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晷塔也是井。 年輕人并不能確定這究竟是誰做成的井。在他看來,這可能就是他曾經(jīng)見過的地井,是齒輪人度過了幽冥世紀(jì)后的殘余,也是懸圃滅亡史殘存后世的注腳,但也沒準(zhǔn)是后來人的仿造與重鑄。 他不是載弍,哪怕?lián)碛谢内<?,也不能分辨玻璃上細膩的語言。 那時的顧川想: “總會有人造井……不是井,就會是塔。一個是向上的,一個向下的,都是延展動物認知領(lǐng)域的工具?!? 他剖開這個井后,用透明的雙翼抵住了井透明的兩側(cè),見到頭頂是不知多少年前留下的無情的剖口,而腳底則是一片冥冥黑暗的深淵。 “我們要去哪里?。渴且缴厦鎲??” 極遠拉著年輕人的手,蕩在空中,隨著他的目光,看看下面,又望望上面,好奇地發(fā)問了。 不知是什么生物材質(zhì)的透明翅膀與玻璃發(fā)生了摩擦,放出極少的光明,勉強照亮了周圍的巖土。 他已往下降了: “我們要往下面走,去一個很深很深的地方,可能有數(shù)千米,也可能有數(shù)萬米深的地方?!? 井內(nèi)幽深黑暗,這點摩擦照不亮前路。 年輕人的眼睛無甚了不起的,是最平凡的人的雙目。不過載弍的眼睛可以照亮前路。極遠順勢朝下看去,只見到巖土上構(gòu)筑的玻璃已延伸到無盡的底下,穿過了地下水層。玻璃的內(nèi)部則有一種記載里寫過的用于廂室上下移動的軌道。 軌道沒有生銹。 密閉的地井接近真空,沒有氧化的可能性。積年累月,軌道多少發(fā)生了一些未知的形變,但看起來好像仍是可以用的。 齒輪人的孩子問: “到了井底后,我們又要回到上面了吧?那時候,我們要繼續(xù)往南走嗎?” 他說: “你可以自己考慮這件事呀,你自己想要怎么做呢?” 極遠搖頭晃腦地抬杠道: “這……這我還沒有想好嘛!我現(xiàn)在是在問你呢!” 年輕人為極遠的稚態(tài)而笑,不過他確實被這個問題點醒了。他好好地猜意了自己的未來,認真地思考了這一問題。他說: “假如一切照常的話,我應(yīng)該也會留在大河的邊上,陪著這滾滾不倦的流水,等待日子的消逝罷?!? 極遠唉聲嘆氣道: “嘁……那先生你就輕松了,我要自個兒一個人上路去解答問題了!” 顧川用左手敲了敲極遠的腦袋: “怎么,你想叫我陪你一起上路嗎?” 孩子狡黠地答道: “有一點這個想法吧。不過不和你一起也好……” “為什么好呀?” “因為這樣的話,我知道的東西就是你知道的東西,我知道的東西在增長,你知道的東西也在增長,那我就永遠不可能比你知道更多的東西啦!所以你留在這兒,我前往天涯,到時候,我知道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反超過你,等我回來了,我就可以和你說你不知道的事情了!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你什么都知道,而我一點都不知道了……” “那倒確實是如此的了。” 顧川點了點頭。 極遠就抬著頭,望著這老邁的人,繼續(xù)得意地說道: “等到那時,我就把許許多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告訴你……讓你變得和我知道得一樣多,是不是很好呢?” 它看到顧川再度笑了起來,接著輕輕地對他噓了一聲,叫它同他一起往下面看。 它轉(zhuǎn)目向下,只見到越來越透明的玻璃的外面,好多雙沒眼白的眼睛在看著它。它嚇了一大跳,驚駭?shù)乇夏贻p人的大腿,然后才在年輕人的笑聲中發(fā)現(xiàn)那些只是各色各樣的巖石的紋理。 這些紋理像極了石化了的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有女有年輕者已有老人,而更往下,他則看到了除卻了人以外的動物,這些動物便夸張得緊,龐大者的軀體好似跨過了數(shù)千個他排在一起的距離,而小型者則只是前者身上的一塊附石。 極遠一時目眩,幾乎看暈了。他已沒法分辨哪些紋理屬于動物,哪些則是屬于植物的了,他只以為自己看到了人間生物無數(shù)歷史的軌跡。 “這都是什么東西呀!” 它大叫道。 顧川對它說: “我們已到了地母界面以下,看到的是動物度過宇宙末日的方舟。這方舟或者能讓死去的人們能在遙遠又遙遠的未來睜開眼睛。” 齒輪人不能理解這個概念,因此齒輪人的身體,包括腦子在內(nèi),都在清洗過后世代相傳。 地母層是瓊丘的底部,卻非是大河的底層。他們離大河的表面已不知去了多少千米多少萬米。深度愈深,引力卻沒有多少變化,透明的翅膀依舊在用與頂層差不多的力量減緩他們下滑,只見到無數(shù)生物形狀的巖石也只是轉(zhuǎn)瞬即逝。 繼續(xù)往下,更多巖石的表面已分不清所謂的形狀的與樣子,只徒留歲月的謎團。極遠看得更認真,卻只能見到玻璃上細微的紋理,有的像是五角星,有的像是不對稱的魚形,有的是扁圓的一塊,但不論像什么,都已說不清到底是生物,生物的一部分的遺存或者單純的巖石。 在這拋卻了時光的行進中,石頭作為固體的形狀逐漸消失在他們的眼前,像是液體一樣均勻地攤開,探索客們便再也分不清石頭的年齡、大小,也看不到石頭上的光陰與歷史。只見到萬物陷入了純粹的至暗。 四周幽寂得可怕。物質(zhì)逐漸趨于某種無限純粹的均勻,猶如萬物初始的混沌。 他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見不到。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