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就比較好說了，彼此間也沒大糾葛。只不過老張當年在下蔡立了大功后飄了，徐州登州的遠離趙官家，他當初何止是貪財，治下右軍簡直是恢復了老西軍大半的惡臭習氣，殺良冒功坐視友軍覆滅那是不敢，但軍隊里奴役士卒，地方上土地兼并他和他的下屬一點也沒少干，更為嚴重的是他為貪污還對當地人才和司法權力伸手了，這就真和人結仇了。

    這些事情楊沂中也知道，王玨看不起他直接開噴，罵他為私產傷國事，對張所張龍圖的死也有責任張俊大怒這也是能說的！原本還算勸諫這算是扣帽子了。但考慮他是王安石重孫，萬一弄死親族有人告狀他心里也虛，以“造成軍隊不安定”的因素給攆出去了。

    我張俊身為御用右軍都統制，牢牢守著防區，你提意見很好，但我怎么知道孔彥舟會忽然反水，會知道張龍圖一戰不利自己直殉國！

    只是王玨好說，李謙那卻真有點不好意思了，張俊倒也沒瞞著楊沂中，主要是他瞞不住，嘆了口氣，又讓侍妾給兩人倒酒，嘆息道：“李謙這事兒……還是當年我左了心，在淮東的時候，建炎三年，官家開科舉，李謙時在麾下為縣令，配合不能說算多好，但也過得去。只是那年，他在縣里發現一個才子，因家貧沒有入太學，他再三懇求我用當時的推薦權給舉上去，雖說都知道俺……但當時駐軍之地就在下邳縣里，他也幫了我不少，我就答應了。”

    “只是我親眼見了這個小子，確實有才但卻不是家貧，而是家財被人搶光了的北地之人，我于是不想擔這個責任，將人轟出去，李謙也大為生氣，我親自登門解釋，他把拜貼給扔了，那是堯山之前，我哪里有精力給他耗著，找了小岳，走了程序把人調走了，后來這老頭子按說也憑著女婿富貴了，但整天罵我，我氣頭上說了句，他死了告訴我一聲，于是便是你看的這樣。”

    還有一句話心照不宣，那之后沒多久就是堯山后官家將他召回了東京，算是趙玖給他定下了“貪污不誤事”的規矩，眼下既然已經滅金，那以前的事情，自然就不會追究了

    楊沂中聽在心里，當夜都是在喝酒了，畢竟張俊已經得了提醒，楊沂中也不可能直接答應他去刺探趙玖心意？

    但是，張俊第二日還是被趙玖召見于景福宮喝茶，是真喝茶，和韓世忠一塊喝，兩個武將半輩子沒見過那么精美的點茶，又不知官家心意，誰也不敢提這一場官司，紛紛賠笑贊美官家這新閣樓不錯，能看到燕京后宮的御田，一會又說這茶道著實精美，見識到了。

    這話趙玖就不給面子了，他如今也將近四十，說話不如以往虎狼之詞，只是一樂，道：“這話說的不老實，別說你張伯英，就是良臣，你敢說得勢之后沒學點，至少搞點文化享受。”

    這話兩個帥臣雖說好厚的臉皮，但面對主上還是要講個知道羞恥的，這事兒哪里用楊沂中特殊查，他們當年在徐州、淮西時那傳聞一大堆，索性趕緊認錯就是。

    不過趙玖卻沒跟他們發揮，而是指著遠遠一片良田，道：“如今說來還得好些年了，其實別說你們，朕難道感覺不到人心思安，但你說我們這些人打了仗，不也求的是這個，所以尚書臺我修了，蹴鞠場劇院也是如此。只是我自己住的地方，繼續清苦，這天下，或者直白一些，你們這些能見到朕的大員勛戚，就知道建炎天子不是荒靈帝。”

    說了半天，趙玖還是把日常一罵完成了。

    好在這二位也習慣了，周圍沒別人，韓世忠起來硬邦邦勸了幾句，張俊則有些預感，這多少年了，官家又要搞事情了。

    “二卿可知這二十畝御田種的什么，又為何如此？”趙玖看著遠方一片翠綠，真的十分感興趣。

    這有點難為了，這韓世忠張俊雖不是啥大富貴出身，可是都是走武功這條路，沒下過地，雖然說都來因為行軍打仗缺不得糧食，也多少懂一些風物地理，但也是不知這稼穡之艱難，因此誰也沒法辨認這些糧食，就算大約猜出一二，卻也怕給主上留下一個不老實的印象，所以韓世忠干脆道：“官家恕罪，俺早年沒好好讀書，也安不下心來務農，遂只好參軍，還真不太認識，不好瞎說。”

    張俊無可奈何，道：“俺，官家，臣也一樣。”至于他出身良家子不無賴只是盼著改變命運才是學會巴結上官和做買賣，并為之揮灑大半青春，直到遇到了官家。

    想到這里，張俊也有點感慨，官家這等出身，從登基以來重重辛苦有了大造化，還是住個改造的舊宮，種上田地以示自己的任重道遠，這哪里用說他別的好處，但憑這個，張俊都有點灰心，感覺自己確實是跟不上官家了，不然不會反而心里沒底，要個徹底的定論，就回去安心養老去。

    好在趙玖只是引開話題，聞言反而帶著點得以，“這里是大豆苗，不過也不怪你們不認識，這是司農寺培育出來的高產作物。朕用了那次遠航帶回來的糧種，搭配著種，不僅產量提高還不招蟲子，朕準備等兩年后若無意外，應該進行推光開來。”說完又笑了，“若是李光在，又要一通勸諫，可惜啊。”

    韓張二位知道他的意思，別誤會，這可不是李光怎么樣了，而是他辭官回鄉了。

    兩人剛想安慰幾句，趙玖卻調整了過來，笑道：“此時張卿還有一份功勞，當時所謂黃金之國虛無縹緲，你花了大價錢去組建船隊，還真給朕帶回來了高產糧，哪怕就是這一種玉米將來馴化好了，伯英也算能臣典范。”

    這話說的張俊連忙推辭，甚至還鼓起勇氣斜了一眼韓世忠，但后者出奇地沒生氣，韓世忠到底比他更了解官家，怎么感覺官家這是要對張老財不懷……呸，是深刻教育了呢。

    果然，趙玖道：“此事你能做成功臣，還要謝一個人，來人，去將司農寺丞尤袤來。”

    不多時一個青袍小官跑來見駕，一看這臉，張伯英先是有點眼熟，接著汗流浹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