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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一念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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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李同光要與于十三同歸于盡之時,兩根手指橫空而來,拈住了李同光已經刺入自己小腹的劍尖。

    李同光愕然抬起頭來,卻見來者正是寧遠舟。

    “早就猜到多半有人會對殿下不利,可沒想到竟然是你!這一招‘玉石俱焚’,是你師父教你吧,刺殺時如果絕無逃生機會才會用。小侯爺,你想過沒有,她要是知道你用這一招傷了自己,該會有多傷心?”

    寧遠舟的語氣中,三分憤恨,卻是七分同情。

    李同光的手一軟,再也握不住劍。他頹然跪在地上,流淚滿面:“我要是劫了楊盈,她肯定會找我算帳,哪怕她生氣也好,傷心也好,甚至殺了我、給我一個痛快都好,只求她別不理我,別這樣零零碎碎地折磨我……”

    少年人的絕望是如此的痛楚與真摯,不僅讓寧遠舟動容,連剛才正為他刺殺楊盈而憤怒的錢昭等人都一時默然。

    如意一路飛檐走壁,恰在此刻趕到了這處路口,正聽到了李同光的話。她著急想要上前,卻被于十三一把拉住:“別著急,先交給老寧。”

    寧遠舟看著李同光的熱淚,不由輕嘆了一聲:“你呀。”

    他一使眼色,錢昭元祿解下披風拉直,擋住了李同光。

    寧遠舟柔低聲勸道:“起來吧,你這樣子不能讓那些手下看見。”

    李同光仍然如石像一般呆立不動。

    寧遠舟只得道:“如果我有法子讓她既肯理你,又不生你的氣呢?”

    李同光猛然抬臉,原本呆滯的眼睛中瞬間被注入了生氣。”

    馬車一路顛簸,來到了一處安靜的院落。

    兩人踏著假山的臺階走進亭子里,亭外一墻爬藤月季盛開,夕陽暖金色的余光映照在花藤上,寧馨靜謐。李同光望著那花朵,心中抗拒與偏執一時散去,心中就只剩一片空茫,和漸漸如浮塵般沉落堆積的痛苦。

    寧遠舟走到亭中石桌旁,道:“這是六道堂在安都的分堂,四夷館太打眼,有些話在這里說更方便。”

    李同光眼中精光一閃:“你把你老巢暴露了?難道你不怕我——算了,你有什么什么辦法讓師父肯理會我?”

    “你之前對她說過什么?”寧遠舟問道,“‘別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你要是走了,我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李同光沉默了。

    寧遠舟嘆道:“對小娘子說這些話是大忌。你不能總是強調你要什么,你想什么。你得站在對方的角度替她考慮,想想她要什么、她喜歡什么。你也不能只是仰望她,乞求她的垂憐,你得和她一樣更強大,得尊重她,保護她、幫助她。這樣,她才不會一直把你當作小孩子;你在她面前,也才能被當作是一個配和她并肩而立的真正男人。”

    李同光如有所悟,低聲重復道:“保護她、尊重她、幫助她,并肩而立,你就是這么對她的?”

    寧遠舟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只道:“你還得多練練養氣的功夫,不僅是所謂的城府,還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控制自己情緒。男人為情所困,瘋魔而失去理智……這樣的故事,也就只能在話本里感動人,現實中的小娘子要是碰到了,只會退避三舍。你喜歡坐在元祿的雷火彈邊上嗎?”

    李同光下意識地搖頭。

    “那就對了,那你的師父也不會喜歡。”

    李同光沉默良久,終于點頭:“明白了。”

    如意靠在亭下的假山,聽著亭中兩人的對話,一時感慨萬千。

    于十三小聲道:“現在你放心了吧?”

    如意轉過頭,只道:“剛才你有沒有受傷?”

    于十三眼中一暖:“喲,美人兒肯關心了我啦?放心……”

    亭子里,李同光又看向寧遠舟,問道:“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寧遠舟淡然一笑:“因為我沒把你當對手啊,反正你又搶不走她。多一個人幫我護著她,不是挺好的嗎?”

    李同光怒氣頓生,握緊了拳頭,恨恨地看著他。

    寧遠舟一哂:“省省吧,你又打不過我。”

    李同光不甘地瞪著他:“你所謂的幫我,只不過是想利用我。只要支開我,不讓我找使團的麻煩,你救你們皇帝出來就省事多了。”

    “那當然。否則我又不是普度眾生的菩薩,為什么要幫情敵去排憂解難?不早就告訴過你嗎,我只愛陽謀。”

    夕陽余暉之下,他神態淡然,李同光偏又奈何不得他,不由恨得牙根癢。

    良久之后,李同光才又說道:“幫你們向圣上進言,勸他早日放走梧帝,可以。其他的免談。更別想從我這里能混進永安塔,現在守衛永安塔的不是我手下的羽林軍,而是鄧恢的朱衣衛和直屬圣上的殿前衛。”

    寧遠舟道:“如果單是為了這個,我就不用找你了。但是,要是現在有一個機會,能很快除掉大皇子,你愿意參加嗎?”

    李同光精光一閃,立刻道:“愿聞其詳。”

    寧遠舟道:“先昭節皇后對如意有深恩,”忽地想起來,便向他解釋道,“哦,你師父現在叫如意,萬事隨心,無拘無束的那個如意。大皇子既是害死皇后的罪魁,又和陳癸勾結刺殺你,是以她絕不會放過他。可刺殺皇帝的長子,和除掉朱衣衛的左右使,意義完全不同。”他眼中閃過一抹難過,嘆道,“而她身上的傷,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看到她昏迷不醒、命懸一線的樣子了。”

    李同光愕然,脫口說道:“師父怎么會受傷?不可能!”

    寧遠舟看向他,問道:“在你眼里,她應該永遠不會受傷、永遠不會落淚、永遠不會輸是嗎?錯了,那是機關傀儡,不是人。”

    李同光一怔。

    寧遠舟閉了眼睛,輕嘆道:“只差一點點,你從邀月樓廢墟里挖出來的,就是她真的尸體。”

    亭外,如意的眼中閃動著淚光,她輕輕吸了一口氣。

    亭中李同光也猛然醒悟過來,忙道:“那,那這一次我會幫她。我去安排死士——”

    寧遠舟搖了搖頭,道:“她已經是最好的刺客了,你再安排死士有什么用?你該做的,是幫她如何行動前免受懷疑,行動后不受報復。上次我在合縣就說過,得讓兩位皇子內斗,你才會有可乘之機。”他隨手拿起石桌上棋子,擺成五角形,演示道,“最好的法子是禍水東引,只要勢成,”他手中運籌,推動著桌上棋子,最后用代表二皇子的棋子,“啪”地一聲,按在代表大皇子的棋子上。而后輕輕一吹,大皇子的棋子竟即刻化為了粉末,飄散開來。他看著李同光,沉聲說道,“便可趁火打劫,不傷分毫。”

    李同光會意,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設計,讓二皇子出手去對付大皇子?”

    寧遠舟點頭。

    李同光卻搖了搖頭:“二皇子未必會上當,他和大皇子一直在爭太子之位,但他膽子小,這些年一直都不敢下狠手……”

    寧遠舟眼中突然添了一抹陰冷:“那就逼他不得不下狠手,如果他知道大皇子已經和他父皇的朱衣衛勾結對付了你,下一步就要對付他,那他會怎么反應呢?”

    李同光一凜,但隨即便又滯了一滯,遲疑道:“可是,二皇子一旦對大皇子下了狠手,只怕也自身難保,他是皇后娘娘的唯一骨血,我要是這樣做了,只怕師父會更生我的氣。”

    便聽如意的聲音從亭下傳來:“我不會。”

    李同光下意識地站了起來,這才驟然察覺到是如意來了,是如意在同他說話——立刻難掩驚喜的循聲望過去,便見如意出現在亭外,月季花如瀑一般盛開在她的背后,將她的身影襯得玉雕一般靜美。

    如意走上前來,道:“二皇子的手上,一樣也沾著娘娘的血。雖然瞧在娘娘的份上,我不會殺他,但我也會讓他付出該付的代價。”她看向寧遠舟,“不過,除了二皇子,逼死娘娘的還有一位。”

    寧遠舟的眼中流露出欣慰。

    李同光不解地問道:“是誰?”

    如意目光冰寒,道:“安帝。是他,為了自己的權欲,背叛了娘娘。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稱呼他為圣上。”

    李同光一時震驚,思量半晌之后,才望向如意,問道:“你,要行刺他嗎?”聽那語氣,分明就算如意要刺殺安帝,他也會設法協助。

    如意卻搖頭道:“不,畢竟邀月的樓的那把火,是娘娘自己放的,而不是他;但我一定會讓他付出比死還痛苦的代價——”她霍地轉身,盯著李同光:“兄弟鬩墻,二子相殘,聲敗名裂,千夫所指。”李同光心下一凜。如意盯著他,繼續說道,“趁著安國大亂,他們會救走梧帝,爾后,就是你萬人之上的機會了。”

    一陣戰栗的電流從李同光的腳心升到了頭頂。他怔怔地看著如意,只覺得心口如被眼前之人攥進手中猛地一捏般,激越的鼓動起來。

    如意看向他,目光灼烈如火,令人如飛蛾般被那火光誘住,不能掙脫。

    她問:“李同光,你干不干?!”

    李同光單膝跪地,臣服在如意面前,捧起如意的指尖,仰頭凝望著她,道:“君之所愿,吾之所行。”

    從安都分堂的院子里出來,李同光走向坐騎。臨上馬前,他又鼓足勇氣走了回來,緊張地看著如意,低聲問道:“師父,以后,如果為了商議計劃,您還愿意見我嗎?”

    如意看著他小狗一樣的眼睛,點了點頭。

    李同光瞬間喜出望外,歡欣鼓舞道:“我一定辦得妥妥當當的!您等我的消息!”

    他興奮地翻身上馬,卻又被如意叫住。他連忙回過頭去,卻見如意拋來一枚藥瓶,叮囑道:“肚子上的傷,自己上藥。要是有人問起,就說又被朱衣衛刺殺了一回。”

    李同光接了藥瓶,心中快活無比,道一聲:“是!”便開心地策馬奔出,馬蹄輕快地踏在石板路上,發出一連串歡騰清脆的響聲,一直飛揚到天際。

    直到李同光如奔騰的小馬駒一樣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如意才回過頭去。

    一回頭,便對上了寧遠舟復雜的眼神。

    于十三見勢不妙,忙對元祿一行人使了個眼色,道:“這么多人同時回四夷館太打眼,得分頭走。”回頭道一聲,“我們先撤了啊,老寧,你們殿后。”便和眾人一道,忙不迭地拍馬離開了。

    如意卻并未察覺到寧遠舟的心態,望著眾人的背影,隨口問道:“走回去?還是騎馬?”

    寧遠舟卻突然牽住了她的手,問道:“要不我們拖晚一點再回去?”

    如意略有些意外,然而對上他黑漆漆的似有期盼的眸子,隨即便笑了起來:“好。”

    寧遠舟便牽著如意的手,向后院走去,邊走便說道:“我當年住在這兒的時候,還藏過幾件寶貝,也不知道被后來住這的人發現了沒有。”

    他躍上假山,伸手在孔洞里摸了摸,突然眼睛一亮:“咦,居然還在。”便從洞中掏出了一個油紙包。

    如意奇道:“什么寶物?”

    寧遠舟笑道:“你猜。”

    他躍下假山,吹了吹油紙包上的浮土。目光興致勃勃,像一個找回了玩具的少年。他當著如意的面打開油紙包,露出的卻是一只金光閃閃的元寶。他把元寶遞給如意。

    如意失笑:“還真是寶貝。”伸手接過來,卻突然覺得有點不對,“這怎么……”

    寧遠舟笑道:“你習武,自然能感覺到重心不對,可一般人就未必了。這可是寧大師我平生最得意的作品。”他拿起元寶往空中一拋,手往袖中一探,閃電般抽出匕首,一刀將下墜中元寶裁為兩截,露出了里面的木芯。他收了匕首,接住元寶,遞了一半給如意。

    如意饒有趣味地把玩著手里半截元寶,好奇問道:“為什么要做一個木元寶,還特意漆上金漆?”

    “上一次在這潛伏的時候,我還只是個小副尉。那時候剛好你們朱衣衛來了一波厲害的清網,兄弟們折損很多。我就想,萬一哪一次,我也在行動中無聲無息就折了,那這個世界里,可能連我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所以我就做了這個。”他說著便笑了起來,像一個惡作劇的少年,“要是有一天,誰發現了這個元寶,肯定會特別高興地跑去金鋪里兌錢吧?可等到一剪開,哈哈哈,這個人肯定傻了,他會琢磨一輩子——到底誰搞了這么個假元寶?他是哪的人?為什么?”笑著笑著卻又落寞下來,說道,“這樣,就會有人一直念著我了。”

    如意伸手撫摸著他笑容消失的嘴角,輕輕說道:“這樣的想法,我也有過。”

    寧遠舟握住了她的手,靜靜凝視著她,道:“所以你懂我。”

    兩人便安靜地依偎在月季花盛開的假山亭中,一道觀賞著天際盡頭漸漸沉下山坳的夕陽。

    如意問道:“剛才李同光離開的時候,你為什么會是那個眼神?又吃醋了?”

    寧遠舟不服氣,一口否認:“怎么可能,我說過,只當他是個孩子。”

    如意笑道:“騙人。”

    寧遠舟笑了一陣,才嘆道:“我其實是有點羨慕他,年輕真好啊,一會兒是陰謀奪嫡的權臣,一會兒又成了敢愛敢恨的少年,只消你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從地獄到天堂,從瘋魔到冷靜。所以,就算他幾次三番想對我們不利,我也沒辦法真正拿他當敵人看。”

    “其實不單是他,每個人都有好幾面,包括娘娘也是如此,”如意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道,“有些,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娘娘,其實沒有我想的那樣完美。”

    眼前仿佛再次浮現出了昭節皇后的身影。

    大殿之外,她與安帝并肩而立,雍容尊貴的接受朝臣叩拜。御花園里,她快樂安然地帶著二皇子,同如意戲耍說笑。

    可那就是真實的她,就是全部的她嗎?

    如意望著遠方的夕陽,輕輕說道:“安帝,是她親選的丈夫,當年他也是靠戰功才擠掉兄弟們登上太子之位的,娘娘不可能對他的為人一無所知;二皇子,也是她親自教養到十二歲的兒子。她生命中最親的兩個人,為什么最后都出賣她呢?我不能說娘娘有錯,但至少在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她想清楚了,也后悔了。所以,她的遺言里,沒有一句提到安帝和二皇子,只是要我別為她報仇,并且不要相信男人,要有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孩子。”

    邀月樓上,如意拼死殺盡火場,可昭節皇后卻已無絲毫求生的意志。她滿臉淚水,卻還是微笑著對如意說下了她的遺言,而后不顧如意的呼喚,果斷地投身進大火之中。

    如意輕輕閉了閉眼睛,嘆息道:“但即便是臨終的遺言,娘娘仍然把希望寄托在了男人和孩子身上。她沒有想過,我其實還可以不靠別人,自己活出自己的人生!”

    她吸了口氣,重新挺直了腰背。夕陽已然沉落,四下里漸漸黑沉起來。她的眼眸卻如洗盡積塵一般,明亮如星辰。她凝望著遠方,昂然說道:“既然娘娘也不是那么完美,那,我也沒有必要一直把她之前的言行都奉為圭臬。我不單要像她希望地那樣、平安如意地活著,我還要盡情盡興,隨心所欲地活著。如意這個名字,是我為我自己起的,而不全是為了娘娘。我喜歡做刺客,不是為了什么朱衣衛第一的虛名,而是我一直都不甘于做一個被別人決定命運的女子,我想要為我的國家,為和我一樣曾經只能隨波逐流的百姓們做點什么。過去是如此,以后,我還會做得更好!我會讓安帝悔不當初,我要銀鞍照白馬,我要颯沓如流星!我要跑,我要笑,我要飛,飛到我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寧遠舟一直專注地聽著,此時突然抱起了她。如意錯愕地看向寧遠舟。

    寧遠舟微笑道:“我送你飛。”他便抱著如意,將她送到一旁的秋千上。

    如意踏著秋千,立時便明白了什么,微笑著握緊了繩子。寧遠舟自背后輕輕一推,如意的身體便隨著秋千高高地蕩起。一剎那,星光、清風、月季花墻、半城煙火……都撲面而來。

    腳下騰空,清風托起了如意的衣袖,獵獵翻飛。就如鳥兒張開了雙翅被風托舉著騰上了蒼穹,如意伸展著手臂,自由地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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