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金縷曲(八) ◇-《白雪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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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神情,周檀略微喘了幾口氣,斷斷續續地開口道:“我記得……我的琴就擺在書案上,你去……替我取來可好?”
她知道他不愿讓自己多瞧見他如今的模樣,于是忍著心中痛楚起身,依言去尋那把琴。
抱琴回來時,周檀已經收了帕子,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罷了,現如今就想這些有什么意思,”周檀接過了琴,平放在腿間,“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我為夫人彈一曲《金縷衣》可好?”
“好,”曲悠一口應下,“那我燙一壺酒來?!?
她還沒有學會杏花酒的釀法,尋來的不過是街邊最常買到的酒,周檀飲過天下名釀,仍覺得眼前這一碗才最為熨帖。
曲悠酒量不佳,很快就醉了,她聽著琴聲,懶懶地躺在周檀的腿上,忽地生了幾分狂氣,指著天喝道:“目盡青天懷今古,肯……爾曹恩怨相爾汝!”
琴聲轉急,曲悠端著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舉大白,聽金縷!”
周檀一曲彈罷,輕輕地撫摸她的臉,將她額角的發絲撥弄到一側去,他動作輕柔,曲悠卻感覺他手邊有個冰涼的東西。
于是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手上果然帶了那個白玉扳指。
她突然泣不成聲。
周檀手足無措,只好低聲哄:“怎么哭了,阿憐,我哪里惹了你?”
曲悠卻只是抓著他的手,反復摩挲著那個白玉扳指,含糊不清地道:“原來……你瞧著它,是在想著我嗎?你獨身一人,在那棵樹下,是在……想著我嗎?”
“可我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啊?!?
曲悠枕在他的腿邊沉沉睡去,她的話他有些聽懂了,有些沒有。
懂與不懂,好像也沒有那么重要。
如此情形,多看一眼,才更為重要些。
第二日曲悠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她揉著自己沉痛的腦袋,隨便披了件外袍就向外走去,剛剛推開門,她就看見周檀獨自坐在長廊的盡頭,膝上蓋著一張御寒的薄毯,正在看著眼前的杏花發呆。
像是做夢一般,隨即曲悠便聽見別院的墻邊傳來兩個聲音,那聲音雖然小,可在她耳邊卻格外清楚。
“……聽說這杏花別院住的那位從前是個大惡人,如今病得只剩一口氣了,竟無醫官上門醫治?!?
“作惡太多,必遭天譴咯!”
哪里是醫官不肯上門,她早就尋過臨安所有的名醫了,只是眾人皆是一籌莫展。
柏影死后,整個太醫院都為周檀把過脈,無一人不是搖頭出來的。
久而久之,她也死了心,不敢再尋大夫,生怕尋來了是新的失望。
不過此時她卻來不及想這么多。
這聲音實在過于熟悉,在她的夢中,也曾清清楚楚地出現過。
曲悠的面色霎時蒼白,她加快了腳步,跑向長廊盡頭——似乎只有在周檀身邊,才會覺得更加安心一些。
夢中的場景復現。
如果她沒有記錯,周檀就死于此時。
頭頂是開滿的杏花,膝邊是御寒的薄毯,耳側是世人誤解的言論,他孤身一人,手中攥著那個白玉扳指,寂靜如同永恒。
她還沒有到周檀身側,卻聽見墻外竟傳來了呵斥聲。
好似是她常去請教的賣酒娘子:“呸,你們二人在這墻根胡謅什么,再多說兩句,小心爛嘴!”
隨即便是其中一人的痛呼:“二娘,你怎地是非不分!這家不是什么好人,你沒聽見他們說,這人在汴都作惡多端,是個狗官!”
二娘中氣十足地罵道:“什么狗屁作惡,老娘只知道這家夫人和善,大人也時常布施,咱們方圓幾里的莊子,哪個沒受過恩惠?你們兩個市井無賴,聽風便是雨,偷來幾句就四處學舌,再叫我聽見,可有你們好看的!”
曲悠怔然停住了腳步。
周檀卻似乎全沒聽見一般,只是回頭朝她看來,面上露出個笑容,雖說依舊蒼白,但并不見將死之人的弱氣:“跑什么,穩當些?!?
她緩緩走了幾步,忽地聽見有人叩響了前門,開門卻是方才在門外罵人的“二娘”,手邊領了一個還扎著朝天揪的孩子。
曲悠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問道:“二娘怎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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