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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畫81-《國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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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懷鏡鉆進電梯,異常惱怒。電梯里只有他一個人,他便咬牙切齒的。他想馬上找到吳經理,罵他個狗血淋頭。出了電梯,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從沒有來過的地方。這里陰森灰暗,堆滿雜物,散發著刺鼻的霉味。朱懷鏡心頭一緊,難道出鬼了?四周看了看,竟不知往哪里走。試著轉了一圈,才發現了出口。原來,朱懷鏡情急之中按了負一樓的鍵,跑到地下室來了。出了地下室,朱懷鏡發現自己已站在銀杏園左側的花園邊了。經歷了剛才這番虛驚,朱懷鏡不想再去找吳經理了。心想人一背時,喝水都會磣脫牙齒。他埋頭走了一圈,見這花園樹木還可以,就揀個地方坐了下來。冬日的陽光懶懶的,漫不經心地照耀著萬物。朱懷鏡注視著一片落葉,想盡量激發心中的詩意。他原本沒有酸不溜丟的詩人情結,只是想轉移注意力,不再煩惱。可是,剛才碰到的事太晦氣了,哪是一片枯葉就可以讓他心平氣和的?按家鄉的說法,碰見男女交媾是最不吉利的,必將背時倒運。家鄉說男女之事為蛇相伏背(音),因此有民諺說:蛇相伏,快脫褲。意思是說想要破此晦氣,就得當著交媾男女的面脫一下褲子再離開,以邪鎮邪。朱懷鏡當然不會當場脫褲子,因為他并不相信這一套。他氣憤的是吳經理,竟然把這個套房另外安排人住了。想到吳經理,朱懷鏡又氣得不行了,拳頭捏得格格響。可又的確不方便去找他發脾氣,真的爭執起來,大失風度。還是記住皮市長交代的那句話吧:為官之道,貴在能忍。能忍大丈夫,肯讓真英雄。不過,吳經理竟然敢如此待他,只怕不是沒有來由的。朱懷鏡隱隱感覺到了某種不祥。他站了起來,回頭望望不遠處的銀杏園大廈,似乎每一扇窗戶背后都有一雙眼睛望著他。他忙挺起了腰,一手夾包,一手倒背,踱著方步優雅地走了。

    果然,過了幾天,朱懷鏡接到通知,去中央黨校學習半年。早些年,烏縣有位縣長得罪了上面某位領導,上級想把他調到地區去安排個閑職。可這位縣長很得民心,****便聯名告狀抗議上級違背民意。上面見硬辦法行不通,就用軟辦法,送這位縣長去市委黨校學習半年。那位縣長也無話可說了,只好自認吃了啞巴虧,卷起行李去黨校報到。因為上黨校學習是多么嚴肅、多么重要的事情啊。半年間,縣委書記秉承上面意圖,走馬換將,縣長的根基就傾覆了。等縣長學習回來,再也控制不了縣里的局面,只好自己乖乖地要求調走。現在皮市長也左右不了朱懷鏡的命運了,只叫他學會進退揖讓之道。其實皮德求的所謂進退之道,正是他自己現在的心得吧,因為就在朱懷鏡去北京沒多久,他就就任政協主席了。

    朱懷鏡從黨校學習回來,正是盛夏季節,荊都悶熱得像個火爐子。他的心情比這天氣還要壞上十倍。他原來分管的工作早已分解給其他各位副局長了,現在重新安排他分管機關工會和離退休工作。他原來大權在握,現在只是擺樣兒了,走在財政局的辦公大樓,人都像矮了半截。

    也沒有從前那么忙了,呆在辦公室里,成天只是讀書看報而已。人也慵懶了,總想打瞌睡。覺得辦公室的空調也像世態人情,忽冷忽熱,便老是拿著遙控器調來調去。屎尿無端地多了起來,老往廁所跑。不需要經常出去應酬,下班便呆在家里。香妹就像過早地到了更年期,脾氣躁得很。兩人偶爾睡在一起,也是公事公辦。他的那種欲望早已寡淡如水了。自然再也沒有人送秦宮春,人更成天蔫蔫的,挺拔不起來。朱懷鏡借口天氣太熱,總是一個人在書房里睡。每天吃了晚飯,就鉆進書房里看閑書,困了就躺在沙發上睡了。香妹便說他老是呆在書房里看書,是不是還要讀博士?他只圖省事,對香妹的罵罵咧咧不去理會。真吵起來,隔壁同事聽了,不知又會編出什么故事來。他常常把李明溪的畫一幅幅拿出來看,不盡感慨。沒有玉琴的消息,就連演義色彩的街頭傳聞都聽不到,不知她變成什么樣兒了。盡管玉琴受賄的事是鐵證如山,但朱懷鏡總覺得她是無辜的犧牲品。他把那幅《五個荊都人》掛在了書房里,每天都要凝望好幾次。他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宿命和消沉,覺得悲喜、沉浮、聚散、恩怨、得失,仿佛都有誰在一旁暗中安排。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啊!

    朱懷鏡原來覺得朋友很多,現在他們都很忙,沒時間同他見面了。只有裴大年來看過他,是想咨詢一件事。裴大年問他,到底當****好,還是當政協委員好,因為人大和政協都想吸收他。朱懷鏡說都無所謂,哪樣都行,因為做生意的,只是為了有個政治身份,有時候方便些。裴大年硬要他拿個傾向性意見,朱懷鏡就說,反正都一樣,你就不如當政協委員算了,因為皮主席對你到底了解些,說不定還可以給你個政協常委。裴大年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就說干脆當政協委員算了。

    四毛不再在**維修隊做事了,因為韓長興不再是行政處長了。這天晚上,四毛找上門來,先是問他哥哥的生態農業園還要不要搞下去。意思很明白,他以為朱懷鏡現在背時了,再也用不著那些綠色食品去送禮了。什么生態農業園!朱懷鏡現在聽起來簡直是件滑稽的事。他說就算了吧,上半年收成,請你哥哥算個賬,我按正常收成補差價。他說到這里停了一下,看看四毛是否客氣幾句。見四毛點著頭不作聲,他的話也就硬了起來,說從下半年起,他自己愛種什么種什么吧。四毛說那就這樣吧,語氣就像在外交談判桌上,全然沒有從前的那種敬畏。朱懷鏡便在心里冷笑,暗想如今就連四毛也可以隨便對他怎樣了。他不想再同四毛多說一句話,準備下逐客令了。不曾想四毛還有話說。他說他自己現在沒事可做了,想在荊都租個門面做生意,只是手頭錢不夠,想問表姐、姐夫借些錢。香妹問他要借多少,四毛支吾半天,說還差十四五萬,想問表姐借十萬塊錢。朱懷鏡真后悔自己幫了這個小人。他說了聲你問你表姐有沒有錢借吧,便起身去了書房。四毛沒有從香妹手上借到錢,說了些難聽的話走了。朱懷鏡一個人呆在書房里生氣。這就是香妹的弟弟!可他沒法去說香妹什么,都怪他自己現在落魄了。他想香妹也一定不好受,說不定正在抹淚呢!

    日子看不到任何起色,朱懷鏡有些心如死灰了。他去過皮家幾次,每次都碰上皮主席在研習書法。皮主席總是有意回避談論任何實際話題,兩人碰到一起便多是無關宏旨的清談了。看來皮主席已準備參破紅塵,逍遙自在了。既然如此,他對朱懷鏡就再也不可能有什么庇護。事實上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圍繞權力人物,都會形成一個生態圈,衍生各類物種。權力人物一旦失勢,生態圈就不復存在了,那些賴以生存的物種就會退化、變種、遷徙、絕跡。其實也沒有必要描述得這么復雜,老話一句就夠了:樹倒猢猻散。皮德求的門庭沒有從前那么熱鬧了,但他畢竟仍然身居主席位置,上門的人還是有的,只是換成了另外一些物種了。聽說陳雁在電視臺不太好呆了,也就不再做記者,成了袁小奇的秘書,跟著袁老板滿世界飛。記得袁小奇曾經給陳雁看過骨相,說她今生必將大富大貴。她現在跟了袁小奇是否就是大富大貴了?她富肯定早富了,貴卻未必。原來烏縣送給皮主席家的保姆小馬也走了,據說烏縣給她安排了個正式工作。王姨說自己現在也還動得了,不用再請保姆了。只有圓真大師還經常往皮主席那里去坐坐,陪皮主席談佛論道。皮主席現在多過問宗教工作,倒也是業務對口了。荊山寺有些重大佛事活動,皮主席總是欣然前往。他不必像原來那樣每年拜佛都是秘密成行。最近荊山寺準備重造釋迦牟尼佛,皮主席出任了“荊山寺敬造釋迦牟尼佛功德委員會”名譽主任。

    偌大一個世界,如今似乎只有這個書房屬于朱懷鏡了。每當他獨坐在書桌前,總感覺這逼仄的書房容不下他內心里瘋長的孤獨。他沒日沒夜地體味著孤獨,便越來越覺得孤獨是一種可以觸摸到的實物了,如同一個巨大的水母,透明得讓他看不見,可它那無數帶刺的觸角無時無刻不在向他揮舞。他原來在**住的是三室兩廳的處級干部房子,搬到財政局就住在四室兩廳的局級干部房子了。算算面積,剛好多了這間書房。有天晚上,他煩躁不安地在書房走來走去,猛然想到自己奮斗這幾年,不過就是多了這間小小的書房,簡直太沒意思了。這間斗室好像就意味著副局級,他現在是天天睡在副局級上面了。

    一天深夜,他突然從似睡非睡中驚起,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了某種希望。他馬上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原來在**工作時用過的工作日志,那是別人看不懂的密電碼,記載著他的關系網。也就是他精心編制的那套所謂《公共關系處理系統》。他一個一個人琢磨,一次一次搖頭,竟然找不出一個可以幫他走出困境的人。原來因為皮德求的原因,這套系統崩潰了,就像電腦出現了病毒。但他仍不死心,一連幾個夜晚都在研究這套癱瘓的系統,可總是令他沮喪。最后,他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張天奇的身上。

    倒霉的倒霉了,走運的照樣在走運。張天奇新近又有高就,調荊南市任市委書記。荊南市是荊都市的南大門,那里出過好幾位大干部,是塊風水寶地。大凡調往那里任一把手的,別人都會刮目相看。張天奇已很久沒有同朱懷鏡往來了,他調任新職,也沒有給朱懷鏡打個電話。朱懷鏡倒是猶豫再三,給張天奇打了電話去祝賀。張天奇卻是滿口哈哈腔,說難哪,這里工作基礎好,要開創新局面,有壓力啊!朱懷鏡知道張天奇說荊南工作基礎好,其實是在玩拍馬藝術,因為前任書記剛被提拔為荊都市的副市長,接替司馬市長管財政。朱懷鏡不得不佩服張天奇,人家原來不光同皮德求處得好,同市里其他領導都處得好,不至于像他朱懷鏡,只緊跟一個人,太不保險了。

    這幾天召開市委全會,張天奇開會來了,朱懷鏡想見見他。朱懷鏡幫過他太多的忙,現在自己陷入僵局了,他也應該幫忙斡旋一下。他相信憑張天奇現在的地位和能量,完全可以幫幫他。他除了找張天奇幫忙,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那套可笑的《公共關系處理系統》已被他氣憤地扔到垃圾堆里去了。可是朱懷鏡仍有些矜持,不想顯得太沒面子。會議頭三天,朱懷鏡按兵不動,想看看張天奇是否會打個電話來。只有四天會議,直到第三天下午,仍不見張天奇打個電話來。朱懷鏡便有些心寒了,想這世態人情真是沒法說去。他感覺心窩里的肉在一塊一塊地掉。過了今天晚上,這次就沒有機會找到張天奇了。因為明天散會了張天奇不會在這里住宿,他會馬上回荊南去。機會往往在一念之間,錯過了就錯過了。朱懷鏡思量再三,顧不了那么多了,便硬著頭皮去了張天奇下榻的賓館。

    敲門進去,有人在張天奇的房間說話。張天奇熱情地站起來同他握手,很是客氣。那人見張天奇喊著朱局長,知道來的不是一般人物,就告辭了。

    “好久不見了,懷鏡越來越精神了。”張天奇笑道。

    這幾個月,朱懷鏡經常聽別人說他越來越精神了,其實是他比原來瘦多了。他心里苦澀難言,臉上卻燦爛得很,“哪里啊,倒是張書記你越發顯得年輕了。”

    張天奇笑道:“我長你好幾歲啊,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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