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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撫，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什么日子?！?

    “是我的生辰?！?

    “所以你特地挑在這一天叫我來嗎？”

    “那些書上不都說了嗎，生辰要跟重要的人一起過?！睅熑就Ｏ聛?，抬頭望著天上的輝燈群，“葉撫啊，以前我都是一個人。除了還在讀書的時候有小以陪我，其他時候，我都只是像這樣，抬頭望著天，不管晴雨，反正只是看著?！?

    “那時你在想什么？”

    “我想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

    “為什么？”

    “因?yàn)?，星星永不孤?dú)?！?

    師染靜靜地看著輝燈群。也會透過輝燈群，看向遙遠(yuǎn)的天空。葉撫看著她的側(cè)臉。她的臉龐很清瘦。她不是那種高挑挺拔的身材，所以某些時候遠(yuǎn)遠(yuǎn)看著會覺得有些像少女。一個人站在人群里，也還有幾分落寞清冷。

    “師染?！比~撫忽然開口。

    師染看向他。

    “生日快樂?！比~撫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根煙花棍點(diǎn)燃了。

    煙花棍閃爍著不那么絢麗的花火，但全然映在師染眼中了。

    師染接過煙花，蹲了下來，認(rèn)真看著花火閃爍，她臉上的光彩隨著花火的光變化。葉撫站在她旁邊，沒有說話。

    煙花快要燃盡時，師染忽然抬起頭望著葉撫：

    “葉撫，你有那么一瞬間喜歡過我嗎？”

    葉撫點(diǎn)頭，“有?！?

    “什么時候？”

    葉撫笑著說：“現(xiàn)在。”

    師染開心地笑了起來。

    煙花熄滅。夜幕已盡。黎明的第一縷光穿過云層，照在他們的身上。

    ……

    黎明是夜與晝的告別。

    葉撫番外：這一天

    叮叮?！?

    叮叮?！?

    來電鈴聲響個不停，將葉撫難得的清夢敲了個稀碎。他困倦地翻了個身，不情愿地伸出手在床頭柜摸來摸去。

    他抓住手機(jī)，微微抬起頭，瞇開皺巴的眼睛，也不見著來電顯示是誰，就接了電話。

    “喂?！甭燥@沙啞的女聲響起。

    聽著聲音，葉撫睡意全無，抓來枕頭靠在床頭上。

    “嗯。”他輕聲回應(yīng)。

    “葉哥，我們見一面吧?！?

    葉撫沉默著，沒有回答。

    荀琳琳，他的前女友。兩年前因?yàn)橛^念不和，分手了。她的臉龐在葉撫腦海中緩緩浮現(xiàn)，逐漸變得清晰，清晰到每一個細(xì)節(jié)他都見著了。

    荀琳琳的面孔兩側(cè)以挺直的鼻梁為界，猶如鏡中的倒影，劃出完美無瑕的弧度，在他腦海中映射出光彩來。他始終記得她那細(xì)長的黑色雙眼，如同書法大師的一筆勾勒。

    “有什么事嗎？”他問。

    “我想見你?！睂Ψ秸f著，頓了一下。

    葉撫能聽到對方吸氣的聲音，絲絲縷縷，斷斷續(xù)續(xù)，聽上去有些緊張和激動。

    “我只是想見一下你，沒有別的事?！?

    葉撫起身到床邊，拉開窗簾。布滿了窗戶的雨痕清晰可見。

    “外面雨挺大的，算了吧，或者，我們可以通視頻?！?

    對方稍稍沉默后，又問：

    “我們可以約個時間，我辭職了，這段時間都有空的，看你那邊，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然后說說——”

    “沒必要。”葉撫重復(fù)一遍，“真的，沒有必要?！?

    電話那頭沉默著，只能聽見沉悶壓抑的呼吸聲。

    葉撫能夠腦補(bǔ)出荀琳琳此刻的表情，一定是使勁兒縮著鼻子，抿著嘴的。他還很清楚地記得，她每次努力控制情緒都是這樣。

    過了大概一分鐘，重重的吐息傳來，“葉哥，我通過了肯金思團(tuán)隊(duì)的考試，就要去南極洲了?！?

    葉撫微微一笑，“那恭喜你，離你的夢想更進(jìn)一步。”

    “你真的……為我感到……高興嗎？”

    “當(dāng)然，你的夢想是了不起的，我為你感到高興?！?

    電話那頭悄無聲息，持續(xù)了半分鐘后，忽然傳來抽泣哽咽聲。

    “那你為什么……為什么要跟我分手……我不理解，葉哥，我真的不理解……明明你也是贊成我的，為什么你要跟我分開？”

    即便是隔著電話，即便已經(jīng)兩年未見，葉撫依舊像是在她身邊一樣，清晰地感受著她的情緒。

    “你有了不起的夢想，但我沒有。”葉撫緩聲說。他眉頭稍稍跳動，似有不忍，但立馬又壓下去了，“荀琳琳，我無法忍受與戀人分隔那么遠(yuǎn)，那么久。我無法過著每日每夜思念你，擔(dān)心你的生活。你是了不起的，你真的很了不起，真的。”

    他深深吸一口氣，輕而緩地說：“但我是個平凡人?！?

    “嗚嗚……”

    荀琳琳說不出話，只是哭著。

    她哭了許久才說，“葉哥，我真的舍不得你?！?

    “我們會再見面的。我期待你從南極洲歸來那一天。你很了不起，真的。”

    “葉哥……”

    “再見。”葉撫平靜地說出這兩個字。

    他沒再等對方說些什么，掛斷了電話。

    但，他坐在床頭，看著前面的墻紙一動不動。他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不肯把手機(jī)放下。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在等什么，等荀琳琳再給自己打過來？等自己緩一緩然后打過去？

    十分鐘過去了，手機(jī)沒有響起，他也沒有按下?lián)芴栨I。一切在沉寂之中遠(yuǎn)去。

    他偏頭看向窗戶，透過沒有拉緊窗簾的部分往外看去。下雪了，知冬市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雪，蒲公英般的飄絮從天上落下，像是天上人的賜福，也像是哀慟。他極目望向遠(yuǎn)處，想要在那灰蒙蒙的天邊看出些什么來，想一眼看到遙遠(yuǎn)的南極洲，看那里動人且凍人的景色。

    三年前的那個冬天。他還記得，那天應(yīng)該是節(jié)令上的大雪。

    荀琳琳早早地起了床，在梳妝鏡前休整。他還睡在床上，翻過身，裹著被子，瞇開眼睛看著鏡子里的她。

    她笑了笑，說要去面試。

    他問，肯金思團(tuán)隊(duì)的面試嗎？

    嗯，她說，肯金思團(tuán)隊(duì)的南極洲考察項(xiàng)目，要進(jìn)行一共三輪面試，為期兩年，這是第一次面試。

    他一下子沒了睡意。南極洲考察項(xiàng)目？

    她笑著轉(zhuǎn)過身，還坐在凳子上，腰肢扭過來一半，姿勢很好看，像正在梳妝的舞臺劇演員。她的確是個演員，在大學(xué)時期，他經(jīng)常在舞臺下，往往是在第一排，近距離地欣賞她的表演。

    是啊，南極洲，我很向往那里。她開心地說著。你會支持我，對吧。

    他轉(zhuǎn)過身，平躺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南極洲啊……遙遠(yuǎn)，神秘，寒冷，危險(xiǎn)……

    他起了床。荀琳琳已經(jīng)打扮妥當(dāng)，一如往昔，穿著一身青藍(lán)色。她作為舞臺劇演員，即便是在日常中，也始終帶著一絲優(yōu)雅從容，同時也是保守且謹(jǐn)慎的。她喜歡表演舞臺劇，卻不喜歡過分展示自己，這很矛盾，但符合她的性格。

    她從不穿高跟鞋，即便她的每個朋友都告訴她，她的身材很好，應(yīng)該試著穿一穿的，當(dāng)是一種體驗(yàn)也行。她沒有過。

    這沒有原因，她似乎只單純地不喜歡。

    你跟我一起去吧。她說。你在外面，我就不會緊張。

    他以感冒頭痛拒絕了。她在臨走前，還不忘燒好熱水，備好治療感冒的藥。

    他目送她離開。站在樓上，透過窗戶，他看著她走在雪地里。她轉(zhuǎn)過身，看向樓上的他，開心地?fù)]了揮手。冬天地她顯得有些笨拙，厚厚的大衣外面還披了件擋風(fēng)衣，脖子上圍著他送的藍(lán)白色圍脖。她一直都喜歡藍(lán)色和白色。她說，那是雪與海，是這顆星球上最極致的美麗。

    她走出小區(qū)，雪地里留下她的腳印，長長一串，從單元門口延伸向看不透的雪霧之中。

    一整個上，他都沒有精神，坐在客廳里發(fā)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住的房子，太過空蕩了。隔壁傳來小提琴的聲音，聽上去是在練習(xí)《我之真愛》，是電影《亂世佳人》的主題曲。這首曲子很美，是夢幻且真實(shí)的，但似乎太多學(xué)習(xí)小提琴的人都喜歡用這首曲子來展現(xiàn)他們“高超”的技巧。隔壁的這位“音樂家”便是如此。他記得音樂家練習(xí)這首曲子很久很久了，卻依舊沒有什么長進(jìn)。這使得他曾惡意地猜想，這位音樂家一定沒有“真愛”，或者沒有看過《亂世佳人》。否則，不會演奏得那么糟糕。

    荀琳琳成功通過了第一輪面試。

    她很高興，剛進(jìn)屋第一件事就是緊緊擁抱住他。她激動地說，是他給了她鼓勵，讓她能夠在面試官面前展現(xiàn)出最好的狀態(tài)。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用手輕撫她顯得嬌小的背。他在心里想，明明自己什么都沒做。

    在荀琳琳耳朵里，似乎隔壁音樂家那糟糕的《我之真愛》都變得十分動聽了。可他聽來，卻更加糟糕了。

    在廚房里，他莫名地感到一種難以咽下的苦悶，不同于以往內(nèi)心思緒翻覆所衍生地?zé)灐＿@比較像是一種沉思，對于荀琳琳和自己，以及隔壁音樂家糟糕的《我之真愛》的沉思。平時里，最細(xì)碎的瑣事，比如廚房窗下黯淡的冬日陽光并不溫暖，他都在以著十分認(rèn)真的態(tài)度沉思著。削土豆皮時，帶著泥土氣息的外皮被剝離，發(fā)出滋滋絲絲的聲響，慢慢匯聚在水龍頭下，在黯淡的陽光照耀中，猶如墜落的銀河星辰。

    這種煩惱，在他和荀琳琳躺在床上時，用言語與動作挑弄其對方欲望時；在書房觀看干凈而清晰的文字時；在陽臺一邊吹著冷風(fēng)，一邊聽荀琳琳絮絮叨叨的抱怨時才會短暫消失。

    但他始終煩惱著。

    有一天，他下了班，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到市博物館，在那里呆了三個小時，也不看手機(jī)，就只是在里面，從一件件承載著“文化”、“歷史”、“藝術(shù)”的收藏品旁經(jīng)過。腳步聲讓他感到安心。

    離開博物館，打開手機(jī)時，有七個未接電話，全是荀琳琳的。

    看著手機(jī)這一刻，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他知道，自己終于該說出那句話了。

    我們分手吧。

    荀琳琳以為這是他的表演，是從網(wǎng)上學(xué)來的段子。她調(diào)皮地在他身上尋找偷拍用的攝像頭。她一邊打趣，一邊在繞著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到處翻找的樣子很可愛，還像是大一剛進(jìn)校園笨拙地拖拽行李箱的樣子。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她什么都沒找到，開始有些慌張。在哪兒，你的攝像頭在哪兒？是在抖音和快手上學(xué)來的段子嗎？葉哥，你說話啊。葉撫，你快回答我，回答我好不好。你是在騙我吧，你肯定是在騙我吧。一定一定。剛才為什么不接電話，是工作沒做完在加班嗎？葉撫，說話，你快說話啊！她的優(yōu)雅全都不見了，顯得那么笨拙與小氣。

    我們分手吧。

    隔壁音樂家的《我之真愛》又響了起來。

    總是喜歡夸人的荀琳琳捂著嘴說，好難聽，好難聽，不要再拉了……好難聽……

    她像一只溺水的小貓，聲音幽咽恐懼。

    為什么？她哭著問。

    他說。你喜歡吃甜膩提拉米蘇，你喜歡聽鬧哄哄的相聲，你喜歡看動物世界，你喜歡穿青藍(lán)色的衣服，你喜歡看北斗七星，你喜歡企鵝，你喜歡海豚，你喜歡冰川大海，你喜歡沖人眨眼睛，你喜歡閉上眼冥想，你喜歡盯著鏡子里的自己說話……你不喜歡芥末，你不喜歡頭發(fā)太長，你不喜歡紅色的衣服，你不喜歡酒桌文化，你不喜歡各種應(yīng)酬……

    她不是傻子，聽他說了那么多，總會是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跟自己在一起了。

    對不起……她哽咽著道歉。

    她其實(shí)完全沒有必要道歉，畢竟錯的是他。但她就是忍不住道歉了，因?yàn)樘^依賴，人就變得卑微了。

    離開的時候，她穿著身酒紅色的大衣。那天，雪停了，出了很大的太陽，雖然太陽并不溫暖。他依舊記得，她拖著行李箱，站在小區(qū)那棵香樟樹下回首凝望的模樣。

    自始至終，葉撫都沒有告訴她為什么要跟她分手。

    ……

    荀琳琳坐在候機(jī)廳里，等待著旅途的開始。她要先去到美國，然后跟隨團(tuán)隊(duì)一起乘坐科考船前往南極洲。

    她脖子上圍著那條藍(lán)白色的圍脖，大概是習(xí)慣了，即便這是前男友的，她也沒有丟掉。衣服顏色依舊是她最喜愛的青藍(lán)色，像是布滿極光的遠(yuǎn)空。

    思考著，她在思考著。

    她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去思考，葉撫為什么說分手。

    即便是現(xiàn)在，她依舊沒有想個通透，只不過逐漸有些能夠理解，葉撫應(yīng)該并不是不是不喜歡自己才提出分手。

    但具體是什么原因，或許已經(jīng)沒有去追尋的必要了。

    像一場風(fēng)，吹往遠(yuǎn)方。

    她期待著成長過后的自己，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希望那時，一切如舊。

    番外：三人行？不行！

    殘破的舊世界中，一切都在死寂之中。無聲無息，無動無靜。

    卻能在偶然一瞥見，看到一條通幽的曲徑蕩過，如平靜湖面上的一根葦草。

    葉撫踏上曲徑，看向兩旁。左邊是繁密幽靜的竹林，在這死寂的混沌中，不知從哪兒吹來的風(fēng)，搖得竹林簌簌作響。這片竹林并非是幻覺，而是一點(diǎn)一點(diǎn)種出來的。當(dāng)初白薇從黑石城帶走三味書屋時，那片竹林留下了，畢竟，竹林的主人是一只黑白熊。

    他依稀能透過各種各樣的痕跡，看到白薇親手將一株株竹子種下，然后站在旁邊久久凝望的模樣。

    曲徑右邊，是一片花海。很大，約莫十畝。不同的花生長在不同的區(qū)域，各色各形各地，共同輝映出這色彩的盛宴。混合在一起的花香凝結(jié)成一股奇特的香味，不濃不清，不幽不烈，初覺平常，但卻牽動著心扉，使之駐足凝望，久久不肯離去。

    “喵——”

    一聲貓叫從曲徑盡頭傳來。

    葉撫循聲望去，看到雪白的、毛茸茸的又娘站在三味書屋的院墻上，尾巴搖個不停，一雙翡翠般的眼睛瞪得老大。

    “喵——”

    又娘激動地叫了一聲，猛地從院墻上跳下來。

    落在地上時，其樣其貌卻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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