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原來,就在洛寧的道心即將沉淪之際,他忽然心室大亮,看見了當院長的父親,看見了當戲劇演員的母親。 那似乎是很多年前,他剛剛上學的時候。 外面下著雪,屋子里的煤氣爐子上,水壺滋滋冒著熱氣,大貍貓蹲在火爐邊上,瞪著電視里播放的《喜羊羊》。 母親在廚房煎魚,彌漫滿屋子的煙火氣帶著香味,讓大貍貓失去了看電視的興趣。 隔壁鄰居家的孩子在練習鋼琴。母親一邊端著糖罐小心翼翼的放糖,一邊用夸張的聲調說道: 「伊亂彈琴伐啦,急煞個人,勿懂琴的呀,伊娘這樣教不靈…」 父親在修理他古董一般的寶貝留聲機,一邊拍拍機器對他說: 「寧寧,男孩子從小就要留心這些機器,不光會唱戲,還要會修東西。」 院子里的大黃狗披著一身雪,搖頭擺尾的進入暖融融的屋子,忽然猛地一抖身子,雪花四濺。 正端著紅燒魚走出廚房的母親,見狀頓時大驚小怪的喊道: 「哎呦!儂個畜生要死呀,搞啥么事體!老討厭的伐!」 他趴在窗臺漫不經心的寫著作業(yè),出神看著外面的雪花,伸出小手摸著窗戶上的冰花。 真好看呀。 「寧寧!」母親摸摸他的頭,「切晌飯后,儂要吊嗓子的呀。阿拉梨園世家,總歸唱戲是正經事體。」 他點點小腦袋,「曉得了。」 他聞到母親身上熟悉的香味,聞到父親身上的煙草味,聞到大黃狗身上的汗騷味…忽然想要困個覺。 等到一覺醒來,他又看到了一個白墻黑瓦的竹籬小院子。 一個布裙荊釵的溫婉女子,正站在院門口,嫣然一笑竹籬間。 是娘親唐綰。 小院中的葡萄樹下,一個十二三歲的清稚少女,猶如春風中的一株梔子花,清夜中的一彎新月。 是離兒。 她正在納布鞋。 「阿兄啊。」洛離的笑容稚嫩而溫暖,「這是我替阿兄做的布鞋,阿兄試試看,可還合腳嗎?」 他摸摸洛離的頭,寵溺的說道:「離兒長大了,會給阿兄做鞋了啊。」 洛離的神色有點傷感,「可是等阿兄有了阿嫂,就不要我納鞋了呢。」 他笑了,「怎么會呢?就怕離兒長大后嫁了人,就忘了阿兄了。」 洛離搖頭,「我可不要嫁人,我就一輩子陪著阿兄和娘親。」 … 畫面一轉,海棠樹下,伊人初相識。 戴著面紗的女子眸如秋水,優(yōu)雅的如同一只云間的天鵝。 「洛家哥哥,小妹蘇綽。今日見到洛家哥哥,小妹心中十分歡喜。」 畫面又一轉,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翹著雪白的雙足,大口喝酒,豪氣干云。 「嘻!我們可是拜過堂的,你如今竟要不承認?」 忽然又見到一樹梨花飄飛如雪。梨花樹下,三人的誓詞郎朗響起: 「大丈夫即便不能出淤泥而不染,也應該心慕梨花之白,不棄清素之念。」 「我等三人,今日結為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 他又看到了一道高遠無比的身影,一個悾悾如道音般的聲音傳來: 「…紅塵凡世才是你的歸屬。生生世世不要再回來了。」 他又看到了那個簡陋茅屋,一個女子在茅屋前紡紗,身邊的搖籃中有個嬰兒。 女子一邊紡紗,一邊慈愛的看著嬰兒…… 他還看到了一座 墳墓前,少年背著行李獨立墓前。 良久,少年揮淚而去,一步一回頭… 他還看見一個河邊老者,顫巍巍的對一個青年道,「昭兒,當著渭水的面,你給爹起個誓吧…」 他又看見一位帝王,當著滿朝文武說道:「吾貌雖瘦,天下必肥。」 還有一個女子站在夕陽下的桃林邊,默默看著自己,她目光似乎藐如山河。 …… 不知何時,洛寧已經一臉清淚。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誰,不知道往何方去,可我知道從哪里來。 即便前塵盡忘,今生如夢,我始終是紅塵中來,紅塵中去。 人間煙火養(yǎng)育了我,凡塵情感造就了我。 俗世茫茫如海,我心般般若魚。 何必大道永恒,何必與天同壽,何必太上無情,何必惟我獨尊? 「本是紅塵來,只向紅塵去。我心如落葉,終為世上泥。」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