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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真愛-《智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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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坐下后,  程清焰垂在身邊的手還不住顫,直到他用力握了下拳才好些。

    他面色不露,實在內(nèi)里卻早已驚濤駭浪、滿目瘡痍。

    吃過飯,  因為都喝了酒,夏振寧留了他們都住一晚。

    程清焰幫著盧蓉一起收拾碗筷,  而夏莓則借口不舒服提前上樓。

    過了沒一會兒,  夏振寧也上來了,敲她房門。

    夏莓過去開了門,問:“怎么了?”

    “你哪兒不舒服?”

    她隨口編:“胃有點難受,可能是消化不良?!?

    很快夏振寧就給她拿了消食片過來,  這場景挺陌生的,換作高中時,夏莓都幻想不了這一幕。

    她靠在門框邊,  低頭看著那板藥,而后笑了笑,開口盡是坦然的意思:“謝謝爸?!?

    換作從前,她一定會借機諷刺他從不關心自己,  可到了如今,  這些對夏莓來說都不重要了。

    她只是笑了笑,抱著手臂靠在門邊,  閑聊著問及:“你和盧阿姨又在一起了嗎?”

    夏振寧一愣:“沒有,就是正巧碰到,  之前也好久沒聯(lián)系了?!?

    “啊。”夏莓愣了愣。

    夏振寧忽然問:“你和阿焰呢?”

    “斷了。”夏莓答得很快,  “我們斷了,所以,  如果你和盧阿姨還……不用顧及我們?!?

    “爸不是那個意思,爸只是想說……”他想解釋,  可也不知道到底該怎么說、該從何說起。

    最后只能拍拍她肩膀作罷,讓她胃不舒服就早些休息。

    盧蓉和夏振寧分開了,自然也不是住在一屋,好在別墅多的就是客房。

    兩人聊了會兒天,便各自上樓休息。

    程清焰獨自在樓下坐了很久,腦海中翻來覆去的都是剛才夏莓那聲“哥”。

    沒有意料中的如釋重負,有的只是各種復雜難言的情緒,不甘、不舍、痛苦、煎熬、折磨。

    他坐在餐桌前,打開喝剩的那瓶紅酒,一杯接著一杯,不知不覺就喝完了那一瓶。

    漆黑昏暗的客廳中,他躬下背,低下頸,將腦袋深深埋進臂彎中。

    他無法克制地在心底想——

    我也愛你的。

    我也想自私地讓你永遠和我在一起。

    不容任何人覬覦,不容任何人窺視。

    我也想放任自己的占有欲,放任自己陰暗的心思。

    但是。

    程清焰思緒變淺,漸漸回憶到從前。

    程志遠賭博輸光了錢,酩酊大醉回家找盧蓉要錢。

    盧蓉不給,程志遠便打她,仍不消氣便也打他。

    那時候他還很小,但已經(jīng)學會還手,盡管仍不是程志遠的對手,經(jīng)常一個耳光就打得他耳膜轟鳴。

    后來,程志遠坐了牢。

    他和媽媽終于算逃出他的魔爪,但依舊逃不出他遺留下的厄運。

    小鎮(zhèn)上各種各樣的議論聲匯聚。

    “看到?jīng)],那個小孩就是殺人犯的兒子。”

    “真可憐。”

    “可憐什么,聽說這兒子還經(jīng)常跟他爹對著打呢,說不定以后也是個小殺人犯?!?

    “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

    學校里大家怕他懼他,從來沒有人敢與他親近。

    他在南錫市生活了17年,走得時候竟然也沒一絲留戀,連個道別的人都沒有,他本以后去了柯北市后也是這樣。

    只是在頭一天晚上遇到了夏莓。

    她撞見他打人,卻絲毫不怕,還笑著沖他揚了揚眉,給了他一張紙巾擦手背上的血。

    她嬌縱也可愛,眼睛都是干凈清澈的。

    兩人莫名其妙越走越近。

    程清焰想,等到她知道自己的過去后便也會害怕的。

    可后來他才知道,原來夏莓一早就知道,是她警告了其他人,不許將那些事說出來。

    后來程清焰每每回想起2012年的后半年,都覺得那段時光實在是太好了,好到就像是一個并不真實的夢境。

    他懶散而頹唐地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頭,幽淡的月光灑在他臉上,他喉結滑動,眼眶慢慢紅了,越來越紅。

    再后來,一滴滾燙的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墜落在地。

    與此同時,他手機震動。

    程清焰直起身,隨意抹了把臉,看向來電顯示,而后稍愣——是之前在研究所時的一個學長。

    程清焰掩去發(fā)澀的嗓音,接起:“喂?”

    “阿焰?”那邊似有遲疑。

    “嗯,學長?!?

    “原來那天看到的真是你啊。”唐宇說,“我前幾天去個公司看到你在面試,怎么樣,面試進了嗎?”

    程清焰停頓了下,淡淡扯起嘴角:“沒?!?

    “那就好?!碧朴钕袷情L長地松了口氣,“太好了,那你現(xiàn)在是還沒有確定去哪里工作對吧?”

    “嗯,沒有,怎么了?”

    “伍哥你還記得吧,他這幾年在頭部公司攢了不少人脈和資源,最近準備自己創(chuàng)業(yè)一個智能動力公司,我也辭職了,準備跟他一起?!?

    唐宇笑了笑,說,“這個行業(yè)太壓榨人了,昏天暗地,反正總是這么忙,為自己打工總比為別人打工好,所以你要不要一起來?”

    程清焰停頓了下,似是沒反應過來。

    唐宇語氣里滿滿的慫恿,挖墻腳般,“你現(xiàn)在加入可以算作技術入股,能分到不少原始股份,也算是公司的所有者之一,而且伍哥這些年做了這么多項目,找投資和合作幾乎都不成問題,還在風口,發(fā)展不會差的,你這樣的天才,打工還真是不適合你?!?

    程清焰喉嚨有些啞,此刻也并沒有工作終于有了著落的開心和放松。

    停頓了下,他低聲道:“唐宇哥,我剛出獄不久,很多新出來的技術都已經(jīng)不知道了?!?

    唐宇問:“給你半年時間,可以補回來嗎?”

    程清焰喉結滑動,緩緩地認真答:“可以?!?

    “那不就行了。”唐宇笑著說,“阿焰,英雄不問出處?!?

    程清焰愣了愣。

    他入獄的事很多人都不知道。

    一開始研究所的人也都是不知道的,后來因為一直不見他來,教授打電話到他媽媽那兒,才得知了這個消息。

    大家都為此唏噓不已。

    唐宇又說:“其實那時候,后來你妹妹來過一趟研究所?!?

    程清焰愣了下。

    “她來問我們,有沒有見到你,說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你了,一直找不到你?!碧朴钫f,“只是那時候我們也還不知道你在哪,那事發(fā)生得太突然了?!?

    “她沒得到答案,很快就離開了,只是晚上我忙完回去時又在公交車站牌旁見到她,她蹲在地上哭得不成樣子?!?

    “我問她怎么了,她說她找不到你了,說她把你弄丟了。”

    “我當時還不能理解,只說你這么大個人了肯定丟不了,說不定只是手機沒電,很快就回來了?!?

    “她搖著頭哭得崩潰,一個勁地說,都怪她,是她把你的前途毀了。我以為你們吵架了,就勸她好好讀書,給自己掙得一個好前途阿焰也會高興。她哭著說,你的前途才是最值錢的,你是最優(yōu)秀的人。”

    程清焰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當時的畫面。

    靜謐的街道,抽芽的梧桐樹,昏暗的公交車站,背后是某家補習機構的廣告牌。

    少女就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其實她早就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才會說自己毀了他的前途。

    她只是不愿意接受,所以才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來這里詢問他們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在她心中,程清焰就是那個金字塔頂。

    她那么努力,那么拼命,不過是因為想要靠近金字塔頂罷了。

    唐宇又問:“你現(xiàn)在和你妹妹見過了嗎?”

    “……嗯?!?

    “那就好。”唐宇低聲,“阿焰,我相信你妹妹說的,你的前途會是最不可限量的,我們需要你的加入?!?

    掛了電話。

    程清焰又在客廳坐了半小時。

    腦海中盤踞的都是唐宇最后說的那句話。

    也因為這句話,讓他過去的某些回憶漸漸復蘇,那些夏莓曾經(jīng)跟他說過的話。

    她說,你是綻放在黑暗中的火焰,能驅散黑暗,是注定要不平凡的。

    她說,程清焰,你是我見過最優(yōu)秀的人。

    她嗓音平靜,就像在闡述一個認定的事實,說你會逆風而上,所向披靡。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敲了下。

    有些被束縛鉗制許久的東西終于裂開一條縫隙,那些因為過去幾年晦暗人生埋葬的勇氣與信心也在這一刻終于開始漸漸剝落煥生。

    夏莓關上房門,重新躺回到床上。

    剛才敬酒時那兩杯紅酒喝得又多又快,酒意有些上臉。

    她趴在床上,將臉連帶耳朵都深埋進枕頭,企圖不讓自己去聽房門外的任何聲音。

    可越是聽不到旁的聲音,她就越是沉浸在過去的痛苦回憶中無法自拔。

    最后,夏莓一頭亂發(fā)從床上直起身,撥通了王雨霏的電話。

    “喲,終于舍得想起我來了?”王雨霏一接起就說。

    夏莓輕抿了下唇,沒說話。

    她又問:“陳以年帶你這趟散心之旅怎么樣?有效果沒?”

    夏莓將下巴窩在膝蓋上說:“本來還有點,結果在這兒跟他偶遇了,還一起吃了頓飯,就又回到解放前了?!?

    “你們這……”這回連王雨霏都愣住了,“都不知道該說緣分還是孽緣了?!?

    夏莓也跟著嘆了口氣。

    “那你要不要跟我說說你和他的故事。”王雨霏說,“讓我這個專家給你參謀參謀?我大學可是選修過心理學的?!?

    夏莓從來沒有跟人完整地說過她和程清焰的故事。

    這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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