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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五娘飄浮在黑暗曠野中的腳步停了下來。真的來了？她追著聲音飛奔而去。終于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娘子，你終于醒了！”玉緣趴在床邊放聲大哭。

    入目是花白的頭發(fā)，昔日秀美的玉緣已成了老嫗。牛五娘不忍悴看：“你又哄我了?！?

    “是真的。唐兵打來了！”

    牛五娘精神一振，不費(fèi)勁地坐了起來：“快替我梳頭?！?

    玉緣愣了愣，看到一抹潮紅出現(xiàn)在牛五娘臉頰上，心里一緊，娘子這是回光返照么？她跪下替她穿好鞋。

    沒等她伸手去扶，牛五娘已站了起來，枯瘦的手扒拉著散落的發(fā)絲挽著，朝門外走去：“不用了，這就去這就去?！?

    乾元二年，唐軍過了大渡河。勢如破竹。

    “娘子，明光鎧！是唐軍！”

    進(jìn)入南詔腹地的唐軍軍容整齊，驕傲地從兩旁伏地顫栗的南詔百姓身邊經(jīng)過。

    牛五娘挺直了背，與有榮焉。她是大唐子民，這是大唐的軍隊(duì)……她忘記了流逝的歲月，又變成了都督府家的五娘子。

    站立的兩個(gè)老婦穿著唐人的大袖衣裙，經(jīng)過的士兵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太和三年，南詔進(jìn)攻西川，擄走了數(shù)萬人……”有知道的士兵小聲解釋著。

    士兵們的目光變成了同情。

    旌旗飄揚(yáng)，牛五娘聽到了馬蹄聲。沒等她回過神，軍中騎馬的將領(lǐng)出現(xiàn)在她視線中。

    那是刻在她心上的畫像，絲毫沒有變化。他騎在馬上，臉映著陽光，俊美無儔。

    “楊三郎！”

    牛五娘猛地甩開了玉緣的攙扶，朝著馬上的將領(lǐng)跑了過去。猝不提防的士兵沒能攔住她，眼睜睜看著這個(gè)白了頭發(fā)穿著唐裙的老嫗撲倒在將軍馬前。

    戰(zhàn)馬不容易受驚，隊(duì)伍卻因此停了下來。

    “你認(rèn)識我？”家中排行行三的楊安辰擺手止住了要拖扯那兩名老婦的士兵，俯下身和聲問道。一路行來，他已見過了許多痛哭失聲的唐人。四十五年前，他們的祖輩從益州府被擄到了南詔。從此故地難回。

    “三郎，楊三郎……我怎么不認(rèn)識你？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終于等到你來。”牛五娘喃喃說道。

    他看見了她身上的藍(lán)色大袖錦衣。這是最上等的蜀錦，做這件衣裳的錦匹至少需要兩名織工織上兩年。眼前的老婦從前一定出身益州府的豪富之家。那年楊家二叔祖三叔祖都被擄到了南詔……楊安辰摸了摸自己的臉，聽說他和祖父長得一模一樣。許是楊家的長輩，他不敢怠慢，跳下馬將牛五娘攙扶起來，“婆婆，您是益州府楊家巷哪一堂的人？”

    怕驚嚇了她，楊安辰放柔了聲音。

    “我恨不得燒了白鷺堂。”牛五娘想起了楊家大太太。

    陽光打在楊安辰的側(cè)臉，那雙劍眉如同墨染。牛五娘癡癡望著這張近在咫尺的俊臉，仿佛又回到了春光明媚的那天。

    “你騎馬從璇璣樓下跑過，我就想，我一定要和你說說話……我不是故意崴了腳……”

    牛五娘的聲音越來越輕，她緊緊抱住了楊安辰的胳膊，仰起臉看著他。如果她的容貌沒有毀，面紗被他拽下時(shí)，他一定不會像見了鬼似的，差點(diǎn)將她摔在地上。

    “就因?yàn)槲页髥?？所以你拒婚不娶？我恨死你了！?

    他好奇地要命，怎從來不曉得那個(gè)一言不合就拿大棍子揍他的祖父還有段風(fēng)流韻事。楊安辰眨了眨眼睛，示意親兵留下，讓隊(duì)伍前行。他攙扶著牛五娘走到了路邊坐下。被士兵攔住的玉緣終于握住了牛五娘的手，失聲痛哭：“娘子，省點(diǎn)力氣養(yǎng)養(yǎng)神罷?！?

    胳膊被牛五娘緊緊抓住。楊安辰蹲下了身：“我祖父是益州楊家巷白鷺堂的三郎君。婆婆是祖父故交？”

    祖父？牛五娘的神智有點(diǎn)清醒了，她喃喃說道：“楊靜淵，楊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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