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永除后患-《鳳血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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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越近,寒冬也快到了。即使在南楚也能感覺到那肅殺的寒風帶了冬的嚴厲。青州周邊還在零星地打著幾場不痛不癢的小仗,可隨著蕭世行調集大軍的前來,漸漸的大戰前的肅殺也如這深秋的寒風令人心底油然生起一股寒氣。
蕭世行站在廊下,看著昨夜一場風吹干了廊下一汪積水,薄薄的秋霜附在了地上,明晃晃的,在秋日淡薄的日光下熠熠發光。他忽地恍惚,離開北漢京都大概有好幾個月了。算算也不長,可是總覺得好像過了幾世那么長。
她的眉、她的眼、臨別前她被他那一聲誓言弄哭的容顏,反反復復在夢中怎么也忘不了。她可好?是否不習慣北漢的天氣,夜中無法安睡睜眼一覺到了天明,生生熬紅了那一雙好不容易養好的似水剪眸?……
“皇上?皇上?”隨行的護衛匆匆而來,看著他出神忍不住提醒。
蕭世行回過神來,揉了揉眉間,問道:“到底什么事?”
護衛欲言又止,上前一步,低聲道:“東方姑娘有請,說征南王……不好了?!?
蕭世行心頭下意識地一跳,舉步就匆匆往西廂房的方向快步走去。護衛也不敢多言,急忙跟了上去。蕭世行來到西廂房的院中,東方晴正擦著冷汗走了出來,她粗布衫上點點血漬,鮮紅耀眼,像是在這蕭索的院中陡然看見的點點紅梅。
她見了蕭世行大踏步而來,眼中黯了黯,上前搖了搖頭:“我已盡了力??墒撬?
蕭世行臉色一變,失聲道:“前些日子不是看著他精神氣還不錯,朕以為……”
東方晴聞言,冷冷諷刺:“皇上以為他就好轉了不成?誰都不知道他殷凌瀾,難道皇上也不知嗎?他這都是硬撐出來的!昨夜撐不住了又昏過去了。從昨夜施針用藥到了今早,一刻不停,沒準哪天他沒死,我東方晴就被他拖累死了!”她恨恨甩掉手中的帕子,怒氣沖沖就走了。
蕭世行看著那烏東東的屋子門口,不知怎么的這一步要跨出去卻是那么沉重。他為了北漢南楚傾盡心血,如今勝利在望,難道他真的熬不過去?
“皇上……”忙了一個晚上的華泉臉色煞白,緩緩跪下:“屬下請皇上救救我家公子……”傲骨錚錚,生平第一次他為了公子求了別人。
蕭世行急忙把他扶起,深眸中沉暗:“若是有一線希望也斷不能棄之不顧!”
他說著大步走入了房中。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因殷凌瀾懼冷,窗戶都統統關得嚴嚴實實,蓋上厚布,封得嚴嚴實實。屋中一絲光線也無。蕭世行走了進去,有人點燃一盞油燈。他這才看清楚躺在床上似乎沉沉睡去的殷凌瀾。
他走了過去,殷凌瀾緩緩睜開眼,看清楚來人,勾了勾薄薄的唇角,聲音嘶啞了幾分:“我竟還沒死?!?
蕭世行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沉默半晌才慢慢道:“大丈夫不要輕易言死。你好好活著。她過幾日就會來看你了。”
殷凌瀾眸子倏然睜大幾分,漆黑的深眸中神色復雜。
蕭世行抬起頭來,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朕怎么能眼睜睜把你們生生分離,生死不見?就算是故人,也該讓她來看你一眼?!?
蕭世行話音落下。房中頓時一片死寂。殷凌瀾眸中光亮明滅不定,最后他忽得嗤笑一聲:“皇上讓她來看我做什么?看我如今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嗎?”
蕭世行頓時一怔:“朕不是這個意思。”
殷凌瀾冷冷轉身,面向里面,隨后傳來一聲涼薄的話:“殷某人不需要皇上可憐!更不需要她可憐!皇上請吧?!?
蕭世行看著他冷冷的背影,猛的站起身來,深眸中怒意翻涌終是按捺了下來,慢慢道:“殷統領好生歇息。朕得空再來看你?!彼f著轉身走出了屋子。
許久,床上那一抹清清冷冷的背影緩緩轉身,點漆樣的深眸中掠過深深黯然。
……
蕭世行在青州,大軍從四面八方集結完畢。因楚地缺糧,從北漢運來軍糧在半路中時常被饑民所搶掠,損失大半。蕭世行便想到了向西南的百夷各族借糧。從西南運到楚地若是走水路也才五六天,比從北漢千里迢迢運來糧草安全一點。
此計議一出,軍中有人贊成也有人反對。百夷各族向來松散,就算有糧也未必肯借,而且百夷各族是山野間的山民,在北漢人心中山野之間多出刁民,萬一在軍糧中撒了幾把毒藥,放下一點什么蟲子瘟疫,豈不是禍害了整支北漢軍隊?
“不成!不成!皇上,百夷人最擅長使毒了,萬一這送來的糧食中有了什么東西,我們豈不是完蛋?!”濟濟一堂的廳中有的將軍們性子魯直,也不顧蕭世行在前還未發話,大聲嚷嚷出聲。
“可是我們可以拿銀子去買他們的糧食,聽說這兩年百夷人種的山稻都豐收了。放眼天下如今南楚北漢兩地皆無糧食,就只能找他們買了?!逼渲杏腥顺谅暦磳?。
贊成的反對的,皆振振有詞。蕭世行劍眉緊鎖,忽地道:“以錢易糧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就怕百夷人漫天要價,趁火打劫?!?
他當初是為蕭王的時候也曾與百夷人打過交道,知道世人說他們是刁民也不是空穴來風。他們生在山中,長在山野中,日夜與野獸為伍,性子更類似獸的直接狡猾。如今南楚北漢兩地都沒有糧食,若找他們換糧食,恐怕一來他們不一定肯,二來就怕他們會瞅準時機漫天要價,到時候銀子給了,也不一定能信守承諾給了他們想要的糧食。
“那就要找出他們無法拒絕的價碼來。”一道清越的聲音在眾人背后響起。
所有的人循聲望去,只見殷凌瀾由華泉扶著不知什么時候已來了議事廳中。幾十雙眼睛一齊看向他蒼白如魅的面上。
今日他身披一件紫貂深衣,依然是玄色錦面繡龍紋長袍,外罩輕而薄的紫貂氅。頭上整整齊齊束著紫金冠,明晃晃的壓在墨發上。重紫深衣,他一如未病時那么冷峻邪魅,身上除了那幾分令人忽略不去的病氣,看起來倒是令人覺得他依然是那威名赫赫的龍影司統領殷凌瀾。
他見眾人都在看自己,漆黑的眼瞳淡淡掃了眾人一圈,這才慢慢坐在一旁的椅上,淡淡道:“百夷人不是很喜歡金銀珠寶。所以以錢換糧并不是最好的辦法?!?
“那還有什么百夷人最喜歡?”有人問道。
殷凌瀾淡淡抬眸,看向蕭世行:“崇郡。”
所有的人聞言都“啊”地一聲,這一聲中恍然大悟的有之,驚嘆的有之,疑惑不解的更有之。
蕭世行眼中一亮,劍眉頓時一展,俊顏上的笑意也漸漸露了出來。
“大家先下去吧。朕與殷統領再商議商議?!彪y題有了解決的眉目,蕭世行聲音又恢復了輕松和清朗。
眾將軍們與隨軍的朝臣們紛紛施禮退下。頓時原本濟濟一堂的議事廳中變得空蕩蕩的。殷凌瀾長舒一口氣,靠在了椅背上不禁捂住蒼白的唇咳了起來,他臉上的煞白也隨之轉為灰敗,比方才所看見的多了幾分令人不忍目睹的虛弱。
蕭世行心中輕嘆,他當真是在硬撐。
“殷統領方才說的崇郡,朕也覺得這可行?!笔捠佬芯従徴f道。
崇郡是當初他與慕容修協議盟約中拿回來的一塊地。崇郡那邊漢人與百夷人混居,百年以來南楚一直想把百夷人漢化,皆歸楚地管轄,所以才在崇郡設了郡縣送入漢民與百夷人雜居??墒前僖娜讼騺硎遣孔鍨槭?,不愿聽從別族的號令統治。所以崇郡一帶多有百夷人叛亂殺漢民的事發生。
南楚歷代皇帝也甚為頭痛,時常是崇郡暴亂殺了鎮守的郡守又殺了一大批漢民。南楚皇帝便再派兵鎮(zhen)壓再派郡守。如此反復卻收效甚微。直到慕容修登基崇郡又再反,這才將崇郡割給了北漢,也就是蕭世行的掌握下。
蕭世行接下這燙手山芋卻不是為了這區區一小塊麻煩的土地,而是要崇郡山中的鐵礦。鐵礦可以冶煉成兵器,這也正是當初殷凌瀾如此建議他與慕容修談拿了崇郡的目的。蕭世行一拿到崇郡就派了不少能工巧匠,日夜鍛造兵器,以裝備自己軍中的實力。戰事一起,他才能立刻揮師南楚的原因之一。
此時缺糧,而南北統一在即,崇郡對他也不再那么重要。蕭世行越想越覺得此計可行。
殷凌瀾知他所想,淡淡道:“百夷人只能慢慢漢化,若是給了他們崇郡也能抵消他們對北漢的敵意。對大局的穩定也十分有用。事不宜遲,皇上盡早做決斷吧?!?
蕭世行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贊道:“殷統領果然心有錦繡計謀??!”
殷凌瀾輕咳一聲,又道:“皇上打算派誰去跟百夷人談這事?若論對百夷人的了解,還是微臣去……”
“不行!”蕭世行斷然否決。
殷凌瀾神色不變:“皇上也知道,臣曾與百夷人打過交道,他們彎彎繞繞的心思只有微臣最了解?!?
“朕說不行就不行!”蕭世行俊臉微沉,:“殷統領哪里也不許去?!?
殷凌瀾聞言抿緊了唇,蒼白的臉上便有了幾分不好看。
蕭世行看著他漸漸陰冷的側面,心中便有了幾分怒氣,冷冷道:“朕一番好意,你這樣的身體如何能遠赴西南?路上有了個萬一,你是想讓她恨朕一輩子不成?!”
殷凌瀾聞言,不知哪來的力氣猛的站起身來,深眸微瞇,冷笑諷刺道:“微臣竟不知皇上寬宏大量,連自己的老婆都要送來看望別的男人!”
這一句已是極侮辱的話。人人都說殷凌瀾此人脾氣刻薄,如今看來果然一點都不假。蕭世行氣得臉色發白,狠狠一巴掌拍上桌子:“朕不管你怎么說。你休想再借故逃離這里!你以為你逃得遠遠的,不讓她瞧見你。她就能心安理得地跟朕過一輩子了嗎?”
怒吼聲在空蕩蕩的廳中回蕩。站立的兩人,一人怒氣勃發,一人臉色陰沉如寒冰。一旁的華泉忍不住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也生怕這兩撥一冷一熱的怒氣都撒在他的身上。殷凌瀾定定站了一會,半晌才摸索著轉身走出廳。他冷冷地走,腳步一軟,不由踉蹌一下。華泉急忙上前扶著他。
殷凌瀾站穩身子,猛的回身看著蕭世行,冷冷道:“她就算來了,我也不會去見她?;噬纤懒诉@條心,讓她也死了這條心吧!”他說完由華泉扶著走出了議事廳。
蕭世行氣得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半晌忽地一拍桌子,罵道:“混賬!都是他媽的一筆糊涂賬!”
……
寂靜深宮中。衛云兮摩挲著那一封薄信已不下千百遍。這幾日她瘦得厲害,臉已尖細了一圈,只剩下一雙幽深的美眸越發地大而冷。令人捉摸不定她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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