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雪山之役-《鳳血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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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雪山之役
慕容修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等到他睜開之時,深沉如海的黑眸中已褪盡了方才的頹廢,換上了冷酷之色:“傳朕的旨意,京城城門各派一千士兵死守。剩下的士兵隨朕出城!”
“什么?!”底下的武將聞言紛紛驚呆了!慕容修的意思是棄了京城?
慕容修看著東方升起的那一輪慘淡的太陽,俊美剛毅的面容猶如刀削斧刻一樣。他一字一頓地道:“朕要親自領兵,攻陷穎城!生擒殷凌瀾!”
……
衛云兮睡到了一半又從夢中醒來。撩開帳子天色已經大亮了。她攏著狐裘披風,縮在了帳中的炭盆邊。出外打水的挽真回來,見她起身了,揉了揉凍紅的手,從食盒中拿出溫得好好的一碗米粥,嫣然笑道:“衛姐姐吃一點吧。”
衛云兮目光悄悄轉向了不遠處的大帳,問道:“蕭王殿下那邊……”
“送了,可是好像昨夜蕭王殿下和將軍們又通宵議論行軍打仗,這時候蕭王殿下該是還在睡吧。”挽真手腳麻利地拿出可口小菜,放在了衛云兮身前的矮幾上。
衛云兮看著那帳子垂著的氈毛簾子,終是低了眉眼嗯地應了一聲,開始用起了早膳。自從那一夜之后,蕭世行特地吩咐士兵勻出了一頂結實暖和的帳子給她。挽真與她同吃同住。蕭世行只道他這幾日軍務繁忙,來來往往都是粗魯的軍中將士,她一個女人住在他的帳子不但無法休息,還會有諸多不便。
他界限分明的樣子分明是已不再對她有了非分之想。衛云兮本應該松一口氣,可是不知怎么的心中對他的愧疚卻是一日日重了。
衛云兮與挽真說著話,忽地遠遠的軍營前有凌亂的馬蹄聲響起,不一會那傳令兵已匆匆下馬向著蕭世行的主帥營帳跑去,邊跑邊大喊:“報——穎州城被圍!”
衛云兮正喝著稀粥,聞言手不由一抖,急忙看向那聲音的來處。那傳令兵已沖入主帳再也看不見影子。
衛云兮心中涌起一股莫名巨大的不安,她猛的放下碗筷,提了裙裾就匆匆走了過去。挽真冷不丁看著她跑去,心中暗暗叫了一聲糟糕就追上前去。
“衛姐姐,你還沒吃完早膳呢!”挽真上前攔住她。
衛云兮身子一偏,繞開她向著蕭世行的帳子走去:“是穎城!我要去聽聽。”
挽真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勉強笑著勸道:“有什么好聽的,不過是打打殺殺,我們又聽不懂。”
衛云兮倉皇回頭,被凍得青白的面上帶了恍惚:“不,這穎城,這穎城一定不尋常。我大哥在那城里面,凌瀾也一定在那城里!……”
挽真眼眶一熱,忍住了欲奪眶而出的淚,笑著道:“怎么會呢,公子……”
衛云兮猛的回頭,她一把抓住挽真的手,一雙幽深的美眸緊緊盯著她,帶著無盡的懷疑:“你知道他在哪里對不對?你一定知道的!”
挽真抿緊唇,只是臉色煞白地別過頭去:“公子臨行前吩咐奴婢要照顧好衛姐姐。衛姐姐什么都不要問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她說著匆匆轉身走了。衛云兮看著空蕩蕩的手心,牙一咬,轉身踏著積雪匆匆向著蕭世行的營帳而去。
……
黑夜,穎城寂靜無聲,寒風呼呼地吹過空蕩蕩的街道,整座城猶如一座沉沒在黑暗中的死城。沒有人也沒有任何生機,觸目所見,只有城墻上橫七豎八的尸體還有那縮在角落處與尸體無異一動不動的守兵。
前幾天剛下完一場大雪,天上的鉛云又開始漸漸累積,天低得嚇人,像是要把這城壓碎,隱隱透著不祥。只有在一處廢舊的府邸中還跳躍著幾抹隱約的光,時不時傳來一聲聲壓抑的咳嗽聲。
衛云沖聽到咳嗽聲,終于從面前的行軍地圖上挪開眼睛。他臉已黑瘦不少,腿上還綁著帶血的繃帶。整整近十天,幾乎不眠不休的突襲進攻,再突襲再進攻,緊接著便是沒完沒了地抵抗慕容修的兵馬,一波緊接著一波,烏壓壓的士兵們比海濤還兇猛,比天上的陰云更令人害怕。
穎城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衛云沖看著一旁軟榻上用狐裘裹得嚴嚴實實的殷凌瀾,聲音嘶啞:“殷統領若是身子不適就下去歇息吧。”
這府邸是因逃兵災而空置下來的廢棄屋子。因穎成缺少木材炭火,整個廳中沒有一絲暖意。他不知道殷凌瀾得了什么病,有時候激戰正酣他沒注意不曾發現,可是隨著這幾日戰事膠著。他才漸漸發現了殷凌瀾的病比想象中重多了。有時候他會咳上一整夜,無法睡覺。白日里為了穎城,殷凌瀾已絞盡腦汁施計死守,到了夜里還不得休息,這場戰真正統籌大局,最辛苦的不是他衛云沖,而是——殷凌瀾。
殷凌瀾捂住唇再重重咳了幾聲,慢慢抬起頭來,一向波瀾不驚的深眸已布滿了血絲。他倦然道:“我沒事。衛將軍算出來了么?要從哪邊突圍。”
事到如今,他們以少敵眾已經無法為繼,更何況此次變亂事起倉促,很多跟著他們叛變的士兵又紛紛歸降了慕容修的軍隊。拼死血戰不可怕,人最可怕的是失去了信念。
十年來誰還記得曾經的前朝?誰還記得當年前朝武帝的仁德?慕容拔的貪婪無恥?時間是一劑猛藥,把過去洗刷得一片黯淡蒼白,無從考究。他眸色漸漸悲涼。
衛云沖不知殷凌瀾早已心神不再,一指地圖西側道:“只能從西邊突圍了。”慕容修率軍攻得最猛的是南邊,西側是穎城外一片山勢陡峭的群山,那山的另一面是一條奔騰不息的洶涌激流。慕容修不防西側,也許只不過是篤定他們義軍面對群山險峻插翅難飛吧。
“好吧。就西側。”殷凌瀾閉著眼緩緩道:“可是西側,是生機,也是一條死路。”
廳中沉默異常,有一股莫名的哀傷在兩人之間緩緩流動。殷凌瀾看著面露痛苦的衛云沖,長嘆一聲淡然道:“衛將軍還有一次機會。”
“什么機會?”衛云沖自嘲問道。
“逃,或者戰的機會。”殷凌瀾看著那濃墨似的黑夜,聲音低而清晰。
衛云沖一怔,不由深深地看著他:“那殷統領以為我要選什么樣的結果?”
殷凌瀾不看他,只看著手心的一支素色荊釵,慢慢道:“我想,衛將軍是想要戰。與慕容修決一死戰。”
“那你呢?”衛云沖面容很平靜,又問。
“我?”殷凌瀾把摩挲得很光滑的荊釵緩緩收入懷中淡淡道:“我早就沒得選擇的機會。所以,只能背水一戰。”,
兩人相視一笑,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
……
風,呼呼地吹過密閉的斗篷中,灌入衣領,令整個人都抖索起來。衛云兮的手已凍得沒有了知覺,只知道緊緊抱著面前人的窄腰。他身上的皮革甲胄冷得發硬,身下的馬兒疾馳如風,可是他還是一下一下抽打著身下的馬,讓它更快更快!
身下是顛簸的馬兒,身后是烏壓壓緊隨的五千北漢精銳騎兵。衛云兮凍得渾身發抖,可是腦中卻異常清晰地掠過那一日她與蕭世行的對話情形。
……
“殷凌瀾在穎城是嗎?”她瞪大眼睛,緊緊盯著蕭世行漆黑的深眸。
“是。”蕭世行終是重重點了頭。
帳中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衛云兮緩緩坐回。他果然在穎城!她終于知道了他的下落!可是卻也終于知道了他最終的心意。
蕭世行慢慢合上手中的密信,道:“衛小姐既然知道了殷統領的下落,那就安心回去吧?”
“安心?”衛云兮忽地輕笑,她臉上無淚,那涼薄的笑容看起來卻令人心慌:“蕭王殿下教教我如何能安心?”
她的話忽地激怒了一向以冷靜自持為傲的蕭世行,他猛的站起身來,怒道:“你不安心又能怎么樣?整個戰局都順著殷凌瀾的估算一步步走到今天。誰能知道慕容修能狠心拋下百年的楚京,放任一座空城給了那支五千奇襲的人馬,親自領兵去攻打穎城!”
“這就是戰爭!瞬息萬變,無法控制。你除了在這里靜靜等待,你還能做什么?”
衛云兮也站起身來,她猛地大步走到蕭世行跟前,冷笑:“我是不能做什么,我一介女流,我手無存鐵!但是北漢最尊敬最戰無不勝的蕭王殿下你教教我,是不是有一種辦法叫做馳援!”
兩人憤怒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頓時激起看不見的火光四射。
蕭世行看著面前毫不退縮的衛云兮,一扯手邊的行軍地圖,狠狠拍在她的面前:“那衛小姐告訴本王,從何馳援?怎么進攻?”
衛云兮緊緊盯著蕭世行的眼睛,迫近一分,冷然道:“若是我能說出一個絕好辦法,蕭王殿下肯不肯親自領兵五千,馳援穎城?”
蕭世行忽地帶著怒意笑了。他斷然搖頭:“不,本王不會中了你的激將法的。你出去!”
“不!我不出去!”衛云兮一把搶過他手下的軍行地圖,拿過一旁的炭筆,在上面飛快地勾畫,她手下用筆如飛,干凈利落,語速也快得驚人:“蕭王殿下,你們都錯了。這張圖是錯的!你用錯了的地圖怎么能想出辦法來?”
“我們在泗水邊城,現在在落霞嶺,離開穎城有三日的路程,但是從這里到穎城的西側,有一條河,這不是山。這條河當地人叫它阿妹河,它水流湍急而冬季不會封河結冰,蕭王殿下在泗水邊的戰船很堅固,一艘可以運一百個士兵,只要十艘,運幾個來回足以從這條河順著這條阿妹河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瞿州,慕容修忙著圍攻穎城,以他的脾性一定會調集所有的周邊軍隊,他一定不會想到我們從這里出現!”
“然后蕭王殿下就可以從瞿州繞道道馳援穎城!”
最后一句話落下,她手下的筆也剛好停住。她抬起頭來,目光如錐緊緊盯著蕭世行的眼睛:“這是最后打敗慕容修的機會!與其在這落霞嶺困住,還不如孤軍深入放手一搏!”
帳中又陷入了死寂。蕭世行來回踱步。半晌他猛的回頭,目光熠熠,聲音低沉:“你是什么時候想到了這個?”
衛云兮聽出他聲音中的意動,連忙道:“我也只是前幾天在帳中看了不少行軍地圖,又看了蕭王殿下手下找來的地方志,所以才知道蕭王殿下的地圖畫的地方有些不對……”
不過這本來也不是她的錯。蕭世行是北漢人,對南楚不熟,再加上行軍倉促之間根本沒有時間去好好考證一下這軍行圖的正確性,更何況現在大雪封山,地形地貌都掩在了冰雪之下,無從考究。
“那你為什么不一早告訴本王?偏偏這個時候?這不得不讓本王懷疑你不過是因為要救殷凌瀾才讓本王親自犯險!”蕭世行冷冷地道:“陷害主帥,延誤軍情,這是要砍頭的的罪名!”
衛云兮聞言心中一驚,連忙搖頭:“不……我之前沒有稟報蕭王殿下不過是因為……那時候蕭王殿下趕了我出去……”
她陡然紅了臉。蕭世行也尷尬地別開頭去。兩人之前微妙尷尬情形的確是令衛云兮有口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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