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賭一賭-《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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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道人原身的模樣還是狼頭,但從前是青灰色的狼頭,眼下臉上多了些斑紋。
——他的眼上有兩個橢圓形的白點,而雙眼中間也還有一條白斑——就仿佛一朵白色的焰火。但眼圈則是灰黑色的,吻部到脖頸也是白色的。
李云心動了動嘴唇,但還是克制住想要說話的欲望,只聽他繼續說。
“在北地,人和我的族群是共生的。那里滿是冰川積雪,車馬難行。因此經歷了千萬年,我的族群便為人拉車。人呢,狩獵捕魚,給咱們吃食。在余國慶國,這叫做狗——但咱們乃是狼。咱們不是什么家犬,仍有野性。沒了人,咱們仍可回歸茫茫雪原繁衍生息。”
“北地氣候惡劣人活著也艱難。一場大風雪持續月余是常有的事。因而人的部族遭遇天災滅族也是常有的事。有些時候有些人的孩子奄奄一息、被咱們族群里失了崽子的母狼收養也屢見不鮮的——”
李云心打斷他:“在野外。活得下來?”
狼道人微微一愣,隨即道:“嘿。北地人,可不同于你們這些南人。在你們看起來都不算是人吧?他們和咱們一樣有厚毛,穿了衣物自然保暖了,不穿衣物,就和咱們一樣——也未必會凍死。”
李云心點了點頭:“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此刻蓉城中的火勢越來越大,竟有幾分渭城的模樣了。這時候的民居多為木質,又入了秋,且城中樹木眾多。一旦燒起來便一發不可收拾。火光將狼道人的模樣映得更清楚了些,而狼道人此刻似乎也不是很急了,像是只想將自己心中的事情說出來。
“那些被咱們的族群收養了的北地人的孩子慢慢長大了,是什么模樣?嘿。”狼道人咧了咧嘴,“一樣的生食血肉,一樣的喜怒無常,一樣的兇狠殘暴。曾有個孩子長到十五六歲又被另一個族群的人撿回去,你猜如何?夜里他將那族群中的人咬死了三個、活吃了半個,又逃回來了!”
“你說,人沒了利益教化,和妖魔、野獸有什么區別呢?不過是聰明些、開了靈智罷了——這不就是妖魔么?!”
“你再看我罷。”狼道人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在這蓉城中修煉生活,懂得詩書經典禮儀教化,除了我這出身,又和人有什么區別?因而說,倘若全天下的妖魔都能被教化——難道就不能如同今日的余國一般,和睦相處么?!”
“你再看這城中的兵火——”狼道人抬手向遠處一指,“難道只有妖魔會做這事么?你們慶國立國時候在渭城屠城三日,人人相殘,殺得人比妖魔又少了么?”
他這番話說得又是慷慨凜然,頗有些揮斥方遒的意味。
然后看到李云心抬起手,輕輕拍了拍:“說得好。志向也好。這么一看的話,你倒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妖魔。我當初留你一命也算做了件好事。”
狼道人瞪圓了眼睛:“你是個人修,也這樣看么?”
李云心一笑:“和身份無關。只是覺得你這想法好。但你這想法雖然好,眼界卻不夠。”
狼妖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沒有忍住:“哪里不夠?”
他似乎有些不服氣,偏又不好發作。
“格局小了些,思想保守了些。”李云心指一指蓉城,“我曉得你不服氣。你覺得自己火燒蓉城既死了妖魔又死了人,已算是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你的指導思想有問題。我問你,你覺得你家宮主陽劍子,修為放在天下如何?”
狼妖一句“我家宮主道法通玄”到了嘴邊,但想了想又咽回去。因為眼前這人給他了特別的感覺——他頭腦中所想的這些事已有些年月了。他是個聰明的妖魔,覺得自己心機深沉胸懷遠大,倘若宮主陽劍子給自己幾個好機會,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可惜他只是區區一個修為低微的虛境妖魔。別說放眼天下,便是在這蓉城一地都不算頂尖,哪里有什么好機會呢。
因而同世俗間那些自認為飽讀詩書卻報國無門的寒門士子一樣,他亦有懷才不遇之感。
如今遇到了李云心。雖不曉得對方的來歷,卻是被對方拿住了。無路可走、無計可施。方才又被他威逼利誘將自己的心事說了出來……本做好了對方嗤之以鼻的準備,卻不想這人竟認認真真地聽了!
于是至少在今夜、在此刻,他覺得遇到了一個“知己”。
現在李云心在指出他的問題。狼道人雖覺得對方未必比自己高明,然而能同人討論交流這些事已是不敢想象的了。
他便定了定神、想了一想,將那句話咽回去了。
隨后低嘆一口氣:“我家宮主……乃是真境。是一方大妖。但放眼天下,卻不是頂尖的強者。只算是一方豪強罷了。”
“所以他只搞得定余國。”李云心點頭,“你家宮主所做的事,一個玄境的妖魔也未必做得成。他必然還有其他的倚仗。但問題是余國這樣子已經千年了,這千年的時間里外面還是另一幅模樣。而余國之所以是這樣子,也是因為相對偏僻、陽劍子修為高超、另外大概有些其他的因素。”
“所以余國只是孤例。你現在只看到余國。可放眼整個天下的話……沒人能接受余國這樣子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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