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我從一位鄉下的遠房親戚那兒弄來了一疊厚厚的資料,據說是我們家族一位唐朝的祖先留下來的 遺物。親戚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能弄壞,更也不能弄丟,否則祖宗的在天之靈饒不了他。 我小心地打開了一這堆紙,一陣陳年累月的霉味便直串我的鼻孔,令人作嘔。 從紙質來看似乎已有千百年的歷史了,黃色的宣紙,如同那種祭祀死人的放在火里燒化的紙張。 這紙張很脆,有種一碰就要碎成粉末的感覺,我極其小心地掀動著,于是我的整個房間都被這種古老 的氛圍纏繞著了。 全是書信,一封又一封,那種直版的從上到下,從右到左的楷書。非常美的毛筆字,既不象顏體, 更不是柳體,而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風格,也許這種風格早已失傳了吧。但這美麗的楷書象是一個女 孩子寫的,不會是我的那位祖先吧,或許是他的夫人,甚至是情人?不,我細細地看才發現不是,這 是一個男人寫的,三十多歲的男人。他的字跡既綿軟又不失瀟灑,但我能隱隱約約地看出一種奇怪的 氣氛,從他的字里行間,從他的每一撇,每一捺,都深深地潛藏著一種——恐懼。 是的,我是經過了整整一天才看出來的,這種恐懼隱藏地很深,我當時沒有看信的具體內容,我 只是從他的筆跡中才悟出了什么。我仿佛可以感覺到,他在寫信的時候,渾身都充滿了一種驚恐,從 他的周圍,也從他的內心深處。但他的手并沒有象普通人那樣發抖,他的筆觸依然有力,只是在毛筆 尖上蘊藏了些許的寒意,冰冷的寒意,也許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這不是我的那位先祖寫的,是另一個人寫給我的先祖的信。全都是文言文,我嘗試著把第一封信 翻譯成了現代白話文。 “進德吾兄:從長安一別已經十年了吧。我現在才突然給你來信,請不要見怪。你知道,朝廷賞 賜給我一棟豪華的宅邸在長安,以及關中的千頃良田,和江淮節度使的官職。可我從第一天起就辭官 不做了,我離開了豪宅與良田,獨自一人回到了坤州,住在當年我的刺史宅邸里。一晃十年就過去了, 我獨自一人,孤獨地虛度年華。我時常回想起當年安史賊黨作亂之際,我是坤州的刺史,你在我麾下 為將,你我死守坤州三年,使史思明的數萬大軍始終無法陷坤州而下江淮。最終我們等來了援兵,立 下了大功一件。進德兄,我越來越想念你們,和當年與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官兵們。這次給你寫信,就 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家正在鬧鬼。段路” 我沒有想到,我的這位叫進德的祖先原來還是安史之亂中唐朝的一員大將,與這位叫段路的刺史 一同死守坤州。但問題是,我的歷史知識告訴我,根本就沒有坤州這座城池,在安史之亂中,也從沒 有過段路死守坤州這么一檔子事。我有些疑惑,于是打電話給我的另一位遠房堂兄,他是我們家族中 最有學問的人,目前在攻讀歷史研究生。 他在電話里聽到了我的提問,然后他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地說:“是的,你現在看的這疊信我在 一年前也看過,我立刻就完全地陷了進去,我查找了各種資料,甚至到安徽與江蘇的北部做過實地考 察,但另我失望的是,沒有,什么都沒有,也許歷史遺忘了我們的這位祖先還有段路。但我請專家鑒 定過,這些信的確是唐朝人的真跡,絕不是后人的偽造。聽我說,你不要再看了,你也會陷進去的, 這些信很可怕,蘊藏著鮮血,歷史的鮮血,你好自為之吧,再見。” 我長久地呆坐著,仔細回味著這位歷史研究生的話,他從小就有些神秘感,喜歡說一些別人聽不 懂的話。什么歷史的鮮血,我看他是在故弄玄虛,這只是一疊古人的通信罷了,難道那些早已成為枯 骨的人會傷害到我嗎?但我仍不得不提高了警惕,我開始打算把這些信還掉。但我已欲罷不能了,也 許是因為段路最后的那一句話“我家正在鬧鬼”。 我繼續打開了第二封信,把它譯成了白話文。 “進德吾兄:見到你的信,我萬分高興,原來你也早已解甲歸田了,這是好事。上次我說,我家 正在鬧鬼,是的,這鬼一直糾纏著我。我隱隱約約覺得從我十年前從長安搬回坤州的那天起,這鬼就 在這間古宅里出沒了,只是我當時沒有意識到,這就是鬼。但是今年,它越來越頻繁地活動著,其實 我向來都不害怕鬼,但是這回我真的有些恐懼了。你也知道,當年坤州的刺史府是一間很破舊的古宅, 戰爭結束后,新來的刺史新建了一個刺史府,而我則獨自居住在這棟舊宅里。這間宅子很大,也很破, 你不知道,我沒有雇傭一個仆人,諾大的宅子里,只有我一個人,我靠著我在關中擁有的那千頃良田 度日,每個月,我在那兒的代理人都會給我帶來糧食和錢。我一個人過慣了,朋友們勸我再續鉉一個 妻子,我也拒絕了。你續鉉了嗎?天哪,現在鬼又來了,它折磨著我,我不能再寫了,就到這吧。段 路” 這封信沒有什么新的東西,但至少可以告訴我,我的祖先做過鰥夫。窗外的陽光異常的強烈,我 在家里胡思亂想著,我想到了坤州。 坤州,這個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城池,但我寧可相信它存在過,因為在歷史上,象這樣因為種種 原因被遺忘的例子實在太多了。可我難以理解的是段路和我的這位叫蔡進德的祖先是如何在坤州死守 三年,抵擋住史思明的數萬大軍的。在安史之亂中,張巡和許遠死守睢陽,最終還是城破身亡,段路 難道比張巡的本事還要大?這種疑問困擾著我,促使我打開了第三封信。 “進德吾兄:你在信中說你早已續鉉,并已有三個兒子,實在可賀,想想我,可能真的要孑然一 身一輩子了。是的,你信中的猜測沒錯,我永遠都忘不了月香,她的眼睛,她的笑,她的身體,十年 前她死在坤州,就在這間房間里,我永遠都無法擺脫她,永遠。這十年來,雖然我一個人過,但是我 養了許多貓,二十多只,其中還有波斯商人高價賣給我的那種兩只眼球不同顏色的貓。這些貓陪伴了 我十年,就好象是我的愛人,和這二十多只貓在一起,我有一種妻妾成群的感覺。是的,我愛她們, 我把她們當作了一群美麗的女人。但自從我家里鬧了鬼,奇怪的事情就不斷發生了。昨天我的一只白 貓失蹤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后來我發現我的廚房里傳出了一陣肉香,我已經十年沒吃肉了,自從 戰爭結束以來,我就成了一個素食者,過著和尚般的生活。我非常驚訝,我從沒煮過肉,我揭開了鍋, 天哪,里面是我的那只失蹤的貓。這只貓被大卸八塊,毛全拔光了,內臟也清理了出來,肉都被煮熟 了,我當即暈了過去。雖然我當年也在坤州血戰三年,見到無數血腥的場面,但這十年來,我幾乎從 未見過來血,而且我與貓的感情也越來越深,見到如此慘狀,我象死了妻子一樣嚎啕大哭。我明白, 這一定是那鬼的所為,因為,我的宅邸過去是刺史府,有非常高的圍墻,并且由于我家鬧鬼的傳聞全 城皆知,沒人敢闖進來的。我痛苦萬分。進德,這是報應,十年前的報應,你應該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段路” “報應”是什么意思,我無法理解,而且他說我的先祖也是明白的,究竟有什么事?我從來不相 信世界上有什么鬼魂,至于鬼魂殺貓并把貓給煮了則更是天方夜潭了,也許段路得了精神分裂癥,產 生了幻覺,沒錯,一個人在這樣一棟陰森恐怖的古宅中獨自生活十年,精神肯定會崩潰的。他還提到 了“月香”,明顯是個女人,也許是他過去的妻子,可以肯定的是,他深愛著月香,但他后來又失去 了月香,于是他為了追悼亡妻,一直住在了妻子死去的那間房間里,并且以素食吃齋度日,放棄了榮 華富貴,真是個難得的有情郎啊。 已經是夕陽西下了,黃昏的陽光灑滿了我的房間,也灑到了這些古老的信紙上,涂上了一層鮮血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