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秦軍西路的主力,還在臨閬坡一帶,從那兒到落葉集,崇山峻嶺,大江奔流,足有將近六百里,十幾萬大軍開拔,糧草輜重,行軍布陣,絕非易事。 想在半個月內殺到這里,除非他們會飛,想通了這一點,那些雜亂的議論聲,便隨著愈發深沉的夜色,一點點消散了。 落葉集四周的警戒依舊森嚴,火把連成了一條搖曳的長龍。 只是城內,氣氛變得愈發詭異。各門各派,大族大戶,都在暗中召集人手,家丁、護院、雇來的武人,紛紛緊閉門戶,各自整備。而后,各家派出一兩個能說得上話的代表,湊在一起,進行更深層次的密談。 一時間,街面上的人走得一干二凈,只剩下風中孤零零燃燒的火把,光影明滅,將整座縣城映照得如同鬼蜮。 某座不起眼的小宅院。 院子不大,五六間房舍,收拾得干凈齊整。此時夜色已深,宅內一間屋子卻燈火通明,一家人正圍坐著用飯。 家主的位置空著,桌上菜肴豐盛,有肉有素,香氣撲鼻,廚子和侍女垂手立在旁邊,眼角余光瞥見桌上的飯菜,喉結滾動,偷偷咽著口水。 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景,這樣一桌飯菜,已算得上是潑天的富貴了。 宅院外,馬蹄與車輪碾的聲音響起,顧祖成策馬歸來,神色匆匆,翻身下馬的動作都透著一股焦急。 他將馬韁甩給迎上來的下人,大步流星地往內院走去,將一身寒氣也帶進了屋里。 飯桌上,顧家夫人一見丈夫那張沉得能擰出水的臉,便不動聲色地朝自己兩個兒子遞了個眼色。 鄰座的兩位青年,約莫二十上下,立刻會意,放下碗筷,悄無聲息地離席,跟在父親身后,往書房去了。 飯桌另一側,還坐著顧祖成的女兒,姑娘比兩個哥哥小上三歲,沒有北地女子的粗獷,反而生得眉目清秀,頗有幾分南國女子的溫婉。 爹爹回來時,她下意識地望過去。見娘親只讓兩個哥哥跟去,便知曉是有要事相商,自己一個女兒家,是沒資格旁聽的。她低下頭,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陣不安。 書房里,燭火搖曳。 顧祖成的兩個兒子,長子顧有文,次子顧有武,一進門便熟稔地命下人端來早已備好的參湯。看父親這架勢,晚飯是定然吃不下了。 顧祖成看著自己兩個懂事的兒子,心中掠過一絲欣慰。他們顧家,不像別家商賈,多是虎父犬子,養出的盡是些斗雞走狗的紈绔。 自己這兩個兒子,一個沉穩好文,一個勇毅習武,都頗有建樹。只可惜,生不逢時,這亂世如同一鍋沸水,再好的材料丟進去,也只能身不由己地上下翻騰。 他心中惋惜,臉上卻不露分毫。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兩個兒子身上,待他們坐下,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秦軍攻破了斷水涯的墨家機關城。燕寒川那十幾萬大軍,怕是真的要北上了。有消息說,兵家那位老匹夫,打算在九曲嶺重設防線...哼,斷水涯一戰,他以不足三萬之眾,硬生生拖了燕寒川近六個月。此人,確實厲害。” 顧有文沉吟道:“爹,燕寒川的十多萬大軍,想過九曲嶺,絕非易事。眼下已是十一月初冬,再有半月,北地便要大雪封山。秦軍多是南人,不耐苦寒。即便他們全速行軍,從臨閬坡翻山越嶺而來,少說也要半月。屆時大雪已至,天時于我有利。” 顧有武聽著弟弟的分析,卻用指節重重敲了敲桌面,甕聲道:“娘的!秦軍敢在這時候北上,必是有所依仗!大雪天又如何?咱們不能把指望全放在老天爺身上,萬萬不可輕敵!” 聽著兩個兒子一文一武,一靜一動的分析,顧祖成滿意地點了點頭。這番見識,早已超出了同齡人太多。若非這亂世,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他端起參湯,淺啜一口,溫熱的湯汁滑入喉中,卻暖不了心底的寒意。 他心中某個早已盤桓許久的決定,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堅定,燭光昏黃,照不亮書房的每一個角落,他的視線游離開去,最終落在那片深沉的黑暗里,失了神。 再放下湯碗時,顧有文和顧有武的討論也告一段落。 顧祖成幽幽開口:“你們爺爺在世時,常說,這片土地是我們的根。他在這里成家立業,一手一腳,才有了我們顧家...” 聽到父親提起祖父,兩兄弟神色一肅,立刻坐直了身子。他們知道,接下來的話,至關重要。或許,他們自小到大所學的一切,馬上就要派上用場了。 顧祖成卻像是陷入了回憶,自顧自地說道:“顧家能有今天,受過朝廷的恩惠。不管那是不是一場利益交換,至少在你們爺爺看來,魏國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值得顧家拿命去守。”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聲音里帶上了一絲難言的蕭索。 “可在我看來,這片天,太小了。這片地,太擠了。擠得我的兒子,我的家人,看不到更遠的將來。” “秦國,有更遼闊的疆土,有奔流不息的大江大河,有更肥沃的土地。甚至,有海,有能遠航海外的大船...” 他爹覺得,報國恩比天大,可他覺得,得先有家,再有國。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