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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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不許去!”
史秉南喝住了正要匆匆離開的余笑蜀。
“那幾個王八蛋已經掌握了高竹村,現在要你去樂鄉飯店,什么意思!你現在離開七十六號,就是自投羅網!這個節骨眼上!就為了一個女人!”
“對不起了大哥,這次我必須去,刀山火海我也要跳下去!”
余笑蜀拉開門就沖了出去。
“你,跟去看看!”
史秉南勸阻不及,命令一旁的許仕明。
“師兄,儂告訴吾哪能做。”
“除了不要動日本人,什么都可以做!”
史秉南的怒氣火山一樣爆發了。
樂鄉飯店到了。
下了黃包車,盧一珊看了看手表,午時三刻,九江路上人來人往,這時候,這座上海灘最好的法式餐廳里正高朋滿座,她整理了一下裙擺,向內走去。
盧一珊走進飯店不久,好像約好一樣,圣保羅教堂方向緊跟著走來了一個瘦削的青年,他恰巧也站在盧一珊適才停留的位置,靜靜停留了一刻,好像做了什么決定,也跟著走進了飯店。
民國二十八年初秋,上海灘的普通一天。在樂鄉飯店里,除了為盧一珊引路的法國侍者神情奇怪,一切都一如往常。
二樓萊茵廳是一間貴賓包房,沙發茶幾,一律法式布置,差十分鐘一點鐘,盧一珊的手搭在了它锃亮的黃銅門把手上,房門輕輕顫動,門內門外都在等待著這個時刻的到來。
盧一珊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緊閉的房門。
“果然是你?”
內野豐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盧一珊。
“上東銀行一別,這么快就又見面了。”
盧一珊雙手放在身前,提著她的紅色小羊皮坤包,微微一笑,道,“高先生已經在這里了,我有不來的余地嗎?”
“精彩,雖然高先生打了包票,重要的人物今天都會出現,我還是半信半疑。盧小姐這次一定要來,不會是為了掩護其它人,做障眼法吧?”
“內野少佐,你太看得起我了,不妨直說,我是中共地下黨員,如今在上海和我黨有關系的工作人員,只有你身邊的這位高竹村先生,曾經是我的同志。”
盧一珊轉向高竹村,“我說的,沒錯吧?”
“盧小姐,不好意思,現在我為興亞建國運動服務,也就是大日本帝國的情報人員,現在我和你,用同志相稱恐怕不那么合適了。”
內野豐站了起來。
“總之,我表達一個歡迎的意思,一個共產黨員,居然可以掌握幾方勢力的資金往來,把觸角伸到上海市政府、梅機關和七十六號。真是讓我十分欽佩的成就,但是可惜,凡是大日本帝國的敵人,終將面臨被嚴懲的命運!”
“內野先生,如果我不來到這里自投羅網,你們怎么會有證據拘捕我呢?”
“你看到了高先生,應該已經明白,我這里最不缺的東西,就是證據。盧小姐,請坐吧。一會還會有兩位朋友來,我們一起等等他們吧。”
高竹村伸手邀請。
盧一珊走上一步坐了下來。
“不會再有什么人來了,我們其他的同志,已經撤離了上海,這一條情報線上,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不,你這一條線上,至少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接替吳俊陽,和你配合的新上線,上東銀行的地下金庫,還沒有轉移。還有一個,就是你想要盡力掩護的,現在潛伏在七十六號內的重要間諜。”
“我很欽佩你的勇氣,但是你應該知道,高先生一直是我們忠誠的朋友和合作伙伴,雖然在他的工作遭遇了一些挫折,但是卻并沒有白費。中共上海地下金庫的資金周轉,除了上東銀行里面那些你們已經處理過的文件,在高先生的腦子里,也有一本賬,幸虧有了他,只要簡單查證,吳先生和你的身份就可以確定無疑了。至于你這種近乎自我犧牲式的掩護,恐怕最終還是于事無補。”
“只要一個人有身份,就有他的社會關系。目標已經被鎖定,至于會不會出現在今天這個場合,實際上也沒有那么重要。不管怎樣,貴黨的情報工作,到今天,已經完全失敗了。因為我們已經掌握了切實的證據,可以挖出你深藏在我們的內部那位重要的同事,礦工。”
“我不懂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個合格潛伏的超級特工,共產黨員余笑蜀。”
盧一珊的瞳孔猛地收縮。
“我和梁先生、余先生都是朋友,可是這并不能說明他們就有和我同樣的信仰。事實上恰恰相反,他的所作所為,是夠不上一個共產黨員的資格的!”
內野豐輕輕擊掌。
“盧小姐,你的沉著冷靜真是令人欽佩。貴組織內部,每個人都有著令人欽佩的忠誠和勇于犧牲的無畏精神,但是很可惜,你的這個謊言,很快會被戳穿。”
盧一珊眉頭微蹙,走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三個人的目光都盯著萊茵廳厚實光滑的檀木大門,他們都在等待這個神秘人。
門再一次打開,石川健一走了進來。
“內野少佐,高君,你們已經先到了?抱歉路上有事耽擱了一些時間。”
石川健一彬彬有禮地用日語先打了招呼,又側身面對盧一珊,“盧小姐,想不到在這個場合我們又相見了。請不要驚訝,允許我對你做進一步的自我介紹。我是日本外務省情報機構谷恒公館的工作人員,我的日本名字是,石川健一。”
盧一珊站了起來,“石川健一?你是日本人?”
“沒錯,他是日本人,這位高先生,在身份暴露之前,一直接受石川先生的指導,諜戰上海灘,你們沒有放棄打入日本組織內部的努力,同樣的,日本方面的情報機構,也在做著相同的努力,同樣有著優秀的成績。”
盧一珊微笑道,“我不明白,就算石川先生也到了現場,對我們之間的談話也沒有任何新的幫助,你們想要的一切,都在面前了。”
石川健一清了清嗓子,道,“盧小姐,我受命配合特高課進行聯合調查,相關的證據,已經都提交給了內野少佐,因此那些無謂的狡辯都可以停止了。我知道你很喜歡梁先生,但是,你更喜歡的是余笑蜀先生。我能理解你,也許,這就是你愿意為了余先生犧牲自己的最重要而隱秘的原因吧。”
石川健一從上衣的口袋里抽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
這是一張存檔舊照,拍攝距離稍微有些遙遠,但依舊清晰,福州路郵局門口,盧一珊和余笑蜀,正依偎在一起,舉止親密。
盧一珊的眼睛落在照片上,看了好一會兒。
“是,我和余先生很早就認識了,我,也很喜歡余先生,但是你們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所以我們并沒有你們想象的那種關系。”
“革命同志之間,組成臨時的家庭,用愛情來維系一致的信仰和革命目標,從而無所畏懼。”內野豐拾起照片,仔細端詳,道,“這難道不是共產黨組織經常使用的手段嗎?”
內野豐笑笑,道,“我來替你們把故事講完,中共江蘇省組織成立后,吳俊陽先生在上海領導著一個秘密工作小組。這個小組的成員直接聽命于中共中央的特務組織社會部,其頭目代號‘嚴先生’。在這個小組里,吳先生是組織者,代號‘銀匠’,盧小姐是聯絡人員,而余笑蜀先生則是計劃的核心執行者,其目的,是打入我方內部高層潛伏,伺機而動,代號‘礦工’。”
“在這個小組中,你們通過情感攻勢,逐漸掌控了在上海金融界有著廣泛影響力的梁氏家族,利用梁成杰的社會影響力作為后盾,為你們工作的開展提供助力。你和余笑蜀本來是一對愛侶,但由于任務的需要,你們被迫分開,分別接近并獲得梁利群先生和梁欣怡小姐的情感。你們組織嚴密,計劃周詳,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破綻,誰能想到,一個由我從南京帶回來的國民黨戰俘,竟然會是共產黨的特工?就連我,雖然一直對余笑蜀的身份有所懷疑,但是卻壓根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
“但是很不幸,你們百密一疏,梁成杰這樣的人物,一定是各方勢力爭取和的對象,大日本帝國也不例外,石川君早在數年前,就已經奉命接近梁欣怡小姐,獲得了梁小姐的信任,而梁利群先生,更是我們千里迢迢趕赴南京,專門從戰火中營救出來的。”
他看向石川健一。
“但是很可惜,因為外務省和陸軍一向不和,也可能出自石川君對梁欣怡小姐弄假成真的情感,在南京的戰火中,他還是搶先從我的手里劫走了梁利群,加上余笑蜀確實是個人才,給你們的趁虛而入造就了機會。”
“我承認,作為一個潛伏人員,余笑蜀做所的一切,已經大大超過了‘優秀’這個形容詞,在我們精心設計的一次又一次的考驗中,都能夠毫無破綻的過關。而我們的內線高先生,又很不幸由于七十六號的某個蠢貨的立功沖動而被迫暴露了。這給了你們喘息的機會。”
“不過,外務省和陸軍雖然有齟齬,但是在重大事件上,還是立場一致的,今天谷恒公館的配合,讓案件有了突破性的進展。高先生指證了你和吳先生,而另一位尚未到場的杜克峰先生,將會替我們指證……”
他輕輕把頭擺向了石川健一的方向。
“石川君。”
“內野少佐,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到這里來,是代表外務省配合你們工作的,你說話要負責任。”
“沒錯,我這個人,從來不逃避責任。”
內野豐瞇起了眼睛,嚴肅而嚴厲地回應道。
“石川君,杜克峰這個人你很熟悉吧,上海灘有名的情報販子,他前些日子主動找到我們,給我們提供了一些關于你的情報。”
“在梅機關、谷恒公館和七十六號聯合調查唐開誠遇刺案的時候,因為案件有可能涉及你的情報工作對象梁欣怡,哦,可以說是涉及到你的愛慕對象梁欣怡,你曾經通過杜克峰向盧小姐傳遞情報,提醒梁家早做防范,這個情況,你承認嗎?”
石川健一呼了一口氣,道,“不錯,但是這和我的私人情感無關,只是工作需要。”
“工作的需要?難道通過共產黨小組為梁欣怡打掩護,將她參與唐開誠案件的內幕掩蓋,也是你的情報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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