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景飛鳶與周桑寧站在一個破破爛爛的小棚子前面。 小棚子四面透風,沒有墻壁,只有四根柱子撐著搖搖欲墜的茅草棚頂,風雪一大,這爛棚子就有倒塌之危。 周桑寧輕輕感慨,“這就是趙靈杰如今住的地方嗎?還不如人家的馬圈牛棚呢,真可憐啊……” 景飛鳶看了一眼破爛棚子角落里那個殘缺的小陶罐,那就是趙靈杰如今用來煮野菜粥的東西。 臟兮兮的。 不知多久沒洗刷過了,邊緣有許多陳年污垢。 曾經那個對入口的食物極其挑剔的舉人老爺,如今居然也落到了這般乞丐都不如的邋遢境地。 景飛鳶看了一眼,問身后侍衛,“怎么不見他?” 侍衛說,“回稟娘娘,那奴才或許是出去收夜香了還沒回來,辛苦娘娘再等等。” 周桑寧一聽“夜香”二字,忽然就覺得眼前的棚子似乎涌出了臭氣,她伸手捏著鼻子,嫌棄的想走遠一些。 剛拉著景飛鳶往旁邊走了兩步,她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家拉著車蹣跚走來。 她根本沒將這個老人家與趙靈杰扯上關系,只以為是個普普通通的為生活所迫的老人,正要移開視線,就聽見旁邊侍衛說—— “皇后娘娘,郡主,那就是趙靈杰。” “……” 周桑寧聞言愣住。 景飛鳶也被侍衛這話驚到了。 兩人同時看著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家。 那個從遠處走來被重活兒壓彎了背脊的佝僂老人…… 那個衣衫破爛滿是黑泥污垢的邋遢老人…… 那個腳上踩著一雙破布鞋腳趾頭都露出來半截的落魄老人…… 竟然就是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舉人老爺嗎? 他拉著一輛沉重的糞車,蹣跚走來。 他一直低著頭,一步一步艱難往前走,不管是誰從他身邊經過,不管旁邊有什么動靜,他都好像聽不見一樣,始終不肯抬頭,好像他是被這個喧鬧的世界單獨隔離出去的一個,他已被世界拋棄。 他麻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著頭做著數年如一日的沉重活計。 草棚這邊。 景飛鳶盯著趙靈杰那一頭如雪的白發。 不過是八年沒見,這人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一頭烏黑的頭發,是什么時候變成雪花一樣的? 她以為即便是隔了八年,再見面時趙靈杰依舊會是那副好像誰都欠了他一般的欠虐模樣,她以為趙靈杰就算有變化也不會跟她們這些同齡人相差太大,可是,再次重逢,趙靈杰居然比她爹爹景云峰還要蒼老幾分…… 這個男人在這八年里到底經受了怎樣的苦難和折磨,才會以青年之身蒼白了頭發,宛若五六十歲的可憐老人? 可即便這男人看起來再可憐,景飛鳶也不會憐憫這個罪大惡極的男人。 她一瞬的驚訝怔愣過后,涌上心頭的是快意,是釋懷。 她對身邊同樣震驚的周桑寧說,“這或許就是他的報應來了吧,他作惡多端被老天爺厭棄,老天爺并未讓時光在我們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卻加倍殘酷的懲罰了他。” 周桑寧深以為然。 趙靈杰只比她母后景飛鳶大半歲,同樣的年紀,景母后還嬌美得如二八少女,可趙靈杰已經比五十歲的老人還顯老了,這不是報應是什么呢? 兩個同樣被趙靈杰傷害過的女人,冷冰冰看著趙靈杰一步步來到她們面前。 低頭麻木走路的趙靈杰一直沒有發現他的草棚子前面有人。 直到碰上了擋路的侍衛,他才停下腳步,緩緩抬起頭來。 看著眼前威嚴的侍衛,趙靈杰恍惚了一瞬,忽然他意識到了什么,驀地抬頭望著草棚子前面。 他看到了兩個衣衫華麗的女人。 時隔多年,再次看到曾經的妻子,趙靈杰已經快要認不出來了。 他跟那個妻子才成親半年,他每日里呆在書房里,除了一日三餐極少跟新婚妻子見面,一年兩年不見面他還能想起妻子長什么模樣,三年五年過去就開始模糊了,如今八九年過去,他連做夢都只能夢到模糊的一片人影…… 他恍恍惚惚望著頭上插著鳳釵的景飛鳶,許久許久,才將眼前這個早已經貴為一國之母的女人跟他記憶中那個妻子重合。 他看著景飛鳶那如花的美顏,再看看自己如今粗糙發黑的雙手,摸著自己長滿了皺紋的臉,和雪白的頭發,他嘴角扯起一絲絲難看的笑。 可大概是許久許久沒有笑過了,他已經不太會笑了,嘴角扯起來,也是滿滿的別扭和難看。 他意識到自己不會笑了,于是不再徒勞。 他放棄了笑,重新變成那麻木的樣子。 他低下頭,緩緩跪下來,磕頭請安。 “賤民趙靈杰,給皇后娘娘磕頭請安。” 他長久不說話,嗓音已經變得嘶啞,可他嗓音里沒有了曾經的戾氣,他好像早已經認了命,并且已經適應了這樣的人生。 他的傲骨,早不知在何時被生活碾碎了。 一寸不剩。 景飛鳶看著他主動跪下磕頭請安的樣子,若有所思。 看來…… 曾經一心求死的人,如今失去了傲骨向命運妥協之后也開始變得惜命了,他不想去死了,所以才會屈服,主動向昔日的仇人請安磕頭。 景飛鳶薄唇微勾。 曾經這個男人不想死,她偏要讓這個男人活著受折磨,可她如今想送這個男人去死了,這個男人居然想茍且偷生了。 這樣也挺好。 讓不想死的人去死,才是懲罰啊。 景飛鳶側眸看著周桑寧,“想與他說什么話嗎?” 周桑寧久久凝視趙靈杰許久,才搖頭。 她低頭撫著自己的肚子,嘴角滿是幸福的笑。 她說,“母后,您可以隨您的意,立刻動手處死他,我不會過去與他說什么,知道了您這八年是如何折磨他的,看到了他這副衰老殘敗的模樣,我徹底釋然了。不論他前世是如何騙我的,不論他今生是如何欺負我的,都已是過去,與我無干了,我如今只知道我有個非常愛我的夫婿,我有兩個即將出生的孩子,我這么幸福,他算個什么東西呢?” 景飛鳶將周桑寧幸福的模樣收入眼底,不由莞爾。 挺好。 她早就放下了,如今,周桑寧也放下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