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鵠血-《畫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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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暑過后,夏日的余熱逐漸散盡。正是秋狩的日子,東南郊鳴犢泉之野,獵火已燒黑了山林。奉宸衛們高舉旌旗,將走獸驅趕到鄠南山,圍住了山的三面,獨留山陽一處缺漏。
原野上的軍陣前方,大庸皇帝李胤穿著武弁服,騎一匹乘黃,身邊還帶著頭赤豹。數里外,正有一只梅花鹿從榆林外跑過。李胤彎弓搭箭,一箭射出,箭矢恰好擦著鹿尾掠過。梅花鹿受驚逃脫,李胤卻并無不快之意,反倒暢懷大笑。這一箭本就不為捕獵,只是為激勵驅趕獵物至此的軍士們。就在那一箭消失在榆林中后,四面八方響起銅鉦聲,軍陣開始擊鼓行進。
白草之上,群臣之中,李蟬挎著一柄角弓,極目遠眺。李沛節從西邊騎著五明驄過來,遠遠的喚了一聲先生,李蟬勒馬,只見這位本來頗有書生氣的九皇子白袍銀甲,豎插的兩道鹖尾在冠上高高挑起。
“殿下換了這一身行頭,真是英氣逼人。”
李沛節身邊的親隨牽著拂林犬,他臂上托著只白隼,騎馬接近,“我這也只是裝裝樣子罷了,雖一身戎裝,卻只上過獵場,父皇在我這般年歲,已不知打過多少場勝仗了。”
李蟬迎著西風中的肅殺之氣,遠遠看向軍陣前方,那位戎馬半生大庸皇帝清晨剛在春明門下演練了軍陣,竟絲毫不顯疲乏,剛才搭弓射箭的模樣比年輕武將還要勇壯得多。他收回目光,看見李沛節眼里透出股少年人都有的疆場建功的渴望,于是說,“沒打過仗,可比打了勝仗好多嘍。”
“先生說的是極。”李沛節逗弄著白隼,笑道:“我有時雖然也想過征戰沙場,可一想到邊關凄苦,就半分念頭都沒了。我也不怕被人恥笑沒志氣,畢竟先生你看太子,雖戎裝騎馬,看著卻十分儒雅,想來若有戰事,也不會似父皇那樣御駕親征。”
馬兒有些不安分,李蟬捋著它的鬃毛,“殿下生在太平盛世,不好武也是正常。”這時一名武將從邊上騎馬過去,高聲笑道:“殿下再耽擱下去,就要落后于人了!”奔馬帶過一陣風,笑聲迅速遠離。
李沛節笑了起來,望著那武將騎馬遠去,想起另一道英武的背影,感慨道:“父皇的后人里邊,也就只有二哥跟他最相像了。”
李蟬身子隨馬背微微起伏,鞍邊箭囊里露出的簇簇白羽隨秋風晃動,他問:“豫王也好武么?”
李沛節感慨道:“可不是一般的好武,當初他還在玉京時,每年田獵過后,祭祀宗廟時,大都是他打到的獵物。”
田獵中次等的獵物送入庖廚,中等的款待賓客,只有最上等的才能供奉宗廟,李蟬道:“看來豫王武藝不錯。”
就算只是回憶起豫王的身影,李沛節亦流露出極為欽佩的神情。李胤對六王宅中皇子王姬并不十分關心,太子又獨居東宮,豫王對他來說便是長兄如父,“以前的王宅里,只有二哥一人每日習武不輟,不論晴雨。在我這般年紀,就能跟神策軍將軍打個平手。他就藩后,豫州劉翦之亂,也是他親自帶兵平定。那劉翦是神變高手,被逼到城下,一人搏殺千軍,最后還是被二哥斬于馬下。當初我也曾跟著二哥習武,可惜,連他半分本事都沒學成。”他朝西邊看去,矮丘擋住了太子所在的軍陣,“年幼時我一直以為,二哥會繼承皇位,后來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天命之子。”
李蟬則看向軍陣最前方,心想當今圣上其實也并非天命之子。二人繞過矮丘,前邊的水澤旁三只黃麂正在飲水,李沛節張弓搭箭,卻射了個空,黃麂直起脖子愣了一下,撒蹄奔逃,李沛節抬臂指向黃麂,喊了聲“去”,白隼應聲而飛。親隨趕忙策馬上前,放出拂林犬,朝側邊包了過去。
馬嘶犬吠伴隨著風中嘹亮的隼啼聲,驅趕黃麂,黃麂慌不擇路,又逐漸被趕回近前。李沛節騎馬射箭,又空了兩回,忍不住罵西風擾人。好在那黃麂越來越近,第三箭射出,總算是準了。半空中又傳來另一聲鷹啼,一只黑羽白喙的雪點頭不期而至,俯沖過來,驚得黃麂一個趔趄,向東邊跑去。一箭射空,李沛節氣得“嗨”了一聲。緊接著,又是一支白羽箭自東而來,倏然插進黃麂側頸,箭矢力道之大,直讓黃麂一頭栽倒在地,滾了幾圈,用力撲騰著想站起來,卻迅速力竭,最后蹬直了四條腿不動了。
李沛節發愣的功夫,幾匹馬自動奔襲而來,為首的王孝恭提著強弓,遠遠地朗聲道:“本以為是無主之鹿,一時不察,竟搶了殿下的獵物,得罪得罪!”
遠處的親隨騎馬帶著狗回來,李沛節道:“原來是王學士,搶了我的獵物,可要拿十倍的獵物來賠。”
王孝恭道:“要我的獵物,卻得看殿下的本事,搶不搶得走了。”
“哦?”李沛節笑道:“王學士可不能用神通,若不然我可搶不過。”
“殺雞焉用牛刀?”王孝恭哈哈大笑,搖搖頭,讓庶仆把那黃麂抬到馬背上,策馬去了西邊,李沛節向李蟬道了聲失陪,也跟了過去。
李蟬目送兩伙人離開,驅馬沿著原野小跑,茫茫白草間嵌著幾片大沼,遠處的兵將借圍獵操練戰陣,西邊飄著北衙禁軍的旗幟,北邊是金吾衛,東邊是奉宸衛,馬蹄、戰鼓、號角,驚起了群群水鳥。
這場田獵聲勢浩大,李蟬已久未出玉京城,極目遠眺,只覺心情豁然。今日參與秋狩者,無不使出渾身解數,期望能獵得上等貨色獻予君王,他卻只打算獵幾只野味,給家里的妖怪解解饞。馬蹄踏過長草的淺水,又經過榆林,到了鄠南山東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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