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永失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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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
年卿驀然笑出聲來:“你從來都是精靈古怪,我真是瞎操心。先走了啊,咱倆這德行同時被記者拍到可就糟糕了,到時候又要花掉老沈一大筆公關費。”
“嗯……年卿。”
“嗯?”
“走的時候我看你房間里掛在臺燈上的十字架,順手拿走了。”
“啊,我說怎么不見了。那是外婆送我的,她信基督教。”
蘇朵嘻嘻笑起來,帶著股陰謀得逞的滿足:“我就當做你送的禮物了。”
“唉,你這是明搶啊。”
“年卿。”
“嗯。”
“好好愛小舅。他很不容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些年他過得這么難。遠比你我艱難得多。”
“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你走吧。”
年卿喝醉時比清醒時聽話,果真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
蘇朵趴在桌子上依然喃喃:“年卿,你的年齡不小了,一老女人沒事別總熬夜。時間長了黑眼圈消不掉的。年卿你別走,我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對你說。年卿……”
包間里只余下餐桌上的蝦兵蟹將和翻肚的魚剁碎了的菜葉在聆聽他的話。蘇朵偷去的那個銀色十字架從他衣領間落下,因主人身體劇烈的顫動在空氣中瑟瑟發抖。
十字架被蘇朵重新穿在一串精致的紅色珊瑚珠上。珊瑚是極珍貴的資源,無可再生。就像他無可替代無可移除的愛情。
年卿剛離開飯店就在路邊吐了。
吐完她給路西西打電話。果然,路西西的電話也關機了。她跟周子衿一塊失蹤了嗎?
或許,昨晚周子衿離開她之后見到路西西,發覺自己還是更愛路西西,倆人就此和好。周子衿搞不好跪在路西西面前懺悔,詛咒發誓自己只是一時的鬼迷心竅。然后他們關閉手機連夜坐飛機飛到一個浪漫之地你儂我儂。哦,說不定還找了個教堂綁架了一位神父為他們舉行了婚禮。等他們回國就會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他們已經閃電結婚了。
年卿眼前仿佛看到報紙娛樂版的頭版頭條刊登著周子衿和路西西幸福相依的照片,路西西對著鏡頭做了個勝利的手勢。哈,全世界都可憐她,可憐這個野心勃勃覬覦周子衿十年卻仍一無所有的女人。
女人多半都具有紫霞仙子的想象力,通常也會犯紫霞仙子犯的“猜得到前頭卻猜不到這結局”的錯誤。
大吐特吐后的年卿意識清醒了些。她打了輛車,來到路西西工作的醫院。
她猥猥瑣瑣拐彎抹角地打聽路西西有沒有來上班。神經科值班醫生快要被她折磨神經了,大聲說:“路醫師請假了。”
“請假?”情況似乎距離年卿的猜想越來越近,“請了多久?”
“沒說,只是說有急事要處理。我說這位女士,您掛了專家號排了三小時的隊就為了來打聽這個?我看,你更需要去內科洗洗腸子,一身的酒味。”
年卿失魂落魄地離開,失魂落魄地走出醫院,漫無目的地游蕩。她走了很久很久,方在周子衿家的院墻外停住。
或許,還有一種可能。他們就在這幢房子里,就在自己躺過的那張床上休息。
年卿快要被自己的聯想逼瘋,真恨不得沖進去來個捉奸在床。可她還是冷靜地按下門鈴,等待老管家開門。
“年小姐,是你啊?有什么事嗎?周先生不在家。”
“周子衿不在家?昨天晚上就沒回來?”
“沒有。”老管家納悶地問,“你離開的第二天一早出門到現在都沒回來。怎么,少爺出什么事了?沈老總也打過電話問呢。”
年卿笑起來:“沒,沒出事。很好很和諧。”
周子衿的確是跟路西西一起失蹤的。現在,她可以百分百地確定。
肚子里殘存的酒精不肯放過年卿。她捂著嘴跑到老槐樹下又是一通猛吐,膽汁都要被她盡數吐出來。
最近天兒總是陰沉,時不時伴有雷雨。洗車行老板估計會被糟糕的天氣下跌的營業額氣到一塌糊涂。如果蘇朵此時在年卿的房間站立一時半刻,絕對會被眼前仿佛被轟炸的垃圾場景象氣到七孔流血。
他才離開幾天啊,這屋子就沒有下腳兒地了?
滿地的包裝袋和衣服,真的是滿地。年卿這些天刷爆了自己的卡,用實際行動支持中國零售業走出經濟危機的低谷。奈何她違背自己克儉的本性卻無法發自內心去愛這些奢侈物。錢花出去了,心里絲毫沒有舒服分毫。
電話不緊不慢地叫嚷,躺在沙發上半死不活的年卿睜開熬得通紅的眼,瞇縫著四處尋找電話的蹤跡。沒等她找到電話聲忽然消停。年卿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對自己說接著睡接著睡吧,這世界本就不是沒了誰就停止轉動的。
她真的很想睡覺,讓大腦里無比清醒的意識滾它的蛋。天,要知道她已經整整三天無法入眠。每天就是白天購物花錢,晚上瞪著空蕩蕩的天花板等待天明。
電話又叫嚷起來。這次年卿飛快地把它從一堆未剪標簽的嶄新內衣里拯救出來:“沈老大,我請了一星期的假。可是你親自簽字批準的。”
“知道知道。就是想問問送蘇朵他們去機場,你要不要一起?”
“今天的飛機?”
“嗯。現在都在公司,馬上出發。”
“我……”年卿從沙發上彈起來沖進洗手間,在看到鏡子里女鬼一般的自己時那個“去”字咽了回去,“不了。你轉告他,別忘了我的話。凡沒有在合約里標明的商業活動一概拒絕。那些地方協辦方要是敢欺負人,我年卿跟他們死磕到底!還有,讓司城離小姑娘遠點兒,別回頭玩出火來。完成巡演好好回來,不準抽煙不準吃太辣的東西。”
沈義在電話另一頭笑起來:“怎么跟個老媽子似的。小卿卿,你真的不來?”
“嗯,不去了。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那個,呃,好吧,就這樣吧。”沈義欲言又止,似是想問周子衿的消息。
笑話。十年前周子衿玩失蹤的時候全世界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唯有沈義。十年后周子衿又來這套,只是這次卻連沈義也不再靈通。
放下電話,年卿通紅的眼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她拜托自己:“睡吧,求你了年卿,哪怕就睡一會兒。”
機場貴賓區,公司分赴幾個城市巡演的藝人或戴著耳機聽音樂或蒙著眼罩打瞌睡。
沈義跟蘇朵坐在一起。四周很安靜,背景音樂里時而夾雜著播音員字正腔圓的溫潤聲音。
“還是沒有小舅的消息?”
沈義苦笑:“沒有。這家伙這次給我開得天窗可夠大的。相關通告都暫停了,我的損失那叫一個慘重啊。關鍵是信譽,信譽!”
“我懶得管你的信譽。我只想知道小舅他不會是反悔了吧?他要是反悔我第一個揍他!”
沈義收斂起笑容,鄭重說:“不會。周子衿做事情決斷是慢些,可一旦下定決心的事兒是不會回頭的。”
“可他已經消失三天了。”蘇朵無法想象這幾天那個女人是怎么一分一秒熬過來的,“不就是個不愛的女人,處理起來有這么麻煩嗎?”
“你還不了解你小舅?”沈義搖頭說,“他是我見過的最純良的男孩。上大學的時候雖然脾氣古怪,可是從沒傷害過什么人。要不,他能為你和年卿的事兒……”
蘇朵抬起眼硬生生把沈義后面的話逼迫回去。
不要。他不要再聽一遍。是,小舅是世界上最純良最好心的人,自己就是世界上最自私最惡劣的人。他和他從來不在一條起跑線上,所以自己輸了愛情也是活該應分。
“唉,蘇朵,你別不相信。年卿跟了子衿會很幸福。關鍵是那是年卿想要的。你們倆十年前就是個錯誤,子衿能想通決定忘記一切和年卿重新開始其實是給了你們三個一條活路。”
蘇朵驀然笑起來:“我還以為你希望我和年卿在一起的。原來,到頭來我只是個激活鍵。”
沈義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一開始積極把他往年卿那兒推的事。沒錯。他是利用了蘇朵。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子衿和年卿這盤僵棋變成死棋。他需要一個子兒把整盤棋盤活:“小子。你還年輕,未來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而子衿,他的快樂不多。”
“沈義。有沒有人說過你對小舅的關心有些過度的惡心?像……”蘇朵頭一偏,惡毒地說,“古代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
沈義倒不著惱,只歪過頭看著玻璃窗外起起落落的飛機,長長喟嘆一聲。
“那個女人幸福還好。”蘇朵用極淡的腔調說:“若是不幸福,我會把她敲暈打包帶走。反正她怎么都不幸福,不若放在我身邊讓我幸福。”
所以,你一定要幸福。比我幸福。否則你會更不幸福。
第二次來到這個公寓,保安對年卿略有印象投以溫和一笑。
很巧,朱莉在家。電梯到了以后緩緩打開,那張混血的、年輕漂亮的臉笑瞇瞇等著她。
“我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年卿點點頭:“我的卡刷爆了,不然也不會來。”她實在是無處可去,回家只能更崩潰,索性到這里搞清楚些什么。
“嗯?”朱莉顯然沒聽懂。搞不明白卡刷爆了跟年卿來到這里之間有什么必然的因果關系。
年卿走出電梯:“意思就是我根本不想來。”
“姐……”朱莉遲疑一下,換了稱呼,“年卿。我想我并沒有得罪過你。”
是。你沒有,生了我們的那個女人得罪我了!得罪大發了!“怎么,不請我進去坐坐?”
朱莉這才意識到兩人就在走廊里干巴巴地對話,趕忙按下密碼開鎖。
這房間上次年卿就沒有進來,只在門口打了第一回合就丟盔棄甲而逃。這次,她走進去,仔細打量端睨。公寓不大,裝飾很有品味。每幅畫、每個小擺件都能看出主人良好的藝術品位和家世。這里多余的東西一件也沒有,房間處處顯得空蕩。看起來,她這個妹妹深諳房子的貴氣究竟該如何體現。想想自己的家,到處放的是東西。中國人過日子,一向是家伙什越過越多,有些一輩子也用不著偏偏擺在那里不舍得丟掉。而自己,就是個典型的中國女人。
“請坐。”朱莉留年卿在客廳里,自己來到餐廳煮咖啡。年卿斜眼看去——嗯,英國骨瓷,藍山咖啡豆。她一定能和蘇朵談得來。
“你不用這么麻煩,我就想問幾句話,問完了就走。”
朱莉抬頭看她一眼:“問吧。”
“她現在怎么樣了?”
“她?”對于年卿對母親如此疏冷的稱呼,朱莉顯然有些不悅,“媽媽很好。去年參加了國際紅十字會組織的醫療隊,現在人在非洲。”
“是嗎?”年卿呵呵笑起來,“她還真有愛心。”
“年卿。媽媽一直是個感情豐富的人,我非常愛她崇敬她。我知道你恨媽媽,一定也因此吃了些苦頭。可她只是要讓自己幸福,這沒有錯。”
“對對,誰不想追求幸福,這沒錯。”
朱莉深吸一口氣:“年卿,媽媽在我七歲的時候第二次離婚。我和你的境遇挺像的,但我從不抱怨她。她已經盡力做到最好。”
“我今天來不是跟你討論她做得夠不夠好。我只是想知道這樣的女人有沒有過一分一秒良心的譴責?看來,沒有,完全沒有。為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拋棄丈夫孩子都是理所當然的。朱莉,你從小在一個什么樣的環境里長大?我又在什么樣的環境里長大?對不起,我不認為我和你之間有任何可比性。所以,你盡可以崇敬她愛她,可你無權阻止我憎惡她恨她。”年卿轟然跌在沙發里,喃喃自語,“我就是想明白,一個人是怎么能狠下心來拋棄另一個愛她依賴她的人。我就是想明白,為什么被拋棄的那個人總是我。”
“What?”后面的話朱莉沒聽清楚。
年卿揉揉通紅酸澀的眼睛:“沒什么。我走了,咖啡有機會再喝。謝謝你幫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她汲汲鼻子,扯出一抹微笑,“原來被拋棄只是我自己的感覺,原來被拋棄也可以活得不那么卑微。”
她轉身朝門口走去,不顧朱莉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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