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眾叛親離-《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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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君雙頰泛紅,扯過女兒在她耳邊低語了兩句,花曉霜瞪著襁褓中的嬰兒,沖口而出:“他是我弟弟?”凌霜君微笑點頭,花曉霜頓足道:“既是難產,就該在宮里好好休息,出來了也不能呆在當風的地方!”她心急口快,將母女間的隱秘話兒一氣說了出來,凌霜君面如霞燒,氣道:“哎呀,你這孩子……”花曉霜還醒過來,也是面上一紅挽著母親走到避風的地方。
梁蕭恍然大悟,只聽明三秋笑道:“花宮主天賜麟兒是大大的喜事,但失了愛女心中抑郁,卻又不是好事,今日一家團聚,可喜可賀。”花清淵嘆道:“哪里哪里,全是托了眾位的福。”梁蕭道:“明主事,你何必與我繞圈子,惹來老大誤會。”明三秋笑道:“若非如此,豈能見到閣下的真功夫?”
秦伯符忽道:“梁蕭,明老弟再非主事,已繼黃鶴之位了。”梁蕭默然點頭。明三秋嘆道:“多虧清淵兄量大如海,寬宥了明某的罪過。想當年,我一心奪宮,但經過那日以后方才明白,天機宮本以隱世為務,清淵兄性子沖淡,做這宮主再也適合不過。現如今,明某但求鉆心武功學問,再無奢念!”梁蕭心想:“他說‘數十年心結一朝得解’,原來是這個意思。”想到他拋卻名利專心學問,不由好生相敬,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還望明兄見諒。”明三秋微微一笑。
花清淵默默看了梁蕭半晌,忽道:“梁蕭,多謝你照看曉霜……”話沒說完,忽聽花無媸輕輕咳嗽道:“清淵,你過來,我有話說。”花清淵愣了一下,走上前去,花無媸拉住他手說道:“別忘了我出宮時跟你說過的話。”說話聲中,食指如飛在花清淵手心悄悄劃動。說話完畢才放開他手。花清淵的面頰抽搐幾下轉身說道:“梁蕭,我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梁蕭道:“花大叔有話直說,梁蕭無有不從。”花清淵沉默時許,低聲道:“我此次出宮,要辦三件大事,第一便是尋找曉霜蹤跡,天幸得你庇佑,她安然無恙,第二件么……”他湊近梁蕭耳邊,似欲低語,梁蕭心知必是緊要為難之事想求自己相助,當下凝神細聽,忽然間,只覺腰間“腎俞”、“氣穴”、“中級”、“關元”四處大穴同時一麻,已被花清淵封住。
梁蕭決未料到花清淵會動手暗算。但他身負“鯨息功”,穴道一經受制,內力頓生反擊沖開“關元”穴,脫口叫道:“花大叔,你做什么……”他右臂一振,花清淵只覺虎口發熱,身子歪斜,幾乎被他掙脫。
梁蕭欲要再掙,背心勁風乍起,一道沉猛絕倫的內勁透背而入,這內勁再也熟悉不過,不由脫口叫道:“秦天王……”應掌屈下一膝,身子兀自不倒,正想奮力掙起,天機五鶴一起上前與花清淵合力,六人十二只手,將他死死摁住。
劇變忽生,花曉霜和趙昺目定口呆,花曉霜驚道:“爸爸……”正要邁步沖上,后心忽地一麻已被凌霜君按住“至陽”穴,心中更是一驚,叫道:“媽……”趙昺卻跳到花清淵腿邊,拳打足踢。花清淵見這小孩恁地兇狠,一時不知所措。花慕容縱上前,將趙昺抓在半空,趙昺踢打一陣,渾身發軟,哇得哭出聲來。
花曉霜芳心欲碎,臉色蒼白,轉頭望著花無媸道:“奶奶,是你的主意么……”花無媸哼了一聲,冷冷不答。
花清淵嘆道:“梁蕭。我這次出宮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傾一宮之力將你擒住,以慰大宋軍民在天之靈。”梁蕭本是茫然無措,聽了這話,心中豁然雪亮,慘笑道:“好,花大叔,你做得好。”說話聲中,血流如線自口角不絕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秦伯符寒聲道:“梁蕭,我們這次拿你,實在很不光彩,但你用天機宮的本事對付宋人,攻城滅國,殺人無數,當真罪不容誅。秦某生平第一次暗算傷人,心中卻無一絲愧疚。”他話語鏗鏘,字字如針,刺得梁蕭心頭大痛。一想到這兩位生平最信賴的長輩出手暗算,凄涼之余怨恨大生,咬牙道:“成王敗寇,暗算就是暗算,何必花言巧語。”
秦伯符長眉一挑,喝道:“臭小子,你還不悔悟嗎?大丈夫敢作敢當,你做韃子平章的時候就沒想到今日嗎?你屠殺大宋百姓的時候就沒想到報應嗎……”他與梁蕭共經患難,嘴上不說,心中卻對他異常看重,見他誤入邪途已是傷心無比,罵得兩句,只覺氣往上沖牽動痼疾,一時面紅耳赤咳嗽不住。花曉霜急道:“秦伯伯,蕭哥哥他早就后悔……”梁蕭接口喝道:“我做就做了,從沒悔過,花曉霜,你再說一字休怪我翻臉無情。”花曉霜見他聲色俱厲,不覺心頭一顫,一低頭,淚水沾濕衣裳。
天機宮眾人見狀,紛紛心想:“這小子性情乖張,莫可理喻,難怪會犯下滔天大錯。”忽聽花無媸道:“拿‘囚龍鎖’來!”
左元取來一副鐵枷,黑中泛紫結構繁復,花清淵伸手接過,銬住梁蕭手腳,發動機關,喀喀數響將他手足牢牢鎖住。花清淵嘆道:“梁蕭,尋常手段只怕困不住你,只得用上這個,怪只怪……唉,花大叔當年沒將你從明歸手中救出來,以致你誤入歧途,今日被鎖的,該是大叔才對……”說到這里,不覺雙目泛紅。
梁蕭低頭不語。花清淵長嘆一聲將他放入馬車。天機宮眾人均是面色凝重寂然而行。沉寂中,趙昺嗚咽之聲越發刺耳,花曉霜渾身無力靠在母親身上,心如亂麻,主意全無。凌霜君見她容色舉止猜到她的念頭,心中一陣凄涼:“霜兒生來命苦,怎么又遇上這個姓梁的惡徒,老天待她實在太薄……”想著怔怔流下淚來。淚水滴在嬰兒臉上惹來一陣啼哭,凌霜君只得收拾心情盡力哄勸幼子。
花曉霜聽得哭聲,回過神來,按捺心情,輕聲問:“弟弟叫什么名字?”凌霜君望著嬰兒,眼中滿是憐愛,柔聲道:“我們喚他鏡圓,小字圓兒。”花曉霜喃喃道:“鏡圓,破鏡重圓么?”凌霜君臉一紅,輕聲道:“你不在我身邊,我孤零零的,幾想一死了之,多虧你爸爸細心勸慰。唉,想不到過了這些日子,我恨他的意思也淡了,挨了幾年生下了他。所幸你奶奶說話算數,讓我們尋你回去。”凌霜君望著愛子,眼神說不出的柔和喜悅。
花曉霜望著嬰兒紅撲撲的小臉,心中一酸:“好在他不像我,從小就要受苦。他將來會做天機宮主,我卻只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女子,明日如何,全然不知……”想著心如刀絞,默默低下頭去,凌霜君瞧在眼里,心中越發傷痛。
行不多時,蹄聲忽止,花清淵掀開車帷。梁蕭放眼一掃,暮色轉濃,四周黑松林抱了一個百丈大坪,居中聳起一座木臺,臺上數十根火把燒得嗶嗶剝剝,散發著松香氣味。臺下則密密層層站了許多人,人數雖多卻無一人喧嘩。
這景象似曾相識,梁蕭一轉念恍然憬悟:“這不是百丈坪么?”想起那日云萬程歃血為盟,蕭千絕孤身顯威,自己失聲一呼以致母親遠走,父親喪命。種種情形在心間一閃而過,一時恍若夢寐。忽見一條人影越眾而出,笑道:“各位別來無恙?”梁蕭舉目望去,來人頎長挺拔,英氣迫人,居然是死對頭云殊。
只聽花清淵道:“云兄弟,你安排得如何?”云殊淡淡地道:“多蒙宮主照顧,此間萬事已備只欠東風了。”說罷轉頭與花無媸、秦伯符見過,輪到花慕容,云殊聲音轉柔:“慕容!”花慕容嗯了一聲,歡喜里透出一絲羞澀,問道:“這些日子,你定然十分辛苦?”云殊笑道:“辛苦是辛苦,十分卻算不上。”花慕容臉一紅,低聲道:“當著眾人,不要貧嘴。”云殊微微一笑。
花慕容嘆道:“云殊,你說的那人已被我們拿住了。”云殊雄軀一震,沖口叫道:“當真?”秦伯符將梁蕭帶出車外,云殊瞧向梁蕭,二人目光交接,云殊面色青紅不定,忽地長聲笑道:“好得很,今日倒可以開個除惡大會了。”花清淵猶豫道:“云兄弟,此人與我天機宮淵源極深,還請云兄弟高抬貴手……”云殊搖頭道:“花宮主,換了他人,云殊盡可答應。此人決計不可輕饒。”
花清淵欲言又止神色黯然,花慕容一咬嘴唇,忽道:“云殊,我也知蕭兒大錯特錯,可他自幼失怙乏人教誨,抑且年少識淺,不免行差踏錯,你瞧我面上……”話未說完,云殊已自搖頭不止。
花慕容還要再說,忽聽花無媸嘆道:“云殊說的是,梁蕭對我天機宮有再造之恩,但那終是私恩,統兵攻宋,屠殺百姓,卻是公憤,孰輕孰重,大家都該明白。況且他一身奇術出自天機宮,若不將他正法,本宮四百年的清譽必當毀于一旦。”這話一出,天機宮眾人均是一凜,花曉霜只覺天旋地轉癱倒在凌霜君懷里。
云殊面色一沉,驀地厲聲高叫:“將這奸賊押上臺去。”何嵩陽應聲出列目光狠厲,沖梁蕭臉上狠狠唾了一口,連踢帶踹揪著他走上木臺,重重擲于地上。眾人不知發生什么,嘩然議論,云殊走上木臺,手臂輕輕一揮,臺下頓時寂然。
云殊的目光掃過人群,沉聲道:“而今中土淪陷,蠻夷猖獗,云某喪師辱國,百死莫贖,本是無顏相見諸公。云某才識淺薄,為人駑鈍,卻也不忍億萬同胞號泣于鐵蹄之下,作牛作馬,為隸為奴。今日召集諸公,誠盼大家同心協力,練就一支雄兵,再與韃子一決雌雄。”
臺下的南方武人經歷戰亂,受盡亡國屈辱,聽了這話,熱血盡沸,紛紛叫道:“對,將元狗趕回北方。”“我黑風寨五百人馬盡聽云大俠調遣。”“咱們誓死跟隨云大俠,殺他娘的狗韃子,留得一個,決不甘休。”眾人哄然叫道:“對,留得一個韃子,決不甘休。”
忽聽老成者冷言道:“云大俠言辭雖壯,但興兵復國卻非尋常,先不說當今元人兵強馬壯、氣焰正盛,就是重興義軍也談何容易。敢問糧草從哪兒來?軍器從哪兒來?招兵買馬所需的錢糧又從哪兒來?”眾人只圖一時痛快,哪里想到這許多關節,經此一說,不禁面面相覷,大為泄氣。
云殊微微一笑,說道:“錢糧馬匹,云某自有辦法籌措,不出一月,當有足夠銀錢供給數萬兵馬。各位盡管放心!”眾人欣喜若狂歡聲叫道:“云大俠手眼通天,咱們不放心你還能放心誰去?”“若非奸臣當道,云大俠早就打敗韃子中興漢室啦。”“是啊,天底下的豪杰數云大俠第一,誰不放心你,俺郭老三叫他血濺五尺……”
云殊連呼慚愧,但見眾心如一又覺歡喜。他雙手一揮讓眾人噤聲,朗聲道:“今日請諸位前來本是要締結一個緊要誓約,但眼下盟友未至,云某想要先行了結一件大事。”說著一指梁蕭朗聲道,“這人姓梁名蕭,曾為韃子平章攻我城池,殺我黎民,當真罪不容誅。承蒙天機宮諸位高手相助,僥幸將他擒獲,諸位說說,該將這廝如何處置?”
眾豪杰又驚又喜紛紛叫道:“割舌挖心。”“活剮了他……”一時無數怨恨目光射到梁蕭身上。梁蕭四肢被縛,意態倨傲如故瞧也不瞧臺下一眼,眾人見他如此張狂越發憤怒難忍,紛紛刀劍出鞘向著臺前擁來。花曉霜張開小口,渾身發冷,偏又無力動彈,只覺眼前陣陣發黑幾乎昏了過去。
忽聽笑聲傳來,有人揚聲說道:“云老弟生擒此獠,可喜可賀,不過如此趣事,怎能不讓灑家摻和?”群豪循聲望去,數十個金發胡人牽著駱駝馬匹從暗中絡繹而來。云殊笑道:“賀陀羅大師,你可來遲了!”賀陀羅銀衫白發翻身下馬,笑道:“此等盛會,灑家總不能空手白來,貨物搬運費時,耽擱了一陣。”他雙手一拍,身后走出一條九尺巨漢,高鼻深目,金發垂肩,肩上橫一根碗口粗細的八尺銅棍,擔了四口木箱,他足下行走如風,可每走一步,雙足便入地半尺。
巨漢走到賀陀羅身前,雙肩一抖,四口木箱飛出三丈,越過眾人頭頂,墮在臺前,嘩啦一聲,木箱寸裂,金光迸出。眾人定眼看去,四口大木箱中全是粗大金條。眾人嘩然一片,既驚嘆黃金貴重,又駭然于巨漢的神力。這四箱黃金不下千斤,那人一擲數丈居然渾不費力。
云殊動容道:“壯士神勇,敢問大名。”巨漢將銅棍就地一插,合手道:“咱是欽察人忽赤因。”他語氣生疏,字句卻吐得清楚。
秦伯符打量他一眼,忽道:“敢問,閣下練的可是‘小黑魅功’?”忽赤因一愣,搖頭道:“‘小黑魅功’是什么?”秦伯符盯著他,皺眉說道:“當年‘無妄頭陀’修練‘大金剛神力’不成,別創一門邪功,每修練一次便要吸食活人鮮血。無妄自稱‘小黑魅功’,一經練成,力大無窮,有移山扛鼎之威。但殺人吸血,未免邪毒太甚,后來他受高手圍攻,身受重傷遁往西域,從此再無消息。”
忽赤因木無表情,靜靜聽罷,笑道:“咱這氣力是天生的,并非‘小黑魅功’。不過,咱聽說中原有一門‘大金剛神力’,若能遇上倒想會會。”秦伯符淡淡道:“你聽說過‘大金剛神力’,那可聽說過‘巨靈玄功’么?”忽赤因目光閃動,朗笑道:“原來閣下便是病天王,久仰久仰!”
秦伯符點頭道:“看來你是有備而來,少時秦某也想請教一二。”忽赤因眼里兇光一閃,但笑不語。賀陀羅忽地笑道:“云老弟,今日咱們究竟是結盟還是比武?”云殊道:“自然是結盟。”賀陀羅指著金條道:“這些是灑家帶來的見面禮。”云殊欣然笑道;“大師想得周到。”
賀陀羅目光一轉,向梁蕭笑道:“平章大人,你平素的威風上哪兒去了?哈,風水輪流轉,人人都有倒霉的時候。”梁蕭淡淡說道:“說得是 ,想必你是游泳回來的吧!”賀陀羅目涌怒意,冷冷道:“哪里話,多虧平章留下的造船術我與云老弟才能渡海回來!”
原來那日賀陀羅與云殊被梁蕭丟在島上,喪氣之余只好繼續造船,梁蕭盡管拖延工期也不想置二人于死地,所說的造船之術大體不差,二人用心琢磨,過了月余,終于造出一艘海船駛回大陸。
賀陀羅想起被騙之事倍感惱怒,大聲說:“云老弟,這廝如何處置?”云殊笑道:“主隨客便,大師以為如何?”賀陀羅笑道:“云老弟客氣了,你們漢人名將岳飛有句話說得好:‘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咱們結這東西之盟乃是亙古未有的大事,若用牛羊三牲祭拜天地大落俗套,不如就拿這廝作祭,飲其血,食其肉,豈不快哉?”他雖是笑語晏晏,眾人卻聽得頭皮發麻。云殊怔了怔,拍手笑道:“好,就這么辦!”
花曉霜不覺尖聲叫道:“不要!”叫聲未竭便聽群豪紛紛叫道:“不錯,對付如此惡人,正該如此。”“碎碎將他剮了,方能消我心頭之恨……”轉眼之間,花曉霜的凄厲叫聲被眾人的怒吼湮沒不聞。花慕容再也忍耐不住,高叫:“云殊,殺人不過頭點地,何苦這樣折磨人?”云殊眉頭一皺,還未答話,賀陀羅已笑道:“姑娘言之差矣,凡成大事者,豈能有婦人之仁?梁蕭這廝殺人無數,叫他骨肉成泥也不冤枉。”
云殊忖道:“說得對,當日我便是婦人之仁,以致被那些文官庸將處處掣肘,最終兵敗崖山。從今往后,只要能驅逐韃虜、恢復華夏,什么事情我云殊都做得出來。既能與賀陀羅這等大惡人結盟,剮殺一個仇人算什么?”當下正色道:“慕容,我主意已定,毋庸再言。”
花慕容一怔,氣道:“人是我們拿的,如何處置也該由天機宮作主。”云殊得天機宮資助,與花慕容更有婚姻之約故而處處容讓,不料她緊要關頭讓自己難堪,一時惱羞成怒淡淡說道:“軍國大事,哪容婦道人家插嘴?”花慕容不料他出言無禮,全不似平時體貼模樣,不覺驚怒交集,叫道:“好呀,這便是你的真面目了?我今天偏要插嘴,看你如何對我?”說罷便要躍上臺去與云殊動手。
花無媸伸手按住她,厲聲喝道:“慕容,住口!云殊說得對,國家大事,你婦道人家不得干預。”花慕容委屈得落下淚來,大聲道:“媽,你也這么說?”花無媸嘆道:“事關天機宮數百年清譽,此刻除了置身事外別無他法?”花慕容身子一顫,回頭望著花曉霜,見她雙目含淚,眼里滿是哀求,不覺胸中酸楚,捂著臉鉆進馬車。
云殊硬起心腸,沉聲道:“何兄,你來執法!”何嵩陽笑道:“敢情好,這活剮歹人的勾當,老子最是在行,包管不讓他死得痛快。”說完抽出一把牛耳尖刀,銜在口中,正要去撕梁蕭衣衫,忽聽一個稚嫩的聲音道:“何大叔,我來幫你。”何嵩陽側目一望,卻是靳飛之子靳文,點頭道:“好,小文,這惡賊害你全家,你正該報仇。”靳文躥上前來狠狠踢了梁蕭一腳,梁蕭怒目陡張,神光迸出,靳飛被他一瞪,心生怯意,不自禁倒退兩步吐了一口唾沫,恨聲道:“你還兇?哼,何大叔,我先弄瞎他的招子。”他年少氣盛,一心想在群豪前逞威,只見他奪過尖刀,狠狠向梁蕭的眼睛扎下去,不料梁蕭雖被“囚龍鎖”困住,功力仍在,瞧得刀來,身子向右一晃,靳文一刀扎空,雪亮刀鋒自他面頰劃落,血花四濺,割出兩寸長一段血淋淋的傷口,深可見骨。
靳文未能扎中一個被縛之人,羞惱異常殺機陡起,反手一刀戳向梁蕭心口。花曉霜眼前一黑昏了過去。群豪均叫可惜:“這一刀下去,豈不讓這廝死得太容易?”
眼看刀落,一枚石子破空飛來,當的一聲擊中尖刀,靳文虎口流血,尖刀脫手飛出。只見人影一晃,明三秋大袖飄飄卓然立在臺上。天機宮眾人無不變色。云殊驚道:“明先生,這是為何?”明三秋搖了搖頭,嘆道:“梁蕭算學獨步古今,殺之可惜。”云殊皺眉道:“算學不過小道,社稷安危才是大節。”明三秋哈哈笑道:“好個大節,試問你殺了梁蕭,就能復興宋室嗎?”云殊一愣,不覺語塞。
明三秋道:“梁蕭縱有千般不是,但他算學通神,乃是難得的人才,若云兄實在不忿,不妨廢了他的武功將他留在天機宮中,從此潛心數術,絕跡江湖。”云殊尚未答話,賀陀羅陰笑道:“讓他坐享清福,豈非便宜了他?”轉頭向云殊道,“時辰不早,快快了結此事,大家早些結盟!”云殊點頭道:“此事不勞明兄過問,還請退下。”
明三秋負手冷笑一動不動,云殊眉間透出怒意,目視花清淵道:“花宮主,你說如何?”花清淵心中矛盾,尚未開口,卻聽花無媸冷冷說道:“明三秋,你自作主張,不將宮主放在眼里么?”明三秋微微冷笑,望著花清淵道:“花宮主,明某這數年來安心從事,不與你為難,只因為佩服你性子沖淡,有容人之量,若論其他的本事,明某對你半點兒也不佩服。”
花清淵面色發白,嘆道:“不錯,若論其他本事花某遠遠不及明兄。”明三秋點頭道:“若非梁蕭出頭,天機宮早已不屬你花家。不過,明某雖然輸與他,卻輸得心服口服,尤其算學一道,明某更是五體投地。明某自負平生,當真佩服的只得他梁蕭一人。今日殺他,你們不過圖個痛快。嘿,殺一個梁蕭或許不打緊,但只怕再過數百年,泱泱華夏,也未必能出一個與他頡頏的算學奇才。”他微微一頓,揚聲道,“更何況明某人最瞧不起的就是明哲保身的縮頭烏龜。”他的目光掃過天機宮諸人,隱隱透出一絲不屑。
花無媸面色沉靜,淡然道:“如此說來,明三秋你是不屑再做天機宮的人了?”明三秋哈哈一笑,大聲說:“你這些年來千方百計,不就要逼我反叛好出手對付么?好得很,今日明某如你所愿。”他將手一揮,沉聲道,“從今往后,明三秋與天機宮一刀兩斷,所作所為與天機宮再無關系。”
臺下一片嘩然,花無媸也有幾分意外,明三秋這些年委曲求全,自己想要尋他不是也無把柄。不料他今日竟為一個往日對頭破門而出。 梁蕭本已心喪若死,閉目就戮,卻不料萬馬齊喑之際,為自己出頭的竟是明三秋,一時心中好生不是滋味。
忽聽賀陀羅笑道:“云老弟,這就是你說的:‘南朝武人一體同心,并肩協力’么?好個一體同心,好個并肩協力!”云殊臉漲通紅,揚眉道:“明三秋,你若定要附逆,云某可對你不客氣。”明三秋長袍一撩,沉聲道:“請。”云殊沉喝一聲,翻掌拍出,明三秋足踏奇步,錯拳反擊。云殊存心立威,出手招招毒辣,明三秋為救梁蕭也使出渾身本事,他這幾年妙悟神功,骎骎然已是天機宮第一高手,真才實學不在云殊之下。
轉眼間,二人以快打快,旋風般拆了二十余招,云殊急于求勝,展開“驚影迭形拳”。這一路拳法脫胎于“三才歸元掌”,虛實難料,運轉如風。卻不料當年明三秋敗于梁蕭之手,事后也曾精研這路掌法。他算學之精當世僅次于梁蕭,武功更有獨到造詣,反復揣摩,對掌法中的奧妙了如指掌,眼看云殊使出拳法,心中大喜。又拆十余招,忽聽明三秋叫一聲:“著!”中指透過云殊雙掌,拂中他的“期門”穴。
云殊半身麻痹倒退三步。眾人不由齊聲驚呼,風眠叫道:“公子,寶劍給你。”嗖地拋出長劍,云殊伸手接住,展開“歸藏劍”,刷刷刷一連九劍,扳回劣勢。
二人疾若閃電,糾纏不定,熊熊火光中,兩道人影越來越淡。突然間,劍光一亮,明三秋厲聲大喝,火光忽又一暗,云殊仿佛一葉紙鳶拋出丈余,重重摔下,掙扎不起。明三秋肩井處長劍入半,身后露出明晃晃一截劍尖。
明三秋反手拔出長劍,血如泉涌,殷透半邊衣衫。明三秋目視劍鋒,苦笑道:“公羊羽啊公羊羽,我破得了你的掌法,卻破不了你的劍法。厲害,厲害!”身子一晃,以劍拄地,單膝跪在地上,鮮血順著劍鋒淌下在木臺上聚成小小一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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