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韋賢離開大將軍的時候,已經是亥時了。 幾年前,天子下詔推遲了宵禁的時辰,從戌時改到了亥時,這讓商賈多了一個時辰的賺錢時間。 此時,整個長安城已經完全被夜幕所籠罩了,大街小巷陷入一片寂靜中。 時不時會有巡城亭卒經過,他們看到韋賢安車上的戳記和名旗之后,就遠遠地躲開了。 一路暢通無阻,韋賢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不是他自己的府邸,而是韋玄成所在的司馬府后宅。 親爹見兒子,自然不需要通傳。 安車停下沒多久,韋賢就在書房中見到了韋玄成。 后者如今也已四十七八了,十幾年來連續操勞,額頭上已經有了皺紋。 但是韋玄成對韋賢仍敬重有加,剛才是一路小跑到門口將韋賢扶到書房來的。 雖然夜已經深了,但是韋玄成仍然為父親泡了一壺上等的茶。 茶過三旬,韋賢終于放下了杯子,才略顯猶豫和踟躕地開口了。 “為父今日來此,是有一件大事求你。”韋賢不咸不淡地說道。 “父親此話折煞孩兒了,有何事情,父親只當吩咐。”韋玄成連忙說道。 “為父想先問一句,為了韋氏一族的延續,你愿意付出何種代價?”韋賢渾濁的眼中有一絲銳意。 韋玄成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何用意,同樣有一些猶豫,但是這份猶豫轉瞬即逝。 “為了韋氏一族的延續,孩兒愿意付出一切代價。”韋玄成迎著韋賢的目光說道。 “為父想請你以大司馬的名義下一道命令……” “在上巳節那一日,讓右扶風和左馮翊輪換來長安的巡城亭卒,回原衙門接受春試。”韋賢說出了訴求。 韋玄成完全沒有想到韋賢會提出這個要求,頓時就有一些疑惑,下意識地問道:“這是為何?” 韋賢安坐在榻上,沒有回答韋玄成的話,反而緩緩地將眼睛閉了起來。 短短一瞬間,韋玄成就明白了過來。 理由給不了,也不能給。 “父親,這可是死罪!”韋玄成的眼睛猛地縮了一下,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句話。 “玄成,伱的兒子們和你的侄子們,有幾人能通過科舉出仕?”韋賢睜開那枯井般的眼睛反問道。 “我韋氏一族家學淵源,能從科舉出仕之人,定然不少!”韋玄成爭辯道。 “你只要回答我的話即可,我那七個好孩孫中,到底有幾人能科舉出仕?”韋賢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這……” “說數目即可!”韋賢有了些許怒意。 “多則三五人,少則一兩人……”韋玄成的氣勢弱了許多。 “一兩人?那再下一代又會有幾人可以靠科舉出仕?”韋賢挑釁地問道。 “……”韋玄成沒有回答,因為他也說不準。 “你也答不出來了吧,有可能是三四人,有可能是一兩人,有可能一人也沒有。”韋賢說道。 “但是大漢終究可拔擢到棟梁之才。”韋玄成有些固執地說道。 “大漢?”韋賢這老人突然冷哼了一聲,似乎“大漢”二字是什么不潔之物,讓他發笑發厭。 “大漢興韋氏興,這大漢是好的大漢;大漢亡韋氏存,這結果亦能接受;大漢興韋氏亡,這大漢不要也罷。” “我曾經與你說過,韋氏一門的延續才是最重要的,這大漢……”韋賢突然停住了,干癟的喉頭動了一下。 能當忠臣,誰又愿意當亂臣賊子呢? 韋賢活了八十七歲,前七十六年當的都是一個忠臣;后十二年卻是一個包藏禍心的奸臣。 如果劉賀沒有來到這個世界,那韋賢十幾年前就應該帶著忠臣的名節,去見大漢的歷代先君了。 但是如今,劉賀將新的生活方式帶到了這個世界,讓他多活了十幾年,也讓他背上奸臣的罵名。 若是韋賢知道這個真相,不知道是喜還是悲。 平復了心緒之后,韋賢才接著把話說了下去。 “大漢若是沒有我韋氏一門的活路,我等還要這大漢作甚?” “更何況,為父不是要顛覆整個大漢,只是要讓這大漢換一個……”韋賢又哽咽說道,“換一個活法。” 讓大漢換一個活法。 這句話天子常常掛在嘴邊,韋賢這些朝臣早已經是聽膩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