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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到底——

    煞君輕輕搖了搖頭。一切都在她的預(yù)料之中。李云心倒是不敢殺通天君。唉……

    她便微微側(cè)臉去看自己的女兒。瞧見白云心的臉上略有些失望與落寞——仿是她心中的李云心絕不該是這個樣子。不該是……如此被動狼狽的吧。

    這時候便聽睚眥又道：“后來到了戰(zhàn)陣上，你假死之前的那些話倒算是有骨氣。倘若那時候真的死了，諸位英雄日后提起你來或許還會感慨一番。只可惜你如今又跳出來做這些事——非要本君將這些都說出來……可想過諸多的妖王們瞧見你如今的模樣，是什么感想么？”

    他說了這話，斜了眼向漫卷山中掃。立時便聽到諸多的妖王妖將又聒噪起來，發(fā)出一陣賽一陣的哄笑聲。至少有一點(diǎn)通天君沒有說錯——妖魔們最敬重強(qiáng)者。他們敬重強(qiáng)者、卻又不愿臣服于強(qiáng)者。這一點(diǎn)聽起來很矛盾，然而并非不可解釋。

    ——他們本就智謀不足而勇力過人，自然是敬畏強(qiáng)者的。可也因此，不習(xí)慣人的什么禮儀教化、道德倫常。他們天生桀驁不馴，雖敬畏，卻很難如人一般變得充滿奴性。

    且人的是非觀道德在他們這里極度淡薄。然而如今聽到李云心從前的悲慘遭遇，可不是覺得睚眥與少龍主做得過分——這種事，他們自己也常做的——只會覺得那被害的人太蠢罷了。

    人的律法道德從本質(zhì)上來說，亦是保護(hù)弱者、亦是為了維護(hù)社會的穩(wěn)定。然而妖魔數(shù)量極少，很難如人一般構(gòu)成一個龐大而穩(wěn)定的“社會”——律法道德這東西對他而言便如雞肋。由是，同人類社會正相反——弱者，不但不被保護(hù)，還最好死掉。

    因?yàn)樗赖袅耍庞懈嗟目臻g和資源供給強(qiáng)者！

    在這哄笑聲里，白云心瞪圓了眼睛：“君上，我去將那睚眥打下來！”

    睚眥身受重創(chuàng)，如今只有半個腦袋了。雖說威風(fēng)凜凜，但當(dāng)真動手可不是白云心的對手，亦不是如今的李云心的對手。這女妖雖然兇狠殘暴，但也只是站在人的角度來看罷了。若是相較于其他的妖魔而言可更像人。蓋因她的父親乃是金鵬，母親則是嘲風(fēng)。兩者都是修為高深的大妖，也深受過人世間的熏陶影響。

    但煞君又拉住她：“你不想害他，就不要動手?！?

    “睚眥若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可還有道君在。李云心是龍子，可就連老大老二老五都不容他，群妖自然更不容他。他成妖得道不過數(shù)月罷了，沒什么豐功偉績、沒什么雷霆手段，妖王們都在將他當(dāng)人看。這種情況下一個‘人’殺了一個很有威名的大妖——妖王們再蠢笨也知道該怎么做。”

    “且看這情景，老五和老二似乎許謀已久……”

    她說到這里，聽天上的李云心又憤怒地叫：“但你們殘害天下妖魔、要用妖魔的魂魄來祭煉……”

    睚眥到這時候甚至不愿意聽他將話說完了，哈哈一笑：“是又怎樣？死掉的都已經(jīng)死掉了，還能來找我算賬么？此地的諸位妖王都是活下來的——同他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倒是空出了如此多的豐腴之地好供余下的諸位妖王妖將分享……他們謝我還來不及呢！哈哈哈哈！”

    他這話亦不算夸張。

    否則——此前李云心驅(qū)策兩具骸骨往煞君這邊來、白云心又如何能用蠱惑得了煞君座下的那些妖魔上前勇斗骸骨呢？還不是一樣的說辭、說些什么瓜分天下的話么。人類的皇朝嫌疆域不夠大，妖魔也嫌疆域不夠大。倘用李云心那個世界的話來說——妖魔們，便是在玄門的壓力下不得不采取些“粗放型經(jīng)營”的手段。

    大妖不敢四處顯圣、也不敢大肆聚攏香火，只能叫自己的名聲在人們當(dāng)中有限度地流傳。是以這世界上雖的確有妖魔也的確有妖魔的傳聞，可絕大多數(shù)的人也只將傳聞當(dāng)傳說罷了，處于篤信與無信之間。

    這種信仰帶來的香火愿力很稀薄，由此，妖魔們需要更多的土地、人口才能叫自己的修為極緩慢地精進(jìn)。

    而如同李云心在渭城搞一個“神龍教”出來那般，或許便是他從前那個世界所謂的“集約型經(jīng)營”了吧——信仰他的人數(shù)并不多，卻很多是狂信者。量少然而質(zhì)高，亦可帶給他強(qiáng)大的香火愿力。

    可他敢那么搞，也只是機(jī)緣巧合之下的一時之計。不是為了要香火，而是為了引人入套。

    因而睚眥如此堂而皇之地說了，那些妖王們果真未有什么反應(yīng)。雖也有些“好友親朋”死掉了的，可這四個字在妖魔世界里的含義，與人類世界可不同，多嘟囔了幾句也就作罷。哪怕有當(dāng)真不平的，也如白云心的心思一樣，被更多的情緒所裹挾……激不起什么浪花兒來。

    最終睚眥收斂笑聲。沉默而平靜地盯著李云心看一會兒，沉聲道：“因此，九弟。何必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丑?！?

    “強(qiáng)大的力量只有強(qiáng)者才配擁有。世俗間倒有一句話，叫做懷璧其罪。如今的你擁有了強(qiáng)大的力量……也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和禍患罷了?！表{輕笑著搖搖頭，同時伸手往地面上一指，“地上這些，都是你的麻煩和禍患。”

    道君便也在睚眥的身后冷冷一笑：“哼……見到自己如今這畏縮的樣子，也該有自知之明。李云心，交出來，保你不死。此話是真的?！?

    煞君便也低嘆了口氣。

    然后……聽到李云心也笑了一聲。

    這一聲來得倒很怪——原本還憤怒得緊，此刻卻輕松起來，仿佛如釋重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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