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海美-《地獄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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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從前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我居然會去跟蹤這么低賤的人!在我的辭典里,女清潔工就屬于第四等人。
什么?你問我的辭典里,第一等人又是什么?
當然是未來夢大廈的主人羅先生,在他永遠冷漠的眼神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種高貴——骨子里血管里的高貴,起碼幾代人才能養(yǎng)成,豈是郭小軍這種暴發(fā)戶能比擬?他有內斂、沉靜、堅忍的氣質,我打心底尊敬甚至崇拜這個男人。如果我爸站在他跟前,必然感到無地自容。不錯,羅先生才是真正的貴族。
吳教授也可算作第一等人,他來自大名鼎鼎的學術世家。要不是因為他的理論,我也不會迷戀上末日生存。雖然,他的財富與權力無法與羅先生相比,可話語權不是更大的權力嗎?他能一呼百應,微博上短短幾句,就引來全世界上千萬關注。從這個角度而言,他也是一個權貴。
第二等人,就是我這樣的——父母條件不錯,雖沒有腰纏萬貫,但至少這輩子吃喝不愁。丁紫也是如此,她爸爸做進出口生意,在世界各國飛來飛去,每做一單就能凈賺一輛保時捷。雖是高中三年死黨,我卻從沒去過她家,聽說是每平米十萬元的房子——與真正的豪宅相比,我家只能算農民房了。跟父母都是普通上班族的同學們相比,也只有丁紫才配跟我一起玩。我常對她羨慕嫉妒恨,因為她比我漂亮,家里比我有錢,但我必須跟她交朋友,否則會被這個社會淘汰。
第三等人,比如那個三流作家周旋。我從沒聽說過他的推理小說,與我們家小四相比,他簡直就是一塊廢柴!不過,他到底還是出生在本市,聽說在這附近長大,多年前畢業(yè)于我正就讀的四一中學。念在學長舊情,我將其歸入第三等人——白領也屬于這個等級,比如那個叫許鵬飛的猥瑣男。還有莫星兒也是這樣。
第四等人,超市員工陶冶、保安楊兵、洗頭妹阿香、中年女清潔工。不僅穿著、打扮、氣質、膚色,我相信城里人與農村人連基因都是不同的,就算脫光了混在一起,也能一眼分辨出來。陶冶讀過些書,整天跟周旋泡在四樓書店,可每次他經過我的身后,雖然什么都沒聞到,我心里卻總泛起一股大蒜味,不敢讓他靠近一寸。想起小學時坐公共汽車,每逢春運就擠滿了提著大包小包甚至扛著扁擔的農民工,我快要被那些人的氣味熏暈過去——陶冶、楊兵、阿香、女清潔工,從哪來回哪去吧!
其實,還有第五等人,卻沒人記得住他!好吧,我也懶得說,免得臟了我的嘴。
幸存者中還有一對日本母子,不在我列舉的這幾等人中。玉田洋子身上有股特別的氣質,對兒子照顧得無微不至,大概我以后做了媽媽,也不會有她這么細心認真——白癡!世界末日還想這些干嗎?沒有以后了!在堅固的末日生存室中,我撫摸著我的小腹,十八歲的小腹漂亮而緊繃,它再沒有機會隆起孕育寶寶了。淚水不禁從雙頰流下,是不是又想太多了?再說說玉田洋子的兒子正太,我覺得他像吸血鬼!沒錯,雖然長得還算可愛,但蒼白的臉龐,還有奇怪的眼神,都讓人很不舒服。
最后,我還漏了一個人,我是故意要漏掉的。
小光,我不知道他應該算哪一等人,但我相信,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被歸到某一個等級中,他也一定有自己的歸屬——希望是我尊敬并羨慕的那一等。從他那憂郁深邃的目光來看,我相信自己的愿望會是真的。
是,我喜歡他,可我不能接近他,因為我的死黨也喜歡他。我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偶爾趁著丁紫不在,跟他套近乎說幾句不著邊際的話。而他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視線的焦點不知道放在哪里,也不曉得有沒有聽見我的話。我也試探著問過他的來歷,而他只說自己是個殺手——真他媽的酷!
在地底的第五夜,我頭一回沒待在我的堡壘里睡覺,而是一路跟蹤著小光,直到四樓的日本料理店門口。不知道這里是誰住的,但里頭亮著燈光。小光遠遠地縮在一個角落里,而我躲在更遠的一個柜臺后面。不久,日本料理店門口走出一個年輕女人,但是又遠又黑看不清楚。
小光蹲在原地不動,我只能遠遠看著他。一分鐘后,日本料理店里又出來一個男人,在門外抽煙——紅色的火點亮起,卻照不出他的臉。顯然,他違反了羅先生的規(guī)定——嚴禁吸煙,為防止任何可能的火災。小光一直盯著他,直到那個人又接連吸了好幾根煙,每根煙頭都被塞入一個容器,估計是他帶出來的煙灰缸。就這樣過了大約半小時,那個男人又回到日本料理店里了,小光依舊潛伏在外面——難道他要這樣耗上整個通宵嗎?
我撐不住了,正要下去睡覺,卻撞到樓上沖下來的一個人。對方發(fā)出悲傷的哭聲,還是個女人的聲音。我以為撞到女鬼了,趕緊轉身逃跑,卻被一把抓住了。我感受到了她的體溫,還有劇烈的顫抖,這才打開手電,發(fā)現(xiàn)居然是莫星兒。她滿面淚痕,頭發(fā)散亂,眼圈發(fā)紅,衣服也不整齊,像從集中營里逃出來的。
“我……我……被……強……暴……了……”
一開始我沒聽懂,但再看看她的樣子,立刻明白了——我不是小女孩,我知道這是女人最悲慘的遭遇。
扶著她下到三樓,大部分人都住在這層樓面,我大喊起來:“有人在嗎?”幾分鐘后,差不多所有人都出來了。玉田洋子幫助莫星兒清理身體,男人們則各自抄起武器,上樓去追捕可恥的強奸犯——聽說竟是那個叫許鵬飛的白領。怎么可能是他?看他那副萎靡不振的衰樣!
我嚇得逃到地下二層,躲進我的末日生存室,祈禱不要再見到那個色魔。再也睡不著了,熬到清晨六點多鐘,我悄悄走出堡壘,經過地下一層時,卻意外地撞見了莫星兒——她的頭發(fā)重新梳過,臉龐雖被擦干凈了,膚色卻蒼白得嚇人,眼眶紅紅的,目光呆滯。我不敢跟她說話,也不知道她為何下來,只能從她的身邊繞過,獨自來到底樓大堂。
仰頭看著中庭上的九層樓,隱約傳來男人們的聲音,看來通宵都在搜捕許鵬飛。忽然,我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在底樓某個角落。我無聲無息地過去,在女廁所的門口,看到丁紫與那個女清潔工——靠,怎么又跟這個下等人在一起?
我發(fā)覺丁紫臉色憔悴,嘴唇在發(fā)抖,眼角還掛著淚滴。鄉(xiāng)下女人欺負她了?
“你不要管我!”丁紫向女清潔工吼了一聲。
那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跌跌撞撞地后退兩步:“我做不到。自從被困在地下以后,我每天都在擔心你。”
“滾!你給我滾!”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應該出現(xiàn)在你面前。”
女清潔工委屈地低頭,丁紫卻報以更猛烈的回擊:“你為什么不早點在地震中被壓死呢?”
“你……你……居然……說出……這種話……”
終于,她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其實,丁紫也說出了我心中的話,這種人在世界末日活下來干嗎?還要浪費地下有限的空氣、水和食物,早點死了才干凈!
沒想到,女清潔工的這番話居然刺激到了丁紫,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流,飛快地沖向走廊另一端,通過一道小門,跑到未來夢大酒店的底樓。女清潔工在后面追趕著,但因為她剛剛受過傷,所以跑不快。我更不敢被她或丁紫看到,只能跟在她的背后。
來到酒店大堂,女清潔工舉著手電向黑暗中照射。這時,前臺后面的小房間傳出某種奇怪的聲音。她立即沖了進去,不到幾秒鐘的功夫,里面便響起一陣尖叫聲,我聽得出那是丁紫的聲音。轉眼間,一個男人從小房間跑出來,竟然正是許鵬飛!這個強奸犯渾身都是鮮血,驚慌失措地飛奔而出,從我隱藏的大花盆旁邊經過,逃回了未來夢商場的底樓中庭。
我當然不敢去跟蹤強奸犯,徑直沖入酒店前臺的小房間,只想知道丁紫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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