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塞北，恒山。

    九月份的天氣，已經(jīng)有些寒冷了。

    夜色深沉，伸手不見五指，淅淅瀝瀝的夜雨夾雜著寒風(fēng)，點點滴滴的打在人的身上，寒風(fēng)掠過，顯加的冰冷。不停的有人打噴嚏，有人在顫抖。泥濘的山路顯得非常的濕滑，有時候一個人摔倒了，后面的人就本能的去扶他，結(jié)果一用力，一大群人都摔倒了，有時候甚至整個隊伍都摔倒在地上，狼狽不堪。

    不時閃耀的火光照耀著前進的道路，也映照出他們疲憊的神色和茫然的神情。這是一支經(jīng)過長途跋涉的隊伍，從遙遠的南方急匆匆的趕來。他們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已經(jīng)有好多天的時間都沒有休息過。他們沒日沒夜的連續(xù)趕路，餐風(fēng)露宿，然而，距離目的云州還很遠。

    這是李嗣源和周德威從潞州帶出來的突厥人，他們原本都是清一色的騎兵，是在翻越太行山的時候，不得不將全部的戰(zhàn)馬都殺死了，集體變成了步兵。在他們逃亡的時候，鷹揚軍的楊璧鱗部，終追在他們的后面，導(dǎo)致他們不得不連續(xù)趕路，疲憊不堪。當(dāng)他們翻過太行山的時候，驀然發(fā)現(xiàn)，太原府的周圍，已經(jīng)全部都是鷹揚軍，他們無法靠近太原府，只繼續(xù)向云州方向撤退。

    從太行山到云州方向，全部都是山路，他們穿過五臺山，穿過恒山，終于差不多脫離山區(qū)了。

    可，他們都已經(jīng)疲憊到了極點。由于連續(xù)的長時間趕路，突厥人掉隊的非常多。原本上萬人的部隊，在到達恒山以后，已經(jīng)不到五千人。就連周德威，也突然失去了蹤跡。

    李嗣源知道周德威肯定是潛伏了，潛伏在哪里，到底想要做什么，李嗣源并不知道。事實上，局勢發(fā)展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就算周德威投降鷹揚軍，也是很正常的。夏魯奇都已經(jīng)投降了，還有誰不可以投降？

    有個突厥千夫長實在無法看到自己的兄弟和部下是如此的疲憊和痛苦，他急忙跑前兩步，低聲對李嗣源說道：“橫沖將軍，我請求讓兄弟們休息兩個時辰，他們實在太累了。(〕”

    那個軍官轉(zhuǎn)過頭來，毫無表情的看著他，沒有說話。火把將他的臉龐照的通紅通紅的，他也顯得很疲憊，是他的腰板挺得筆直，這是一個標準的軍人。他的五官顯得棱角分明，給人一種虎虎生威的感覺，但是皮膚卻非常白皙，白皙的就像女人的臉龐。沒有人敢藐視這個虎虎生威的女人面孔。事實上，自從突厥人逐漸的控制河?xùn)|道以后，他的名字就已經(jīng)為所有人熟悉，他就是橫沖將軍李嗣源。

    成功帶突厥人從潞州地區(qū)撤退的李嗣源，其實內(nèi)心也非常的疲憊，但是在部下的面前，他必須表現(xiàn)出精神抖擻的樣子，否則，這剩下的五千人，就要全部散掉了。本來，他以為翻過了太行山，就可以順利的回到太原府，回到李克用的身邊。

    但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沒有能夠返回太原府，因為李克用已經(jīng)撤退了，鷹揚軍的軍旗，已經(jīng)插上了太原府的城樓。無奈之下，他們只穿越太行山，直接前往云州。李嗣源和周德威都認為，在局勢不利的情況下，李克用最終是要撤回云州的，他們在云州等待李克用的到來，最正確的選擇。

    于是，剛剛翻越太行山的部隊，又重新鉆入了山峻嶺里面，艱難的北行。他們不敢出現(xiàn)在平原地區(qū)，因為他們已經(jīng)不是騎兵。如果讓當(dāng)?shù)氐臐h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影，然后通報給鷹揚軍騎兵，他們立刻就要面臨滅頂之災(zāi)，只有入大山里面，才是最全的。

    李嗣源當(dāng)然能知道自己隊的疲憊，從潞州地區(qū)撤下來，通過崎嶇的太行山，長年累月在大山里面奔走，現(xiàn)在更是要急行軍趕到北方，這對于一支不夠?qū)I(yè)的步兵部隊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即使是經(jīng)過最專業(yè)最刻苦訓(xùn)練的部隊，也未必能夠完美的完成任務(wù)。要求實在是太高了。

    然而，他們必須盡快的趕到云州，否則，他們這支部隊，就要完全被鷹揚軍包圍起來了。(〕隱隱間，李嗣源還有一個不好的預(yù)感，就是如果不能迅速趕到云州的話，一旦云州也被鷹揚軍占領(lǐng)了，那他麾下的這五千人，就真正成為孤魂野鬼了。

    “橫沖將軍，我認為，北方不會有大的戰(zhàn)事，即使我們遲到幾天，也不會影響大局的。但是讓我們休息兩三天的時間，卻是死亡和重生的分界線。”那個千夫長并不在乎李嗣源的怒罵，作為李克用的親愛的侄子，他有這樣說話的權(quán)利。

    李克用有幾個兄弟，分別是李克柔和李克修，也有幾個遠方的堂侄，這個叫做李元朗的千夫長，就是其中的一個侄子。其實，他并不是純粹的軍人，而是州的刺史，主管內(nèi)政。不是軍人出身的他，要跟著李嗣源徒步趕往云州，何受？

    “元朗，你怎么知道北方?jīng)]有大的戰(zhàn)事？”李嗣源有點火的問道。但是，對方畢竟是李克用的侄子，所以他的口氣并不嚴厲，果是別人，他肯定要嚴肅批評了。橫沖將軍發(fā)威的時候，整個河?xùn)|道都要晃一晃的，因為他曾經(jīng)將李存孝扣押起來。天底下敢動李存孝的，除了李克用，就只有他李嗣源了。

    “橫沖將軍，你先不要發(fā)火！”李元朗急促的說道，“這些都是我們的子弟兵，是我們沙陀人僅存的精銳。萬一累壞了，即使到了戰(zhàn)場上也沒有用處，只有被屠殺的命運。而且，將軍，正你所說的，在我們的北方，在云州方向，那里有李存審將軍的兩萬大軍，都是我們沙陀人的精銳，在朔州城內(nèi)，也有我們的部隊。我們只有五千人，即使能夠趕到云州，也幫不上忙。別人我是不知道，只知道我自己，在到達云州以后，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躺下來睡覺，至少睡三天。至于打仗，恐怕我連拿武器的力氣都沒有。”

    李嗣源皺眉說道：“李元朗，你說話注意一點，你丟失了作為一個沙陀人的尊嚴。”

    李元朗輕蔑的笑了笑，毫不掩飾的說道：“敗軍之將，何來尊嚴？”

    這八個字顯然刺痛了李嗣源，他狠狠的說道：“我們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李元朗搖

    冷冷的說道：“橫沖，你太理想化了。(〕我問，經(jīng)失以后，我們沙陀人還剩多少男丁？我們又要多長的時間，才能積累到二十萬的男丁？”

    李嗣源皺皺眉頭，欲言又止。

    突厥人的人口，被王忠嗣大開殺戒以后，一直是在緩慢的增長，作為突厥人精銳的沙陀人，人口就更少了。現(xiàn)在幸存的男丁，肯定不夠十萬之?dāng)?shù)，否則，李克用也不會主動的放棄太原府了。一個男丁至少要十五年的時間才能長成，沙陀人想要積累二十萬的男丁，很難很難，最起碼在三十年內(nèi)絕對不可能了。

    李元朗不屑的說道：“我想，我們在祁縣，肯定是犯了什么誤，才會導(dǎo)致這么大的損失。我看，主上的氣數(shù)，也盡了，他已經(jīng)不適合繼續(xù)當(dāng)我們沙陀人的可汗……”

    李嗣源臉色突變，厲聲喝道：“你閉嘴！”

    李元朗冷冷的看著他，不屑的說道：“我是主上的侄子，你殺了我吧！”

    李嗣源冷峻的說道：“你妖言惑眾，敗壞軍心，你再胡說八道，我就要執(zhí)行軍法了！”

    李元朗看看四周，輕飄飄的說道：“橫沖，你覺得剩下的五千兄弟里面，有多少人還認為主上是以前的主上？還有多少人對主上有信心？”

    李嗣源冷峻的說道：“最起碼我們應(yīng)該對主上有信心！”

    李元朗輕蔑的笑了笑，意味深長的說道：“是嗎？”

    李嗣源皺皺眉頭，欲言又止。

    對于李元朗毫不掩飾的語言，李嗣源并沒有多少放在心中，他畢竟太年輕，看不到事情的復(fù)雜性。李元朗認為李克用在祁縣戰(zhàn)斗中，犯下嚴重的錯誤，才會導(dǎo)致太原府的喪失。而太原府的喪失，讓突厥人對李克用的負面看法，全部爆發(fā)出來了。甚至，即使是李克用的侄子，也對李克用不再有絲毫的信心。(〕

    李嗣源對李克用其實沒有太多的信心。在他自己看來，恰恰相反的，突厥人軍隊在祁縣戰(zhàn)斗中并沒有犯下嚴重的錯誤，完全可以說是一場實力的戰(zhàn)斗。正是因為雙方完全是憑借實力的較量，結(jié)果突厥人大敗而歸，將突厥人最后的一絲絲希望，都完全粉碎了。李克用的形象，威信，尊嚴，全部都蕩然無存。

    當(dāng)然，李克用肯定不愿意提到這件丟人的事情，即使有別人提到，他也會找出一大堆的理由為自己臉上貼金，例如部隊沒有攜帶足夠的裝備，沒有足夠的作戰(zhàn)心理準備，鷹揚軍擁有大量的震天雷和三眼鐃，甚至遭受了敵人的突然襲擊等等。他絕對不肯承認，是突厥人的戰(zhàn)斗力，已經(jīng)不如鷹揚軍。

    然而，從心底里發(fā)出冷笑的李元朗對于李克用的牽強附會不曬一笑。部隊不攜帶足夠的裝備，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那還叫上戰(zhàn)場？遭受了敵人的伏擊，居然還好意思說敵人奸詐！連個最基本的偵察工作都沒有做好，居然還是沙陀人的精銳部隊。就算換作了臉皮最厚的李存信，恐怕都不好意思用這樣的言語來替自己辯解。

    “垃圾。”李元朗最后總結(jié)出兩個字。

    李克用，這位突厥人原來的偶像，主心骨，精神支柱，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別人口中的“垃圾”。

    看到李嗣源沒有說話，李元朗沒有死心，繼續(xù)說道：“橫沖，我們只有五千人的兵力，即使奉命趕到，對戰(zhàn)場的形勢影響也不大，多們不多，少我們不少。可是對于我們的兄弟來說，休息三四天的時間，會讓他們重新煥發(fā)青春活力的。”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