家分國界,武術卻是相通的,無形之劍并不是指劍法奧義,而是指劍心修為,其實就是無劍之劍,與鐘卷自齋的無刀之刃完全是一回事,鐘卷自齋傳藝伊藤一刀齋創下一刀流,這門心法在日本早有流傳,說的直白些就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草木樹石皆可為劍,心法修行到這個境界劍已不是劍,只代表殺人的利器,就算是一把飛刀一顆石子都一樣具有劍的威力,隱門中藏有一口無形之劍,是用某種天外隕鐵打磨成的無雙利器,用之行刺,入體無覺!因此可以殺人于無形,并非真正的無形之劍的奧義。”
千葉龍一連連搖頭,萬難接受這樣的話。他的劍法修行極深,李虎丘所言的道理在他聽來已能有所觸動,一想到千葉家族為求這的核心奧義,無形之劍殺人術,先犧牲了乃祖千葉歸藏,再犧牲了他作為男人的全部尊嚴,屈辱偷生二十載入隱門求藝,竟與在追尋日本島上早已流傳五百多年的技藝是相通的,他的心終于亂了!
李虎丘在一瞬間捕捉到了千葉龍一的緒亂,飛刀光寒,抖手而出!
董兆豐曾對虎丘說:“天下練拳者無不是從苦心琢磨拳意中領悟到心神在拳法中的妙用,先觀外及至內照,進而產生宗師之勢,一步登頂成為宗師。而虎丘你卻是獨一無二的先煉心后習武者,你自創的心之神道開創了武道未有之先河,先照內后觀外,拳未成卻先有勢,這種功夫若能得大成,便等于國手大師弈棋,與人交手時高瞻遠矚料敵先機,而能制勝一招。你的制勝招就是在關鍵時刻以心血激發神道潛力予以對手致命一擊,這樣的武道雖有取巧之嫌,卻著實是求勝之道,然而,當今世界早已非國術昌明的時代,武道登堂入室者皆首重修身為主,而你的武道是爭生死的技巧,傷人也傷己,拳法是土心法是樹,根基不牢心之神道入的越深越兇險啊!所以我勸你萬不可懈怠了修身的基礎功夫。”
李虎丘這幾年稍有余暇便在琢磨董大師這幾句話,練拳不比煉心,拳法體術的修行需要極高的天賦,這方面一直是賊王的短板。但他自創了心之導引術,可以時刻在體內依照拳法的路子運行氣血,滋養強壯身軀。這是一門水磨功夫,按道理說,水滴石穿,這些年下來本該大見成效才對,卻不知為何,自從虎丘達到絕頂境界的巔峰后,便再難稍有寸進。李虎丘在運勁竅門上已經是神道級別的領悟,對于圓滿的力道他有著深切的體會,但就是不能真正達到真正的圓滿境界。
千葉龍一說:“劍法是練的,劍意是殺出來的,劍心卻是磨成的。”
結合陰陽殺手和董師傅的話,讓李虎丘突然有所領悟,他想到自己這些年過于依賴心之神道的發力竅門,在刻苦和耐心上落了下乘,拳法是土,心法是樹,過度消耗心力的結果便是這幾年以心之導引術滋養身體之所得都被這么消耗掉了,所以才不得寸進。這道理其實很簡單,就好比一個人有賺錢的法子,但同時也很能花錢,自然積累不下家業。少花錢,或者換一種花錢方式,便能積累起一份可觀的家業來。在虎丘的拳法修行而言,心之神道能讓他發揮出近乎神道的力量,此法雖妙卻是個過渡消費生命精華的法子,如果不是他自創了心之導引術能賺,恐怕早已是無土之樹無源之水。現在他只要多拿出些耐心琢磨正宗的拳法之道,就好像千葉龍一的磨劍修心之法,苦心潛修而不妄動心神,突破至圓滿境界便絕非不可期之事。
但現在,他不得不再用心之神道,而且是在身受重傷元氣大傷的情況下。
飛刀的光芒絢爛依然,當這一刀出手的瞬間,就算是李虎丘的大腦也無法控制其力道,這一刀完全是從心中發出的,一刀射出,李虎丘身上兩處創口崩裂,鮮血噴涌而出,仰面摔倒。在他對面,長發飄飄的漂亮劍客同樣仰面摔倒,絢爛的刀光穿透了千葉龍一的咽喉,這位求劍成癡的日本刺客死在飛刀之下,更死在李虎丘一張利口之下。
千葉龍一至死方悟:原來口才好并非日本武道家的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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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尚楠大戰孔炳義,斗得難解難分。
尚楠可以左右雙手打出兩套拳法,有雙手雙宗師的絕活兒,但孔炳義的巴子拳已達極高成就,并且身具聲打絕活兒,乃是董兆豐一個級數的大高手。尚楠與之相比本來略勝半分,不過他身上有傷,雖然不嚴重,但在這拳掌如山氣血奔騰如洪流的惡戰中,舉步投足容不得稍慢一絲,這一點小傷便足以讓他的實力打起半個折扣。
二人交手已過百招,尚楠仍然看不到絲毫取勝希望,孔炳義的氣息旺盛,體力雄健絕不輸于小楠哥。反而是尚楠因為李虎丘與千葉龍一決戰后暈倒而心生牽掛,稍有分神,竟被孔炳義漸漸奪去了先手。之前尚楠雖然占不到便宜,卻還能壓著孔炳義打,只不過每當出現勝機時,這孔炳義便會發出一記聲打絕活動搖尚楠氣血,挽回局勢。從總體局面看,尚楠還是占優的。但現在,小楠哥因為擔心虎丘而分神,招法配合一時失去節奏,竟被孔炳義奪去先手,翻過來壓著打。
孔炳義正在施展的拳法叫亂箭打,拳腳并用,疾風驟雨一般,他打發了性子,氣血勃發,肌肉筋骨發出隆隆之音,每一拳,每一腳都具備莫大威力,尚楠收攝心神全力以赴才勉強抵御住。巴子拳兇猛剛烈,一旦占據上風,同級別之間任何人面對此局面都很難挽回頹勢。尚楠這一戰似乎敗局已定!
倒在地上的李虎丘忽然動了,強撐著翻身坐起,后背和腰部兩處創口搞得他渾身浴血,一番劇烈咳嗽之后又吐了兩口血,但他卻強撐著站起身來,搖晃著走到山洞邊緣,靠在山壁上,喝罵道:“你小子比武的時候胡思亂想,徒亂心緒,老子現在還沒有被小鬼子活活累死,但等一下你若敗了,哥仨誰都休想活命。”
“拳意若空,心便需實,拳意若松,心便需緊,硬太極和青龍掌結合應用,含了陰陽正反之道,你一味的長拳大披掛,身上只有一個硬邦邦的震勁,怎能發揮出這兩套拳法的精髓?白虧了你老子一代拳術人杰,怎么生了你這么個笨兒子。”
尚楠見虎哥起身,心中便已安定三分,耳聽李虎丘訓斥,心頭不禁豁然開朗。正這時,孔炳義一拳打來,尚楠本該橫右手以太極卸字訣招架,但他卻臨時改為探左手青龍掌,用包字訣一抓。這一下以掌對拳,力道相對松散,面對已經打法了性的孔炳義的巴子拳,力道上何止差了數籌,孔炳義一見不由大喜,腳下一跺,力從足根起,這一拳的力道剎那倍增!擰著勁打向尚楠的掌心,看意思,竟似打算一下子將尚楠半邊身子的骨頭全震碎!
拳掌相觸,大出孔炳義意料的,尚楠這一掌竟全無力道,一觸就走,引著孔炳義的拳飛身后退。孔炳義雖然大出所料卻驚而不慌,腳下疊勁,崩勁發出蠻力追擊,勢必要與尚楠決戰!尚楠身子一轉,借力打力,右手掄圓了,一記霸王鞭劈空砸下,猛打孔炳義的肩部。孔炳義側身發力,全在一只手臂上,另一只手側在后面鞭長莫及。他萬沒料到尚楠的剛勁究極時竟能生出這般柔軟巧妙的變化。無奈之下,只好收力抬手招架,只這一下便失去了先手。
尚楠一朝得勢絕不容人!掌法如長江雄渾連綿,拳法似黃河奔涌咆哮,裹夾著千古威勢砸向孔炳義。招法驚奇,正反結合,這一通攻勢打的暢快淋漓,剛柔相濟,如百川歸流清濁交匯于海洋,力道變幻令孔炳義完全捉摸不到規律,只得奮起全力來應付,一眨巴眼兒的功夫,竟被尚楠逼迫的連退十幾步。最后不得不高聲叫道:“停!老子認輸了,你小子答應過老子,饒俺一命的!”
尚楠手上并不放松,說道:“饒你一命不難,你需告訴我是什么人派你來的。”
孔炳義被尚楠一輪猛攻消耗的精疲力竭,勉力招架幾手后,突然猛地向后一縱,一屁股坐到地上,眼見尚楠追身而至,索性閉上眼受死。
尚楠的掌按在孔炳義頭頂,力道含而不吐,向后退了一步,道:“我說過會饒你一命,不管你說不說,都不會殺你。”
孔炳義坐在那兒大口喘氣道:“老子剛才本將要取勝,是你那大哥緩過來多嘴提點你,因此你才能反敗為勝,所以這場比武老子不算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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