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菩薩廟里無菩薩-《策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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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城外約十里外的東流鎮外,有一座荒廢很久了的觀音廟,平日里甚少有人進去,只有偶爾有一些路過乞丐來此落腳。
觀音廟現在已是廟徒四壁,里面觀音大士的雕像早已經被乞丐們拆下來燒了,廟門也被卸了半扇,想來那些乞丐們已經淪落到討飯的境地,自然也不會對所謂的神仙雕像有所敬畏了。
可現在這破廟里卻有四個人,他們都不是乞丐,并且都是在三天前同一天內先后悄然來到了這里,一待就是整整三天。
這四個人都是男人,且年紀都不大,約莫著都在三十歲以下。一人身著青衫頭帶方巾,斯斯文文眉清目秀像是一個讀書人;一人身穿麻衣國字臉膛身材魁梧,他挽著衣袖麻鞋綁腿,像是一個苦力漢子;另一個披著頭發臉色蠟黃身材瘦削,像是一個久病未醫的病人;最后一個穿著素衣短披,頭頂束發臉皮白凈,渾身上下收拾得很是干凈整潔,人也看上去很精神。
這四個人既不是乞丐也不是路過商旅,更不是附近百姓,卻都同時來到了同一座破廟里,他們也沒有急著要離開的意思,仿佛在等待著什么,而且更怪異的是,這四個人雖然同處一室,但彼此之間并不相熟,整整三天時間里,他們說過的話絕不超過十句。
雖然他們彼此不熟悉,但并不代表他們這四個人之間完全陌生。
四個不相熟也不完全陌生的人,為何會同時聚集在同一個破廟里?
這是因為他們都是接到了一個相同命令的人,所以他們才會在這里等。
難道他們是在等什么人?
他們當然不是在等人,而是在等一個消息,一個通知。
這四個人當然也不是普通人,而是江湖人物,更確切的說,他們是在江湖上專門殺人的人。
這種人通常都有一種稱呼——殺手。
而且這四個人并不是江湖上尋常的殺手,他們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或者說同一個組織。
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如今江湖上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只有一個,那就是紅樓。
紅樓的殺手都是殺人者中的精銳高手。如果你某一天被仇家花大價錢請了紅樓的殺手要對付你,那你只有一個選擇,就是為自己買一口上好的棺材,因為紅樓要殺的人幾乎從沒有失手過。
而現在這座破廟里的四個人,不但都是來自紅樓,也更是紅樓中的一流殺手。
既然都是殺手,那他們在此等待的消息通常只有兩種:殺人和殺誰。
現在這四個人已經等了足足三天,卻還是沒有等到通知他們行動的消息。
可他們又不能擅自離開,于是便只有繼續等。
無論是等人還是等消息,無疑都是一件最考驗耐性的事,同樣也是一件很煎熬的事。
耐性是一個殺手最基本的條件,但如果說這種等待沒有結果,那就算是最好的殺手也難免會出現焦躁的情緒。
就如同現在破廟里的這四個殺手,他們頭兩天還很有耐性,但到了今天此刻,卻逐漸有人開始不耐煩起來,甚至還有些焦躁,枯燥而沒有結果的等待正在慢慢蠶食著他們的耐性。
他們不知道通知他們行動的消息何時會來,因為他們接到的命令只有一個:等。
只有等,沒有說具體的行動時間。
這實在是一件讓人很煎熬的事。
破廟里,四個殺手此刻或坐或站,還有人正不停的來回踱步,也有人一直沉默。
這四人乍一眼看上去并無特別,就與尋常人沒有不同,任何人在見到他們時絕不會想到他們就是紅樓中的精銳殺手。
但就是這種毫不起眼的人,往往才是最危險最致命的,這也是作為一個優秀的殺手必須具備的條件,那就是隱藏。
如果一個殺手能被人一眼就察覺到他是一個殺手,那這個人絕不會是一個合格的殺手。只有殺手中的高手才會明白在任何時候都應該毫無破綻的掩飾好自己身份的重要性,特別是要學會隱藏好他們的殺氣。
一個殺手如果能在把刀插進目標心臟時才能讓目標意識到殺他的人是一個殺手時,這樣的殺手才算是真正精于殺人之道的高手。
而如今這四個人顯然都已經具備這樣的條件,所以他們才能成為紅樓中精銳,并且也才會被同時調來常州執行一個任務。
他們雖早已能夠將自己作為殺手的一切特征都隱藏得很好,但卻沒有真正隱藏得徹底,因為他們身上依然還有破綻。
他們盡管看上去沒有引人注目的地方,可他們的眼神偶爾卻會在無意間流露出警惕和戒備,那種眼神是在無數次的刺殺中經歷過鮮血和死亡的洗禮才會形成的習慣,就如同最嗜血兇猛的野獸,絕非尋常人能夠擁有,所以這就是破綻。
當然,這樣的破綻并非所有人都能夠察覺得到,除非那是同類人或者真正的武林高手。
此刻,四個人誰也沒有說話,除了那個苦力漢子模樣的人正不停來回踱步的腳步聲外,破廟中顯得格外安靜,安靜中又透著莫名古怪的氣氛。
“姓羅的,你能不能停下來休息一會?”
破廟內終于有人開始說話了,卻是那個依靠在窗戶旁相貌清秀讀書人模樣的青衫人,他正用一把數寸長的銀色小刀修剪著自己的指甲,他的手指仿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白皙修長,倒和他的相貌頗為般配。
青衫人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那個不知已經在廟里來回轉動多少次的姓羅的苦力漢子,皺眉道:“你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四十五次了,你不累,我看得都要頭暈了。”
那姓羅的漢子沒有搭理他,他陰沉著臉走到門口往外看了一眼,隨即又開始走了起來,仿佛他已經等得很不耐煩。
青衫人忍不住輕嘆一聲,搖頭道:“羅勁草,你準備走到什么時候?”他說話的時候,依舊沒有停下修指甲,盡管他的十根手指頭的指甲都早已被修得很整齊光滑。
苦力漢子羅勁草依舊沒有搭理他。
“如果已經知道了動手的時間,那他就不會如此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卻是那個瘦削病夫模樣的人開了口。他正坐在原本立著觀音雕像的底座旁慢條斯理的吃著隨身帶著的干糧。
這人說完后,瞥了一眼他旁邊不遠處那個一直盤坐閉目養神的素衣人,又看了一眼青衫人,忽然冷冷說道:“小方,你雖然沒有動,可我卻知道你其實心里和他一樣,早已等得不耐煩了。”
“我叫方小,不叫小方。”青衫人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忽然語氣也頗為冰冷的說道:“吳病,你我并無交情,你用不著叫我叫得如此親昵。”
那病夫模樣的人竟然名叫吳病,可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沒有病的樣子。。
吳病卻聳了聳肩,道:“大家都是紅樓中人,又同處在此便是緣分,你又何必故作冷漠?”
青衫人方小淡淡道:“你何時覺得紅樓中人是講人情的?”
“你說得不錯,紅樓的確不是一個講人情的組織。”吳病撇了撇嘴,挑了挑他那兩條半死不活的眉毛,“紅樓是一個論實力的鬼地方。”
方小淡淡道:“現在你突然變得話多了,是否也和姓羅的一樣,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我的確有些不耐煩了。”吳病忽然又看了一眼旁邊那個素衣短衫人,捏碎了一塊手中的干餅扔進嘴里,邊慢慢咀嚼邊說道:“可這領頭人既然都還能如此心平氣和,所以我再不怎么不耐煩也還忍得住。”
方小忍不住也向那盤坐不語的素衣人看去。
那羅勁草終于忍不住走到那人面前,皺著兩道濃眉問道:“徐鄺,你到底知不知道樓里要我們何時進城?”
那素衣人徐鄺終于睜開了眼睛,看著羅勁草的目光隱約有寒光一閃,他緩緩道:“你覺得呢?”說完,他居然又閉上了眼睛。
羅勁草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虎目里有怒火閃爍。
方小淡淡一笑,道:“你又何必多此一問?這次樓里雖然指示我們三個要聽從他的調遣,但其實他和我們一樣,都不知道什么時候進城。”
羅勁草冷哼道:“我接到的消息是在此最多等三天,可現在三天已到卻還是沒有人來通知,難道我們就這樣一直等下去?”
吳病忽然又皺著眉,道:“你連這點耐性都沒有,我實在很不理解樓里為何會派你來?”
羅勁草臉色一沉,目光陡然銳利起來:“你敢小瞧老子?”
吳病呵呵笑著看向羅勁草,道:“我可沒有質疑你本事的意思,我們平時雖來往不多,但卻知道今天能來到這里的人誰都不是樓里的小角色。只是覺得如果你每一次任務都是像這樣沉不住氣的話,只怕遲早有一天會失手……”
“老子的拳頭下從未失過手。”羅勁草不等吳病說完便冷笑著打斷道:“江淮的孟元義號稱有十三太保橫練功夫刀槍不入如何?魯東的董紹外號百斤刀又怎樣?還不是被老子一拳打碎了腦袋?干我們這一行誰的拳頭夠硬殺人夠快才算本事。老子可不是那種彎彎拐拐的娘們人,殺人也要殺得爽快,總比像你姓吳的喜歡躲在陰暗處暗算要更光明正大。”
面對羅勁草如此爭鋒相對,吳病卻絲毫不見惱怒,他只是苦笑搖頭道:“都是殺人,沒有什么光明正大,也沒有所謂陰險狡詐,只是手段不同罷了,在能完成任務的前提下沒有高下之別,我只是覺得我的方式會比你更穩妥安全些而已。”
方小卻淡淡道:“吳病,你如果真認為這家伙只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蠻夫可就錯了。他自入樓接單以來,江湖上已經有六個一流好手死在了他的拳頭下,如果他都只是憑著蠻力行動只怕早就失手了。人不可貌相,也許他的心思并不在你之下呢。”
“我已經說過,能來到這里的人都不是樓里的簡單人物。”吳病依舊面帶微笑,道:“我只是好意提醒他,不要讓他的情緒影響了大家的心情,畢竟像這種需要我們四個人一起行動的事絕非簡單易與,樓里是絕不允許我們出現任何紕漏的。”
羅勁草濃眉一挑,環抱著筋肉鼓漲的兩條手臂,冷眼注視著吳病,道:“不管樓里接的是什么單,老子寧愿現在就進城,要殺誰直接殺便是,也好過在這里干等著閑出蛋來。”
方小瞥了他一眼,也忽然嘆道:“能讓我們幾個同時聚集在一起,只怕這一單絕非尋常,像你這樣只想快些動手,估計失手的可能性的確很大呢。”
“殺人者被人殺,本就天經地義,既然干了這一行,大家早就有此覺悟。”吳病道:“只是失手事小,若失手后卻還活著,那樓里的規矩各位也都清楚,下場可不怎么好。”
羅勁草冷哼道:“老子只管得了自己,別人失不失手關我鳥事,別人的銀子也不得分我一分半兩。”
方小忽然“哦”了一聲,笑道:“我明白了,你姓羅的之所以在這里坐立不安,只怕不是在擔心我們要去做的事,而是有什么私活沒干完吧?”
“放你娘的屁!”羅勁草臉色一沉,怒聲道:“老子何時接過私活?”
方小連忙擺手,笑道:“別生氣別生氣,我只是開個玩笑,你身強體壯,如果沒接私活,心里惦記著哪個小娘們也理解。”
此言一出,羅勁草臉色更沉了,但很快他就恢復如常,道:“那又如何?老子靠本事掙的銀子,喝酒賭錢睡女人天經地義,你們殺人不都是為了銀子么?”他忽然冷笑看著吳病,道:“就像你姓吳的號稱笑病虎,你做殺手不就是為了要治好你那在娘胎里就落下的毛病?大家同道中人,彼此都好不到哪里去。”
吳病突然被羅勁草說出自己的痛處,別人聽來自然極是刺耳,可吳病卻意外的依舊面不改色,臉上笑嘻嘻地點頭道:“你這話沒錯,大家各有所需各取所需,可惜現在沒有酒,不然我真想和你喝一杯。”他一邊笑意吟吟,一邊瞇著眼睛看著羅勁草,好像一點也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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