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風云變色-《鳳血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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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風云變色
風云變色
自從雪山谷一役之后北漢與南楚的戰局又發生了變化,從阿妹河孤軍深入的蕭世行遇到了南楚軍隊的全力追擊。蕭世行的五千精銳騎兵打得很辛苦,且戰且退,一直退到了阿妹河的分岔口,這才勉強站穩腳跟。幾日后北漢援軍很快從阿妹河趕到馳援。
蕭世行終于在慕容修的大軍進攻之前勉強站穩腳跟。他從穎城退守,一直退到了徽城,與十幾萬被拒在落霞嶺的北漢大軍遙遙相望。這樣隱隱的首尾相接之勢成了慕容修的心腹大患。落霞嶺的防線再堅固,也經不起蕭世行的首尾同時發動進攻。
于是慕容修趕緊再調集軍隊,繼續去掃蕩各地零零星星的義軍,以期待把蕭世行困死在這南楚腹地之中。
仗,還在繼續。打打停停仿佛沒有盡頭。風雪漸漸少了,只是天氣越發冷了,一日日房中要燃起炭盆才能覺得暖和。
衛云兮住在永巷的一處院中。看守的嬤嬤先是心存敬畏,后來發現她癡癡傻傻地,漸漸眼中對她有了輕蔑。分派到了永巷中的活計也丟了不少給她做。有時候是砍柴,有時候是漿洗衣服。衛云兮總是做一會,然后又在一旁出了神,直到嬤嬤罵罵咧咧的聲音才把她從魂游中喚醒。
蘇儀來到永巷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形。白衣墨發的女子沉默地劈柴,她手勢很笨拙,時常柴刀落下,幾乎都是險險劈過腳上。看守的嬤嬤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著她的樣子,磕著瓜子,冷嘲熱諷:“聽說她可是皇后娘娘。”
“呸,什么皇后娘娘,依我看,不過就是個沒用的人罷了!”
“……”
她們肆無忌憚地嘲諷著,暢快地發泄著各自心底最陰暗的妒意。蘇儀眼中沉了沉,上前冷冷道:“都給本宮滾下去。”
嬤嬤一看來人嚇得紛紛噤聲滾了。只留下院中還在木然劈柴的衛云兮。衛云兮仿佛沒有看到來人是誰,只是一下一下地砍著對她來說難以砍斷的木柴。
“衛云兮。”蘇儀走到她跟前,喚了她一聲。
衛云兮恍若未聞。她忽地輕嘶一聲,手已被木刺深深地扎入手上,冒出了大顆大顆的血珠。
蘇儀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只見衛云兮原本纖細柔嫩的手早已傷痕累累,凍傷、砍傷、還有被劃傷觸目驚心。
衛云兮看著手上的新增的傷口,不以為意,拔掉木刺放在口中輕吸一口,繼續砍柴。
“夠了!”蘇儀看著她木然的神色,突然覺得無比惱火。她一把把衛云兮手中的柴刀搶走,狠狠地丟到了遠處:“衛云兮,他們說你瘋了,可是本宮知道你沒有瘋對不對?!”
衛云兮看著空蕩蕩的手,這才冷冷抬頭看著面前擋著的蘇儀。她幽深的美眸那么冰冷,帶著無盡的厭憎,淡淡道:“你要做什么?你擋著我砍柴了。”
蘇儀見她終于肯看自己一眼,猛的抓住她瘦弱的肩頭,一字一頓地道:“本宮是蘇儀。是你最討厭最恨的蘇儀。衛云兮你可以死,你怎么樣都可以,但是你這樣裝瘋賣傻,本宮不允許!”
衛云兮輕輕笑了笑,別開頭去:“我沒有瘋也沒有傻。你若是討厭我在這里,你告訴慕容修讓他放我走。我要去找凌瀾,他還活著。他說他會回來……”
她念著,一雙美眸又變得迷迷蒙蒙,仿佛沉浸在無邊的夢境中:“他沒有死。慕容修騙我的。慕容修騙我的……”
蘇儀看著她時而清醒時而迷糊的樣子,終是徹底泄了氣。
衛云兮念叨完,呆滯的眼神定定地定在了蘇儀的臉上。蘇儀被她突然犀利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驚。衛云兮猛的一把抓住她,忽地道:“你能送我出宮對不對?蘇儀,你也不愿意我在宮中是嗎?”
她又恢復了清醒,而且一下子就洞悉了蘇儀的內心想法。蘇儀一個踉蹌,忍不住退后一步。
衛云兮冷冷看著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只要我走了,這個后宮你就是實至名歸的皇后。你愿意不愿意?”
蘇儀看著面前的衛云兮,深吸一口氣:“好,本宮幫你。到時候你走吧,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
衛云兮認真地看著她,抬頭看著遠遠的宮闕金頂,蒼白的唇邊溢出絲絲的笑。
“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會死在這皇宮中的。”她冷冷說罷,撿起被丟在遠遠的柴刀又一下下砍了起來。
蘇儀終是目光復雜地轉身離開,她走了一小段,又情不自禁地回頭,只見在殘破的院中,那抹雪色的身影倔強而堅韌地立在這一片天地中……
……
慕容修四處剿滅義軍。義軍終是起義事起倉促又是烏合之眾,頃刻間就被打擊得分崩離析,難以為繼。蕭世行愛莫能助,能以兩萬兵馬堅守徽城已是不錯。眼看義軍告急已是注定的敗勢。
此時已是楚長褚三年一月,兩國對峙中,打打停停都沒有大的進展。眼看著年關就要到了,兩軍人馬都思鄉心切,只盼望著早點結束這場仗早點回家。
楚京。
因得年關將近,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也多了起來,采辦年貨的,或拿了山珍野味到了京城賣了換錢的商販,比比皆是。在擁擠的街邊商販中,一位儒雅老者在桌上攤開紅紙,替人寫對聯。他下筆如飛,寫的字飄逸雅致,煞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不少行人看了都紛紛找他寫對聯。不一會他的攤子前就擠滿了人。
到了日暮,行人漸少,才有一位戴著斗笠的年輕漢子走上前來,低聲道:“我要寫一副字。”
老者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口中卻道:“老夫要收攤回家了。明日再寫!”
那年輕男人見他收拾東西,上前替他提了包袱,口中道:“那就讓我送老夫子回家,再贈我一幅字可好?”
兩人說著漸漸消失在街道盡頭。
到了偏僻之處,那老者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四周,問道:“查到了么?”
他的聲音清雅,正是喬裝改扮的衛國公。那年輕漢子摘下斗笠,赫然是雪山谷被殷凌瀾所救的衛云沖。一個多月不見他已變得越發黑瘦,只是眼中的精光越發炯炯有神了。
衛云沖點了點頭:“查到了,慕容修那狗皇帝把云兮關在了冷宮里。”他從懷中掏出一張草草畫就的地圖,指著其中的一點:“云兮在里面……”
他不忍說下去,打聽來的消息都說皇后瘋了,皇上把她關在冷宮,卻是至今不廢。
瘋了嗎?衛云兮是為了殷凌瀾才瘋的嗎?衛云沖心中難受,忍不住紅了眼眶。
衛國公看了許久,慢慢道:“一定要救出云兮。”
衛云沖重重點了點頭。
……
永巷的夜,寂靜無聲。只有遠遠傳來宮殿中的歌舞聲聲,飄渺的歌吹悠揚動人,把睡夢中的衛云兮悠悠喚醒。她起了身,披了外衣走出屋外。今夜有月,明亮的月光把院中的積雪照得雪白幾分,柔和了白日所見的臟污,看起來多了幾分幽冷的凄美。
她跟著那隱約的歌聲輕輕地唱著,空蕩蕩的院中渺渺的歌聲悠揚清淡,那是南楚最有名的一首“水調歌頭”,她唱著唱著,眼中漸漸有了淚。不知什么時候,一盞忽明忽滅的宮燈悄悄而來。
一抹披著濃灰狐裘的身影看到院中唱歌的衛云兮忽地頓住腳步。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衛云兮。月色很明晰,照出她的面容,纖毫畢現。她的眼角帶著淚,清淡悅耳的歌聲飄渺動聽,她的美,勝在空靈清澈,如天上降下凡間的玄女,不染世間一點塵埃。
歌聲繼續,他仿佛受到了蠱惑,也緩緩向她走去。
“云兮,你喜歡唱歌?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不要在這里,你跟我回去,我天天聽你唱歌……”他的聲音顫抖,門邊的陰影覆在了他的臉上,令人一時辨認不出他的面容。
衛云兮猛的怔住,她呆呆看著月下走來的陰影,忽地喃喃道:“凌瀾,凌瀾……你來了?”
她猛的一哆嗦,飛快向他跑去,哽咽難言:“凌瀾……凌瀾……”她撲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抱著他,熱淚滾落,頃刻就打濕了他的衣襟。
“凌瀾,我就知道你沒有死!”
……
靜夜寂寥,寒風也仿佛停止了吹拂。飄渺的歌吹繼續在夜空中飄蕩,傳向不知名的遠方。半天,她猛的推開眼前的人,臉色如雪煞白,踉蹌退后一步:“你……你不是凌瀾!”
月光灑在他的面上,濃灰狐裘下是明黃的龍袍。他的面目顯露在月色下,剛毅俊美,熟悉得令她憎恨。他一步步向她走去,面容沉沉帶著無盡的悲傷與不甘。
“你一直在等著殷凌瀾回來。可是他不會再回來了。”他脫下身上的濃灰狐裘披風,忽地嗤笑,隨手丟在雪地上。不過是一件尋常披風。只不過因為那人懼寒,日日披在身上,她便以為是他來了。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在衛云兮眼里,也許他還比不上殷凌瀾一件披風。
衛云兮怔怔看著地上的披風,慢慢地反駁:“他會回來的。”
她沒有瘋,她不過是相信殷凌瀾不會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以為她瘋了,她依然堅信著。
慕容修聽了輕輕地笑。衛云兮盯著月色下的他,他的笑令她遍體生寒,無法抑制的從骨子里冷起來。
“他不會回來了。”慕容修笑完,盯著她的明眸,聲音緩慢低沉:“你要怎么才相信他死了?”
衛云兮一聲不吭,只是抿緊蒼白的唇。
“給你看看這個如何?”慕容修從懷中掏出一件事物,他的眼簾低垂,令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衛云兮,看完之后你是不是該醒過來了?”
他張開手掌,一聲脆響,兩件小巧的鐵器鏗然掉落在地。月色很亮,亮得荒涼。雪地上,兩件玄鐵指套頹然躺在冰冷的地上。
衛云兮猛的睜大雙眼。她忽地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只能定定看著那雪地上的指套。耳邊慕容修的話無情地傳入她的耳中。
“朕當天就派了兩千人前去找他。可是搜了三天,追了水流三十里都找不到他的尸體……”
“衛云兮,他死了,死在了深淵澗底,尸骨無存……”
“只有在澗水岸邊找到這兩枚指套……”
“他若活著,這個時候也逃不掉毒發……”
“殷凌瀾死了!全天下都知道他死了,就你還不肯相信他沒死!”
衛云兮慢慢跪在地上,慕容修說了什么她都不聽不見,她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把那雪地上的指套攏在手心,可是一只明黃的靴子毫不憐惜地踩在上面。
衛云兮惶惶抬頭,她仿佛啞了,傻了,想要哀求什么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伸手想要搬開他的腳,可是慕容修微微一用力,那玄鐵指套就深深的被他踩在了凍硬的土中。
她看著那冷酷無情的靴子,哀哀叫了一聲,他踩的不是殷凌瀾的指套,是她僅剩的希冀。統統都沒了,都沒了……
慕容修蹲下身,伸手鉗制她精致脆弱的下頜。她在顫抖,美眸中滾滾落下淚來,滿眼都是絕望。他的眼底洶涌著不知名的陰郁,什么都不必再說了。他知道她終于“清醒”過來了。
兩人沉默對視,再也看不清各自眼底到底在恨著什么又到底是在絕望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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