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浪漫的事-《畫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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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很快,高中的第一個學年就要過去了。
這幾天,每天黃昏,我都要到學校的大門口走一走。我在等一封信。郵遞員投送信件的時間是在每天下午,學生的信件都擺在大門口右側傳達室的櫥窗上。
那應該是一封來自一個雜志社的信,那封信會邀請我參加這家雜志社舉辦的暑期夏令營。
不過,也許我不會收到這封信,我沒有十足的信心。
事情是這樣的。幾個月前,我偷偷參加了這個雜志社舉辦的一個作文大賽。我是在偶然翻閱一本雜志時看到作文大賽啟事的,我看到時離大賽截稿日期還有五天。大賽的作文題目是:《我的老師》。
我是為了這個題目才決定參加這次大賽的。我想,我能寫出一篇好作文。
只有五天時間,很緊,但我有信心。
三天之后,我將一篇修改了三遍的作文《我的老師》最后完成。我工工整整地抄寫清楚,仔細寫好信封,然后逃了一節自習課跑到郵局把投稿信親手交給了營業員。我要求營業員當場加蓋了郵戳。我必須親眼看著營業員在信封上蓋下郵戳,因為征稿截止日期是“以當地郵局郵戳為準”,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我是為了這個作文題目參加這次作文大賽的,盡管這是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題目,但是我非常非常想寫一寫“我的老師”。
由于字數限制,在這篇作文里我還有好多要說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我相信我的這篇作文能獲獎。
大賽啟事上說,獲獎作者將應邀參加暑期夏令營,在邀請獲獎作者的同時還將邀請作者的指導教師一同參加夏令營活動,并且注明雜志社負擔一切費用。
我也是為了這個夏令營活動參加這次大賽的。我看重的是要是我能獲獎,那么我的“指導教師”也能得到邀請一同參加夏令營。
我在參賽作品上寫明我的指導教師是陳超。
臨近放假還有三天,我在幾乎完全失望時終于收到了那封信。那是一個白色的信封,信封的右下角用綠色字體印著這家雜志的名字。
信封挺顯眼地擺在傳達室的櫥窗上。我左右看了一眼,見沒有人注意,極快地拿過信來匆匆走開。好在旁邊沒有熟人,否則一定會遭一番詢問。有時候被人詢問信件來歷,是一件讓人在心理上覺得挺可怕的事。
我跑到一個僻靜處才打開信來看。信封里面薄薄的,只有兩張打印的短箋,一張是獲獎通知。我的作文獲得了一等獎。另一張是我最盼望的邀請信,邀請作者和指導教師參加夏令營,頒獎儀式將在夏令營中舉行。
邀請信上寫著兩個名字,一個是花靈,一個是陳超。
晚上,我來找他。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怎樣對他講這件事,因為我知道他多半會拒絕跟我一起去參加夏令營。直到我站在他面前了,我也沒有想出該怎么說。
他問我:“有事嗎?”
他看出我有事。
我說:“我參加了一個作文大賽,我得了一等獎。”
他高興了,說:“太好了,你的作文這么好!”
我把獲獎通知給他看,同時也把夏令營的邀請信遞給他。
他先高興地看了一遍獲獎通知,隨后他看見了夏令營的邀請信。
他一看上面的名字就明白了,但他卻有點故意裝傻,問:“指導教師怎么是我的名字?指導教師應該是語文老師呀!這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說出之后就后悔了,因為他根本就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可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冒出了這么一句裝傻的話,也許是因為他不知道此刻該說什么吧。此刻,他的心態確實很復雜。
我低下了頭,一言不發。我有些惱。我知道他在裝傻,我不想惱他,但我忍不住有些惱。我還很羞,臉上在發熱。
沉默了半分鐘,我只得從頭開始解釋,從我看到作文大賽的啟事一直講到雜志社的來信,前前后后都講給他,只略去了自己在好長時間里每天都去傳達室看信的過程。既然他說出了那句裝傻的話,我就只得細細地給他解釋,盡管我知道我不解釋他也明白。
在生活中,我們經常要有“裝傻”的時候,但我沒想到在我與他之間也要“裝傻”。
他說:“可是,我,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參加夏令營。我,我暑假里有別的事。”
他說得吞吞吐吐。
我沒做聲,低著頭,什么也說不出,淚水忍不住地流了出來。
他把一直拿在手里的那封邀請信放在書桌上,又伸開手掌輕輕地蓋在它上面。
他說:“我真的是不能去。你想,如果我跟你去了,別人會怎么看?一個教數學的老師跟一個學生去參加作文夏令營,這在別人眼里肯定不正常。我不能去,還是你自己去吧,可以好好玩一玩,也認識一些朋友。”頓了一下,他又說,“如果我是語文老師,我會跟你去的。”
我仍然不說話,只是流淚。
隨后我們之間靜默了好久,誰也不說話,只有我在默默地流淚。
好久,我終于抹了下眼睛,什么也沒說,默默地轉身走了。我也沒有拿那封他放在桌子上的邀請信。我打定了主意,既然他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臨近暑假的最后一天晚上,第二天早上我們就要回家了。晚上已經挺晚了,他來找我。
在宿舍外面淡淡的燈影里,他把我丟在他那里的那封邀請信交給我,小聲說:“花靈,我想好了,夏令營,我跟你去。”
天哪,他說的是這句話!我都有點不敢相信!
我小聲問他:“您真的跟我去夏令營?”
他竟嘆了口氣,肯定地說:“真的。”
我的心怦怦跳了起來。我太高興了。
我的眼里熱熱的,強忍住淚,說:“好的,不許反悔。”
說完我扭頭跑開了,眼淚已流了出來。
二
啟程的日子是在暑假后的第十二天。我和他約好了在縣城的汽車站上見了面,我倆坐長途車趕往北京火車站。
事先,他周密地計劃了我們的行程和時間:兩個人中午在縣城的汽車站會合,因為我們從家里趕到縣城大約要用去一上午時間,中午我們坐上汽車去北京,到北京火車站買晚上的火車票,坐夜車去北戴河。這樣我們可以在火車上過一夜,省去了住旅館的麻煩和開銷。第二天的早上,我們就可以到達北戴河了。第二天是夏令營報到的時間,我們可以早早地去報到。
在縣里汽車站的候車室等發車時,我倆坐在長椅上,誰也不說話。這時候我們是那么害怕碰到熟人。
好在沒有人認識我們。
終于上了車。上車后我們兩個人竟然沒有坐到一起,而是一前一后分開坐的。我們事先并沒有商量,我們心照不宣地就分開坐了。
我默默地祈禱著我們此行順利。
一切順利,早晨七點,列車到達北戴河站。我們隨著人流下了車,站臺上富有海洋氣息的清爽怡人的空氣把我們夜晚乘車的疲憊一掃而光。
夏令營的地點在北戴河南面的一個海濱招待所。按照邀請信上的指點,我們乘上公共汽車。汽車很快到達了海濱停車場。走下汽車,我感覺視線仿佛被什么東西猛地撞了一下,大海那么突兀地就出現在了我們眼前。
我是平生第一次看到海。
我望著海,不由得拉著他向前緊走幾步。早晨清冽的海風迎面撲來,海浪那么清晰,仿佛近在咫尺地在我們眼底涌動,腳下再往前走幾步就是濕潤的海灘。有游人在海灘上悠閑地散步,還有不怕涼的人身穿泳衣在海邊的淺水里戲水,而早晨出海的漁人正在慢慢地收網。
我的心情激動得有一種想喊想笑卻又什么也做不出來的沖動感。看看他,他也那么激動。他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海。
我倆緊緊挨著站在一起,癡癡地望著大海。我在心里暗暗慶幸自己參加了這次作文大賽,也慶幸他最終還是跟我一起來參加了夏令營。
我們在海邊站了好久,心情平靜下來了,才去招待所報到。
我們沿著海灘尋找我們要去的招待所。一路上我與他很近地走在一起,一副形影相隨的樣子。反正這里也不會有人認識我們,我不用擔心有人會說我們的閑話。我心里很輕松。在此后的幾天里,我就這樣始終與他形影相隨地在一起。
我倆趕到海濱招待所時是上午八點。第一天是報到時間,沒有其它安排,安排好了住宿,余下的時間就自由安排了。
海濱招待所只與海灘隔著一條幾十米寬的林帶,站在陽臺上就可以望到海。
我與一個南京來的女孩同住一個房間。他的房間在隔壁。
住宿條件很好,每個房間都有一個小小的臨海的陽臺。
這小陽臺真好。
我去他的房間找他,我要跟他一起站到這小陽臺上來看海。
陽臺很小,我們兩個就把它站滿了。我們手扶著欄桿,站得那么近,仿佛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海,那么美的海,就在我們眼前涌動。此時看海,我們激動的心情已經平靜下來。我們所感受到的是寧靜、廣闊和寵辱偕忘的美好。
這景色真是美麗怡人!蔚藍的天空,碧藍的大海,金黃色的海岸、沙灘,蔥郁的林帶。海風拂面,空氣中彌散著海洋深處吹來的濕潤微腥的海洋氣息,清新、爽冽。
我們望著平靜遼遠的海面。極遠處,海天相接,渾成一體,似有煙霧彌漫。
遼遠的天邊出現一點帆影。我指給他看。他偏過頭來,順著我的手指往前看去,但他看不到,我把伸開的手臂往他眼前貼了貼說:“就在那邊。”
我的鬢發在他臉前拂散開。
他慌慌地躲開了,說:“哦,是的,看到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其實我們兩個此時都并不在意看到了什么,只要大海在我們眼前,就足夠了。只要這樣站在一起來看海,就足夠了。
我無法形容我此時的心情有多么好。在一個沒有打擾的安靜的又充滿了新意的地方,面對著大海,我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享受這美好的環境所帶來的美好情緒和感受。
三
下午,我們和我房間的南京女孩一起去了海灘。南京女孩用一只綠色的雪碧瓶剪了一個小花瓶,我們在小花瓶里裝滿了水,在海灘上逮小蟹小蝦養在花瓶里。
夏令營規定除了有組織地去泳場,不準營員私自下海,所以我們不能下海游泳。不遠處的泳場上此時正是人山人海。
我很快和南京女孩成了好朋友。南京女孩很羨慕我有一個對我這么好的指導老師。南京女孩是自己來的。她獲的是二等獎。這次夏令營只有一等獎獲得者,才邀請指導老師參加。
晚飯后,我們又一起到海灘上散步,看遠方歸航的漁船,看落日把碧波蕩漾的海面染成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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