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日后便知-《紅樓如此多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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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微微搖頭,嘆息道:“她小小年紀,就被買回來拘在梨香院里,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出門一趟,又整日里被人逼著扮做男子,若是換了你我,只怕比她們瘋的還厲害呢。”
雪雁噘著嘴,還要辯駁說那些小戲子平時也沒少偷跑出來玩兒,卻被紫娟在旁邊扯了一把,只得悻悻的閉上了嘴。
林黛玉卻是愈發感懷起來,幽幽想到,若是當初賈寶玉有勇氣與自己一起離開榮國府,哪怕是自此窮困潦倒、乃至于凍死于陋室之中,自己也甘之如飴。
可惜……
堂堂將門之后,竟不如小小戲子敢作敢為情比金堅。
話分兩頭。
再說那藕官一路興沖沖尋至芯官的住處,推了推門發現是反鎖著的,便啪啪啪將房門拍的山響。
就聽芯官在里面顫聲問:“是誰?”
“娘子開門,是相公我回來了!”
藕官捏了個唱腔,抑揚頓挫的答道。
唱腔未落,房門便勐然敞開,一臉蒼白滿是淚痕的芯官噼手扯住藕官,用力將她扯了進去,又慌急的反鎖了門,然后貼著門側耳聽了一陣子,見門外并無動靜,這才松了一口氣。
轉回身幽怨道:“你是活膩了不成?這時候還敢跑來胡言亂語!”
“娘子莫怕。”
藕官嬉皮笑臉的去拉芯官的手,卻被芯官狠狠拍開。
她也不惱,徑自走到桌前坐下,學著男子的做派翹起了二郎腿,得意道:“小生今日前來,乃是有一天大的喜事要說與小姐,小姐且先落坐,聽我慢慢說來。”
“什么喜事?!”
芯官聽她說有喜事,這才湊上前連聲追問:“莫不是邢姨娘將這事兒壓下去了?!”
“比這更好!”
藕官彈了彈裙角,得意道:“是史大姑娘和林姑娘做主,要放咱們兩個一起出府呢!”
“什么?!”
芯官這一下吃驚非小,蒼白的臉上變了幾變,卻并沒有露出什么喜色,最后更是失魂落魄的癱坐在了對面。
藕官見狀先是納悶,繼而就以為她是擔心到了外面無法立足,便起身繞到她背后,伸手捏著她刀削也似的肩膀,笑道:“娘子莫怕,且不說史大姑娘和林姑娘還答應,要暗地里接濟咱們一筆銀子,就單憑咱們這些年攢下的,省著花用,支應上兩三年不成問題,到時候咱們總也該找到謀生的法子了。”
說著,又忍不住唱了起來:“從今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我耕田來你織布、我挑水來你澆園、寒窯雖破能抵風雨,夫妻恩愛苦也甜,你我好比鴛鴦鳥,比翼雙飛~在人間、在人間~!”
聽她唱的起勁,連芯官也不禁眼含期盼,喃喃道:“若真能如此,就好了……”
“必能如此!”
藕官說的篤定無比,又暢想道:“到那時咱們再不用看人眼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光是在戲里,便在尋常,我也做男子打扮,咱們夫妻兩個上元節逛花燈、重陽節登高采朱萸,把戲里唱過的,全都做上一遍!“
她閉起眼睛如癡如夢,好半晌才記起林黛玉還在家中等待,于是忙交代道:“林姑娘在客院擺了踐行酒,我是臨時告假出來告訴你這消息的,眼下也不好久留——你記得把東西收拾收拾,只等史大姑娘稟給焦大人,咱們就能得脫牢籠了!”
說著,哼唱著曲子打開房門,又風風火火的去了。
只是藕官卻不知,她前腳剛走,芯官臉上的笑容就徹底垮了下來,兩只水汪汪的眼睛定定望著房門,眼中的希冀也如星火般迅速消散。
卻說藕官回到客院,一來對林黛玉感恩戴德,二來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故此混不吝的吃了幾杯,竟就醉了個一塌湖涂,倒還好雪雁、春纖兩個扶她回房歇息。
雪雁正抱怨連連,園子里忽然跌跌撞撞闖進個人來,扯著嗓子喊道:“藕官、藕官!你快去瞧瞧,芯官她上吊自盡啦!”
“什么?!”
醉醺醺的藕官沒什么反應,倒是林黛玉聽了這話,幾步搶到門外,揚聲喝問:“你方才說什么?芯官上吊自盡了?!這、這怎么可能?!”
紫娟也跟著出來,對來人道:“葵官,到底怎么回事?芯官如今怎么樣了?!”
來人正是和芯官一起被送到焦家的葵官。
見是林姑娘垂詢,她忙規矩站好,躬身稟報道:“回姑娘的話,芯官確實是上吊自盡了,雖然發現的及時,好歹是被救了下來,可如今閉著眼睛人事不省,能不能活命都兩說呢!”
說著,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怎么會這樣?”
林黛玉大惑不解,明明方才在酒桌上,藕官還暢想著離開焦府之后,兩人要如何比翼雙飛呢,怎么轉眼的功夫芯官就上吊自盡了?
她定了定神,忙命春纖去討了醒酒湯來,捏著鼻子給藕官灌將進去,連喝帶吐的,好容易讓藕官清醒了幾分。
初時聽說芯官上吊自盡,藕官只當眾人是說笑,最后還是林黛玉親自出面證實,她才勉強接受了這個現實,卻和林黛玉一樣,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芯官為何要自盡。
若昨兒畏罪自盡還有些道理,畢竟那時都以為肯定會嚴懲來著,可如今眼見兩人就要得償所愿、雙宿雙飛了,怎么芯官反倒自盡了?!
她懵懵懂懂跌跌撞撞,沖到芯官的住處,眼見她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樣子,一面嚎啕大哭,一面連聲追問這究竟是為了什么。
就這般鬧哄哄到了傍晚時分。
焦順回到家里聽湘云幾個議論此事,又紛紛不解那芯官緣何如此,托著下巴沉吟半晌,忽然道:“我倒是有個猜測,卻不知對也不對。”
史湘云剛要開口,他又道:“且不急,把那藕官和芯官都叫過來,我當面問問看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
司棋在一旁聽了,便請纓去辦。
不多時那魂不守舍的藕官,以及昏睡不醒的芯官,便被帶到了堂屋客廳里。
隨之而來的還有林黛玉。
因為林妹妹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芯官會在這時候上吊自盡,聽說焦大哥或許有了答桉,便顧不得什么避諱,主動找上門來。
史湘云拉著她坐到了上首,就見焦順走到躺在門板上的芯官身邊,先觀察了一下她頸間的傷口,然后突然呵斥道:“大膽奴婢,在老爺我面前還敢裝睡?!”
只這一聲,就見芯官一骨碌翻身跪倒,邊磕頭邊沙啞著嗓子求告:“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見到這一幕最吃驚的還是藕官,她先是歡喜的搶上前扯住芯官的袖子道:“你、你沒事兒了?!”
旋即又忍不住質疑:“你什么時候醒的,為什么要裝睡?又為什么要上吊自盡?!明明主子們都已經答應要放咱們出府了,你為什么還要自尋短見?!你說啊,你倒是說啊!”
面對她這一連串的質問,芯官卻只是趴伏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一下。
“好了。”
焦順一抬手喝止住藕官,掃了眼地上的芯官,嗤笑道:“這還不簡單么?她之所以裝睡,恐怕就是擔心被你追問緣故!”
說著,他自顧自坐回到床上,迎著眾人或疑惑不解、或若有所思的目光,解釋道:“她有膽量在這府上做些茍且之事,卻未必有膽子把這層關系擺在明面上——你要說是藏著掖著還好,偏扯什么比翼雙飛長長久久,呵~到時候光唾沫星子就能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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