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畫77-《國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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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織部的同志在辦公廳考察了一天,工作搞得很扎實,情況也了解得很透徹,發現朱懷鏡真是位德才兼備的好干部。當面考察同無記名投票,完全是兩回事。
同事們便又拍著朱懷鏡的肩膀,祝賀他高升,要他請客。朱懷鏡只是笑,不多說話。他知道用干部這事,文件沒下來,什么話都不要說。
這回倒是利索,沒有讓朱懷鏡懸著心過久等待。不到半個月,任命文件下來了。朱懷鏡在這批任用的干部中名字排在最前面,文件標題就是《關于朱懷鏡等同志任職的通知》。文件真的下了,叫他請客的人倒少了。大概因為文件沒有下來之前,拍他肩膀的處長們同他還比較隨便,可以開開玩笑。都是同級干部嘛!可現在他真的是副局級干部了,而且是財政局的副局長,處長們便明白朱懷鏡現在是個什么分量了。他們立即有了自知之明。世界是不斷發展變化的!大家都是馬克思主義者,這個辯證唯物主義常識還是懂的。現在情況變了,不是讓朱懷鏡請客,而是要找機會請請朱副局長,以后有事好有個關照。
所以,朱懷鏡只宴請了皮市長和柳秘書長等幾位領導,感謝他們的栽培。接下來就是別人請客了。要請他的人又多,他真有些安排不過來。很多人的熱情他只好婉言謝絕,實在駁不了面子的就撥冗光臨。張天奇還專程趕到荊都來祝賀朱懷鏡高升,隆重地宴請了他。嚴尚明居然也在天元大酒店擺了一桌,請朱副局長賞光。這位嚴局長現在同朱懷鏡相見,不再總是那副很職業的面容,顯得很和善。柳子風、雷拂塵、皮杰、方明遠、宋達清、劉仲夏、裴大年都請了他。袁小奇聽了黃達洪的報告,也特意飛了回來,說湊個熱鬧。最有意思的是圓真大師,朱懷鏡升遷的消息傳到那清凈佛地,他也打了電話來,說非請客祝賀不可。朱懷鏡推了好半天硬是推不掉,只好約了方明遠陪著一道去了。圓真帶了兩位漂亮尼姑作陪,就在山下一個叫做碧云齋的酒樓叫了一桌。朱懷鏡去了才知道這碧云齋酒樓原來是荊山寺辦的經濟實體。不能委屈朱局長和方處長吃素,圓真出了主意,一桌兩制:一邊是酒肉,一邊是齋食。可吃到半路,朱懷鏡和方明遠再三勸,再三激,圓真也就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了。
白天餐餐有人請客,晚上又有人登門。來的多是財政局的一些處室負責人,拜碼頭的。也有財政局一般干部上門的,很是殷勤。朱懷鏡還沒有正式過去上班,上門的人他都不熟悉,都需要他們自我介紹。這種就連朱懷鏡都感到尷尬的場面,來的人卻多半做得很自然。朱懷鏡便猜想這種場面他們也許早經歷過很多回了,不然沒這么熟門熟路。他們都是如今社會上適應能力最強的人,能量不可忽視。如果當領導的認為他們不過是些溜須拍馬的勢利小人,不必放在心上,甚至還要硬充正派,不重用這種人,那就太天真太迂腐了。官場上,領導總希望看到自己振臂一呼,馬上應者云集。哪怕是個假相,也要盡量造成這種局面,顯得自己很有威信,眾望所歸。朱懷鏡早悟出了這個道理,知道上門的這些人將讓他一踏進財政局的大門,就顯得很有威信。所以這些陌生的部下上門來了,他盡管心里別扭得難受,樣子卻很是熱情。他知道每天都會有人來拜訪,于是晚飯以后的活動安排他都謝絕了,早早地就回家來。這自然落得朋友們取笑他是模范丈夫。大凡頭上有些個官銜的男人,別人笑話自己怕老婆什么的,他們口上總會辯解幾句,心里是舒服的。這等于別人稱贊你夫妻關系好,你在外面沒有女人,你是位作風正派的君子。領導干部外面沒有女人,多么難能可貴!所以每當朋友們留不住朱懷鏡了,說他懼內,他的辯解便有些像謙虛了,似乎剛受了表揚。朱懷鏡有時回來晚了些,便感覺四周有人正在暗中窺視著他。他猜想也許早有人守候在他家附近的樹陰下或角落里,不時用手機往他家里打電話,試探他是否回來了。
這些日子,香妹總是很快活。男人榮升了自是好事,更讓她高興的是朱懷鏡不管赴多少飯局,晚上總是回家。她知道男人現在是財政局副局長了,不像在辦公廳隔了不久就要寫材料,晚上也難得回來。
朱懷鏡總是這么忙,連玉琴那里也去不了。他只好打電話告訴玉琴,他將去財政局任副局長。玉琴因剛接手天馬娛樂城,也正忙得兩腳不沾地,只在電話里說了幾句祝賀的話。聽她的語氣,不像朱懷鏡料想的那么驚喜。
方明遠接任了財貿處長,廳里為皮市長另外安排了一位秘書。這位秘書姓余,叫余志,很年輕。鄧才剛調保衛處任副處長。朱懷鏡猜得出,調走鄧才剛,多半是方明遠的主意。鄧才剛在財貿處干了多年,總是副處長,也該動一下了,不然方明遠同他不好共事。朱懷鏡一直猜不透鄧才剛為何這么背時,老是提拔不了。保衛處實在不是個好地方。**大門口三天兩頭堵著上訪請愿的群眾,保衛處的人沒一天是好過的。
朱懷鏡現在等待著去財政局報到,財貿處的工作他已同方明遠交接了。這些天沒有具體事做,每天只是去辦公室遛遛,看看報紙。可請客的事還沒有個了斷,幾乎每天都有人打電話來約他。朱懷鏡幾乎有些疲憊了,懶得每天都去應酬,多半都推脫了。再說面子大的朋友,要請的早已請過。這幾天,開始有財政局的部下約他吃飯了。約他的多半又是上過門的人。朱懷鏡一思量,覺得這事還是謹慎些好。對這些人畢竟不識深淺,他們上門來了,同他們很客氣地聊聊,倒也無妨。可一旦往飯桌上一坐,難免要說許多話,而對不太熟識的部下說多了話不太妥。所以凡是部下約他吃飯,他都謝絕了,話說得十分客氣。
今天是星期五,朱懷鏡有意推掉所有應酬,想抽時間同玉琴相聚。他早早就告訴了玉琴,說他晚上過來,同她一塊兒吃晚飯。不料快下班時,鄧才剛跑來說,請朱懷鏡一起吃頓飯。這是朱懷鏡萬萬沒有想到的。便不太好推脫。他只好臨時告訴玉琴,吃了晚飯再過來。
鄧才剛也沒再約別的人作陪,只有他倆,去了天元大酒店頂層的摩天旋轉餐廳,找了個臨窗的座位。這里是荊都最高的建筑。黃昏將近,喧囂了一天的城市沉醉在某種曖昧的色調里,好像晚飯后匆匆出門的少婦,正站在街頭的梧桐樹下等待她的情人。
“才剛,其實沒有必要來這么豪華的地方,隨便找個環境好些的小店就行了。”朱懷鏡說。
鄧才剛笑道:“沒什么,就我們倆,我還是請得起的。”
叫菜的時候,朱懷鏡便一再客氣,不讓叫多了,也不準叫高檔菜。鄧才剛見朱懷鏡這么客氣,也只好依了他。于是兩人只叫了四菜一湯,多是家常菜。選酒的時候,鄧才剛堅持要喝白酒,朱懷鏡也只好由了他,叫了一瓶劍南春,低度的。
斟好第一杯酒,鄧才剛舉了杯說:“懷鏡,祝賀你高就,干了吧。”
朱懷鏡不好說彼此彼此之類的客氣話,因為這回調鄧才剛去保衛處,實在是對他的不公,便只好說謝謝了。
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朱懷鏡才準備回敬,鄧才剛先舉了杯,說:“這一杯酒,感謝懷鏡你這一年多來對我的關照。”
朱懷鏡心生愧意,忙說:“哪里哪里,小弟我人微言輕,沒有盡到責任啊。”兩人舉杯一碰,干了。
朱懷鏡建議喝酒的節奏放慢些,不然三兩杯就醉了。他掏出煙來,遞給鄧才剛一支,先給他點了。“才剛,你去那邊上班了嗎?”朱懷鏡盡量問得平靜些,想讓鄧才剛體會出這是真正的關心。
鄧才剛先不說話,卻是舉了酒杯,說:“我正要敬你第三杯酒。這杯酒算是別離酒吧。懷鏡,我受夠了。保衛處我不想去了,**這地方我也不想呆了。先別說多話,干了這一杯吧。”
朱懷鏡吃驚不小,竟不知說什么話。鄧才剛回頭交代身后的是侍應小姐:“你請自便吧。我們自己斟酒。”小姐走了,鄧才剛才長嘆一聲,“懷鏡,說句實在話,我今天請你出來坐坐,一來是我倆共事這么久,很愉快。這是緣分吧。二來是我心里有些話想找人說說,悶在心里憋得慌。共事這么久,你的為人,我也看出幾成了,敬佩你。我想有些話也只有同你說說了。我是不想再在**里干的人了,其實同誰說,說與不說,都沒有意義。但我這幾天悶得難受,要找人說說,才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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