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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情天恨海-《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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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昺被三個大人盯著,一時忘了哭泣,好半晌才說:“我不做皇帝,也不學叔叔的本事。昺兒要學,就學霜阿姨。”柳鶯鶯奇道:“為什么?”趙昺繃起小臉,認真地說:“我有霜阿姨的本領,就能為人治病,若能治病,哥哥也不會死了……”說到這兒,嗓子一堵,眼淚又落下來。

    眾人聽得這話,無不呆住。梁蕭仰首望天,心道:“可笑我梁蕭白活了二十年,竟不如一個孩子。難得他有這種念頭,很好很好,不枉我九死一生,救他出來?!敝挥X胸中快慰,縱聲大笑。眾人見他如此歡喜,都覺不解。

    次日天光大亮,梁蕭見海中漂浮許多木塊,狀如房屋檁柱,猜想此處離岸不遠,當下叫醒花生,合力將樓船劃得勢如飛箭。近午時分,遙見迷蒙云霧中,亙了一道長長的暗影。柳鶯鶯坐在桅桿上當先瞧見,叫道:“是陸地呢!”眾人出艙瞧見,皆大歡喜。

    傍晚時樓船靠岸,眾人棄舟登岸,尋找海邊村落,哪知連尋兩個村子,都只剩下瓦礫殘垣。四人心中疑惑,又行數里,終于見到人家,才知此間從屬廣州,近日發生海嘯,沿海村落均遭浩劫。日前那場大風浪竟是一場海嘯,眾人心有余悸,當晚借宿農家。

    次日啟程向北,其時大宋已亡,元廷重置州縣,出榜安民,百姓劫后返鄉,世道漸趨平定。

    這一日途徑惠州,花曉霜想起一事,對梁蕭道:“昔年東坡先生在此為官,愛妾朝云染瘴氣病歿,香冢在此不遠。東坡先生晚歲流離困窘,朝云千里相隨,其心不改,是個極有情義的女子,既到惠州,我想順道拜祭她。”梁蕭聽了,肅然起敬,拍手應允。柳鶯鶯卻冷笑說:“她給人做妾,也值得一拜么……”但見花曉霜神色黯然,轉顏笑道,“逗你玩呢,罷了,算我信口胡謅,她有情有義,拜上一拜也無妨?!?

    眾人午間出發?;〞运宦烦蠲疾徽梗L鶯卻興致極好,忽而調侃花生,忽而逗弄趙昺,更與梁蕭不住斗嘴。朝云墓地處湖畔,四面佳木成蔭,一抔孤冢藏于濃蔭深處,令人平生凄涼。墓旁有八角小亭一座,久未修葺,早已頹敗。眾人上前致祭,梁蕭敬朝云重情重義,當先拜了一拜,花曉霜隨后拜祭,花生與趙昺不明所以,見二人先跪,也隨著拜了。只有柳鶯鶯并不上前,站在一株垂柳下,拈著柳條兒冷眼旁觀。

    祭拜已定,梁蕭招呼花生修葺墳邊小亭?;〞运撇缴锨埃灰娡ぶ唏g,依稀可見一副對聯,豐腴嫻雅,正是東坡手跡。上聯為“不增不減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下聯卻是“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電”。她對此二聯,吟誦數遍,念及身世,只覺人生譬如夢幻朝露,離合難料,悲歡易來,一時不由流下淚來。

    花生瞅見,大驚小怪地道:“曉霜你哭什么?”花曉霜忙拭了淚,岔開話說:“花生,你知不知道,這副下聯出自佛法,大有來歷!《金剛經》里如來說法,曾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天下佛法,無一出此藩籬。”花生似懂非懂,嘴里嗯嗯,但他胸中不染點塵,既不明白,也就懶得細想。

    梁蕭默默看著對聯,半晌嘆道:“天下的道理大都相通。若能將武功練到‘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電’的境界,當可無敵于天下!花生,你武功出自佛法,若想進步,非得參透這十二個字不可。”花生眉頭擰起,更覺糊涂。此時柳鶯鶯將祭品撤下,笑道:“花生,開吃啦……”

    花生一拍額頭,眉開眼笑,沒口子答應:“是,是……”撇下他人,一手抓酒,一手拿肉,左起右落,右起左落,轉眼工夫,嘴里已經塞得滿滿當當。柳鶯鶯瞅了眾人一眼,忍住笑道:“你們一個說佛法,一個講武功,都不及我一聲吆喝。哼,小和尚聽到這個‘吃’字,那才是跑得如露如電,喝得滿嘴冒泡,吃得肉不見影,醉得如夢如幻呢!”眾人盡皆失笑。

    柳鶯鶯拉過花曉霜,給她拭去淚痕,柔聲道:“傻丫頭,又哭了么?多愁善感,總會傷著身子,既來游玩,就該開開心心,快快活活。”花曉霜點頭道:“姊姊說得是。我太傻,本不該哭的?!蹦闷鹨粔鼐?,對著壺口就喝,她從不喝酒,只覺入口辛辣,不禁咳嗽起來。柳鶯鶯給她捶背,皺眉道:“你不學別人,卻來學花生?”

    花曉霜咳了兩聲,靠在柳鶯鶯肩上,又飲兩口,她臉上本少血色,酒一入喉,好似涂上一抹胭脂,更添幾分艷麗。柳鶯鶯望她片刻,笑道:“梁蕭,曉霜臉色若是紅潤些,可是個大美人呢!”梁蕭笑笑,自與花生對飲。

    柳鶯鶯撫著少女秀發,憐惜道:“曉霜,你病若康復了,須得好好補補身子,長得珠圓玉潤、嬌嬌俏俏的才好?!被〞运c點頭,忽地壓低嗓子,輕聲說:“柳姊姊,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柳鶯鶯道:“什么事?”花曉霜道:“總之不是壞事,好姊姊,你先答應我吧?”柳鶯鶯失笑道:“哪兒有這種道理,你先說了,我再斟酌,吃虧的事我可不干。”

    花曉霜嘆了口氣,沉默時許,輕輕說道:“姊姊,請你一生一世,好好對待蕭哥哥!愛他疼他,不論怎樣,你也不要嫌棄他,讓他孤零零的!”柳鶯鶯奇道:“傻丫頭,你說這些話做什么?”花曉霜握住她手,顫聲說:“姊姊,你答應我這回,好不好?”柳鶯鶯皺眉道:“傻丫頭,他若對我壞,我憑什么對他好?”

    花曉霜身子一顫,掉頭望著地上,淚水點點滴落。柳鶯鶯心中不忍,婉言道:“你別哭啊,我答應你就是了?!被〞运铺闉樾?,拭淚道:“姊姊,我就知道,你會一輩子待他好!”斟酒舉杯道,“曉霜敬你三杯。”柳鶯鶯一愣,失笑道:“你要與我拼酒?那可是魯班門前弄大斧?!焙罋忸D生,與花曉霜對飲三杯。

    趙昺吃了兩個果子,見眾人喝得有趣,便道:“叔叔,我也能喝么?”梁蕭笑道:“好啊,喝大口些?!壁w昺笑瞇瞇喝了一口,臉色忽變,皺眉吐舌,將滿口的酒水都吐了出來。梁蕭笑道:“好不好喝?”趙昺眼淚都流出來,哈著小嘴,使勁搖頭。梁蕭笑道:“你記好了,小孩子不能喝酒。”柳鶯鶯罵道:“你盡會欺負小孩兒,有膽過來班門弄斧,與我拼酒。”梁蕭笑道:“你若是魯班,我就是魯班的師父?!绷L鶯罵道:“你是魯班的灰孫子,盡會胡吹大氣。”

    梁蕭提酒過去,二人一口一杯對飲起來?;〞运严露?,早已不勝酒力,醉倒一旁。梁蕭與柳鶯鶯喝得興起,指指點點,猜起拳來。梁蕭精于算計,柳鶯鶯十拳九輸,勝的一拳也是梁蕭過意不去,有意相讓。不一時,柳鶯鶯醉眼惺忪,罵罵咧咧地歪倒一邊。梁蕭又與花生對飲,趙昺熬不住,自在亭中睡了。二人喝到天黑,梁蕭不支醉倒?;ㄉ鷬^起余勇,將所剩的酒肉一掃而光,這才心滿意足,在六如亭邊撒了一泡尿,而后抱著一根亭柱,昏天黑地,失了知覺。

    明月皎潔,出于東山之上,云霾或濃或暗,流轉不定。忽而一陣風來,花曉霜打了個機靈,緩緩坐起來,吐出一個黑色小丸,躡足走近梁蕭,低頭望他半晌,幽幽地道:“蕭哥哥,我要走啦!本想與你道別,但你一說話,我又走不了啦!唉,只好用這下等的法子。其實……我不想走,但不走,又有什么法子呢?你不能同時對兩人好,姊姊會發惱,我也不快活。婆婆說,美貌的女子必然不好,可瞧起來,婆婆說得不對……柳姊姊不但美,為人也很好很好……”她說到這兒,微微哽咽,指尖輕輕劃過梁蕭的鬢角,一點水珠滴在他的臉上,晶瑩渾圓,映著月光閃閃發亮。

    花曉霜長吐一口氣,又道:“柳姊姊答應了我,會一生一世好好對你。她是女中豪杰,言而有信,從今往后,我也不用牽掛你了,但……唉……不知為什么,我還是心里難過……但我不走,又有什么法子呢……”點點淚珠滴在梁蕭臉上,復又滑入泥里。

    花曉霜從懷里取出一塊黃色物事,低聲道:“酒里我下了**,你喝了會睡許久,但嗅了這醍醐香,兩炷香后就會醒來……那時節,我也走遠了……”說到這里,她站起身來,走到一旁,背起盛滿醫書的竹架,回頭望了望眾人,鼻間一酸,淚如泉涌。她咬了咬牙,定下決心,正要邁步,忽覺后頸一麻,動彈不得。

    花曉霜大驚,卻聽柳鶯鶯嘆道:“小傻瓜,你去哪兒?”花曉霜驚道:“姊姊,你沒醉……”柳鶯鶯淡然說道:“我與你同吃同睡,你怎么騙得了我?我瞧著你買藥、配藥、下藥,酒當然一口沒喝,統統吐掉了?!被〞运幕乓鈦y,支支吾吾,卻聽柳鶯鶯又道:“小傻瓜,你好好睡一覺,醒來時就不會痛苦,也不會為難了……”花曉霜叫了聲“姊姊”,后腦忽震,昏了過去。

    柳鶯鶯拍昏曉霜,邁步走到胭脂身旁,撫著細軟的馬鬃,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正要挽韁上馬,忽聽一個低低的聲音道:“鶯鶯!”柳鶯鶯嬌軀一顫,幽幽道:“你也醒了?”卻聽梁蕭嘆道:“我知酒里有詐,卻不知誰動的手腳,本想將計就計,卻不料……”柳鶯鶯回過頭,見他眼中似有淚光閃動,不覺心頭刺痛,搖頭道:“小色鬼,我不想哭,也不許你哭?!绷菏拠@了口氣,輕輕道:“好,我不哭?!?

    柳鶯鶯揚起頭,攀住一枝柳條,笑了笑,說道:“小色鬼,你記得么?咱們第一次見面,你就弄壞我的斗笠?!绷菏挼溃骸坝浀茫∧菚r候,你戴柳笠的模樣,尤其好看?!绷L鶯嗔道:“這是什么話,我現今便不好看了?”梁蕭道:“更好看了?!绷L鶯啐道:“就會油嘴滑舌。”嗤的一笑,又說,“你記得就好,你說,你弄壞了我的柳笠,該賠不該賠?”梁蕭嘆道:“一百個該賠?!鄙焓终巯聨赘鴹l,就地坐下,定了定神,正要動手編織,腰間突然一緊,但覺柳鶯鶯身子緊貼在背上,滾熱如火,霎時間,梁蕭衣衫濕了大片。一陣微風拂來,帶起一絲幽香,縈繞身邊,似有若無。

    沉默時許,梁蕭忍不住輕輕叫道:“鶯鶯……”柳鶯鶯壓低嗓子:“你只管編斗笠,別說話……”梁蕭緩緩點頭,十個指頭卻抖個不住,他手巧心靈,從來編得又快又好,此刻屢編屢錯,不時打散重來。

    明月中天,透過頂上枝椏,撒下寥落碎銀,霧氣自湖面升起,白茫茫微微透亮。梁蕭打上最后一個結,吐氣說道:“這下子成了。”

    柳鶯鶯輕哼道:“笨手笨腳,累我好等?!苯舆^柳笠,戴在頭上,絲絲柳條垂在面上,輕笑道,“如今好了,你看不見我,我卻看得見你,這樣才好說話?!?

    梁蕭默不作聲,柳鶯鶯也沉默一會兒,起身望了望天,嘆道,“梁蕭,我跟你說,曉霜是小傻瓜,你是個大傻瓜?!绷菏捳聊ニ捴泻x,卻聽她又道:“我是個大大的聰明人,師父曾說:‘聰明人只能對付聰明人,不能與傻瓜計較?!阏f是不是?。俊绷菏捒嘈Φ溃骸半y不成,我比花生還傻?”柳鶯鶯嘆道:“你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他只是天下第二。所以啊,是我不要你,才……才不是你不要我……對不對啊?”說到這里,轉到馬前,飄然翻了上去。梁蕭呆呆瞧著,喃喃道:“對啊,我配不上你……”柳鶯鶯沒由來一陣惱怒,破口罵道:“對你個屁!”兜頭一鞭,梁蕭的額頭上多了一道血痕。

    柳鶯鶯一打便著,微微一怔,猛可掉頭,抖起韁繩。胭脂馬咴咴長嘶,撒開四踢,潑喇喇向北飛奔,奔了不出百步,柳鶯鶯忽地勒馬,高叫道:“死梁蕭,小色鬼,我恨你八輩子……”叫得這兒,轉身伏在馬背,化作一道淡淡綠煙,注入濃濃的夜色。蹄聲漸去漸遠,初如雨打殘荷,片刻之間,不復再聞。

    梁蕭立在湖邊,心中恍兮惚兮,似又回到鯨鯢之背,海天之間,煢煢獨立,孤寂無依。又一陣風吹來,湖面蕩起數圈漣漪,柳條隨風舒卷,颯颯作響,片片枯葉散在梁蕭肩頭。他伸手拈起一片,抬頭看去,一鉤纖月正向西沉,四面夜色濃暗,冥冥不知究竟。

    梁蕭呆立半晌,長長嘆了口氣,轉身走到花曉霜身邊,將內力渡入她的心口?;〞运鐗舫跣?,失聲叫道:“柳姊姊……”舉目四顧。梁蕭搖頭道:“不用看了,她走了,回天山去了?!被〞运汇叮鄣乜薜溃骸八趺醋吡四??她……她答應我的,要一生一世對你好,她說了又不算數……嗚嗚……她騙人……騙人……”捏起拳頭,敲打地上。

    梁蕭按著她的肩頭,嘆道:“曉霜,你就這么討厭我么?”花曉霜一怔,搖頭道:“我……我怎么會?”梁蕭道:“你既不討厭我,干嗎老說要走的話?好吧,你們都走了,我與花生做和尚去……”花曉霜慌了神,伸手堵住他口,忙道:“我才不是……我……我怕你為難……”她又羞又急,語無倫次。梁蕭微微一笑,說道:“你放心,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會為難了!”花曉霜抬起頭來,張大一雙淚眼,定定望著梁蕭。

    梁蕭道:“我并沒有醉,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到,也都記得,一輩子都忘不了?!被〞运允盅诳?,將到口的叫聲堵回去。梁蕭看她一眼,苦笑道:“傻丫頭,你連鶯鶯都騙不過,騙得了我么?你的把戲,只能騙騙花生罷了?!被〞运婕t如血,低下頭去,心中亂糟糟的,幾乎什么都聽不見,好容易按捺心神,卻聽梁蕭道:“你淚水滴在我臉上,我便拿定了主意,鶯鶯要走,我也沒留她。”花曉霜忍不住抬頭道:“蕭哥哥,你這樣不對……”梁蕭不容她多言,擺手道:“對錯是非,都已過去。從今往后,我都會陪著你,再也不會離開……”他緊緊握住曉霜雙手,與她四目交接,目中透出毅然之色,“今生今世,再不離開!”

    花曉霜只覺眼前微眩,幾乎昏了過去。這一句話在她心中夢里也不知響了幾千幾萬次,但在耳邊響起卻是第一遭。一時百感交迸,不知是喜是悲,是心酸,還是快活。呆了許久,縱身撲入梁蕭懷里,涕淚交流,放聲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她只覺這半生所受的委屈辛苦都隨這淚水流出,身子好像變成一片羽毛,輕飄飄,倦乎乎,連話也說不出來,蒙蒙眬眬沉睡過去。

    梁蕭見她睡靨上淚珠未干,嘴角卻噙著笑意,一時不好打擾,抱著她就地枯坐。不一時困了上來,迷糊一陣,忽聽有人叫喚,張眼望去,卻見花生醉眼惺忪,抱著亭柱掙扎道:“梁蕭,梁蕭!”**藥性未消,他方才爬起,又一跤仆倒,嘴里念道:“梁蕭……呃……俺打小喝酒,從來不醉……呃,再喝……”抱住空酒罐仰了一下,卻沒傾出半滴,當下抱著亭柱子,蹭來蹭去,“梁蕭……呃……你的腿比木頭還硬,蹭得俺好痛……”他順著亭柱一路摸上去,道:“呃……頭呢,怎么沒頭,呃……就像一根大柱子……”

    梁蕭又好氣又好笑,花曉霜也聞聲醒來,羞慚莫名,取了醍醐香給花生嗅了。花生驚醒,看著懷中亭柱,抓頭怪道:“啊,俺抱柱子做什么?”花曉霜與梁蕭對視一眼,低頭苦笑。

    他二人不說,花生也不知就里。不一會兒,趙昺也醒了。這兩人問起柳鶯鶯,梁蕭只說她回天山了。多日來,兩人與柳鶯鶯同舟共濟,聽說她不告而別,都不免大生惆悵,所幸一個小孩兒,一個呆和尚,心情來去甚快,傷感半日,也就擱下。倒是花曉霜想著柳鶯鶯獨返天山,路途艱難,不免心中掛念、愁眉難舒。

    眾人歇息半日,啟程向北。經過刀兵之災,粵地疫病又行,死者甚眾?;〞运伤幘热耍奶幈疾ǎ@么走走停停,在粵境中呆了一月有余。這一日,眾人穿過梅嶺,進入江西。正行走間,忽聽前方傳來兩聲慘呼。眾人趕上前去,只見前方兩個農夫躺在地上,鋤頭散落一邊,雙肘雙膝全被折斷。

    花曉霜忙給兩人接好斷骨,她手段高明,包扎已畢,兩人痛楚大減,不再**。梁蕭問道:“誰下的毒手?”二人對望一眼,神色茫然,其中一人顫聲道:“我們走得好好的,手腳一痛,清醒時就躺在這兒了?!被〞运娴溃骸澳銈儧]見人嗎?”兩人同聲叫道:“沒見人,撞鬼啦!”梁蕭喝道:“胡說!”

    兩人被他一喝,噤若寒蟬。梁蕭心想這手法分筋錯骨,分明出自武學高手,這人武功高強,為何與尋常農夫為難?他思索不透,又問幾句,那二人懵懵懂懂,只說沒見兇手。梁蕭只得將二人攙扶回家,而后佯裝離去,轉身暗中潛伏,守了一夜,卻無動靜。

    兇手不肯露面,梁蕭也無法可施,一行人繼續上路。怎料行了不足二十里地,又聽一聲慘叫,梁蕭飛步趕上,卻見一個樵子躺在山坡上**,兩捆柴草、一把斧頭散落于地。他定眼細看,樵子也是四肢折斷。梁蕭細問原由,樵子也道未見兇手。梁蕭略一沉默,皺眉起身,揚聲喝道:“是好漢的滾出來!”

    這兩句話用上“鯨息功”,遠遠傳出,許久才從山巒間傳來回聲。這時其他三人也到了,花曉霜道:“蕭哥哥,怎么回事?”梁蕭嘆道:“我知道就好了!”花曉霜不再多問,低頭給那樵子綁好手足,讓花生背回家去。誰知走出不遠,西北方慘叫迭起,似乎不止一人。經過先前兩回,眾人不再吃驚,上前一看,路上又躺了四個行商,手足折斷,各自慘叫。

    花曉霜菩薩性子,也大為生氣,說道:“無故折人手足,好生可惡!蕭哥哥,我們逮住兇手,非讓他認錯不可?!?nbsp;梁蕭冷笑不語,心道:“豈止認錯,逮住了他,非折斷他的手腳不可!”

    此后每走一二十里地,前方就有慘叫?;蚴翘与y返鄉的難民,或是走鄉竄鎮的貨郎,或是村野農夫,或是市井百姓。一個個斷手折足,號呼痛哭。梁蕭一路走去,心情越發沉重,到得次日,忍不住道:“這事古怪得很,兇手十九沖我們來的。”花曉霜道:“他若與我們有過節,何不直截了當報復,卻把怨氣撒在別人身上?”梁蕭道:“你尋思尋思,每每聽到叫聲,要么在西北,要么在東北,雖然忽東忽西,曲曲折折,終歸不離北方。我們一旦偏離,就有叫聲傳來!看起來,他是要引我向北。”花曉霜發愁道:“那如何是好?”

    梁蕭想了想,冷笑道:“他要我向北,我卻偏要向東,看他現不現身!”花曉霜猶豫道:“若他并無此意,只愛折人手足呢?我們向東去了,再有百姓折了手足,豈非無人救護?”梁蕭無言以對,微微皺眉?;〞运终f:“他要我們去北方,我們就去北方,順了他的意,他想必不會傷人?!绷菏捝罡写朔ù筮`本性,不悅道:“這惡人鬼鬼祟祟,其中必有陰謀。只我一人,與他周旋也無妨,你與昺兒若有閃失,如何是好?”花曉霜嘆道:“可是若向東走,今生今世,我心里都不會踏實?!倍藢σ暉o語,花生卻焦躁起來,嚷道:“梁蕭,太陽落山啦!錯過了宿頭,可沒有飯吃。”梁蕭怒道:“用不著你教訓!”背起趙昺,大步向北?;〞运娝鹪剩念^一甜,快步跟上。

    眾人一意向北,果如花曉霜所料,傷人之事大減。梁蕭索性定下心來,看他有何伎倆。這么渡過黃河,忽忽月余。遙見大都輪廓,舉目望去,一座巨城橫亙北方,南有伏龜之形,北有騰龍之勢,門若獸口,廣吞八方之財,池比鴻溝,浩聚百泉之水。城南處一隊士兵森然羅列,正在搜查入城行商。梁蕭遲疑間,正欲上前,忽聽有人叫道:“王老弟,你如何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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