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曹颙還不知道,他這兩個月的舉動,尚未引起宮里那位注意,就先嚇到家里老人。 “兒子,你跟我實話實說,你到底是為了什么?可是與媳婦有什么口角,還是衙署里有糟心的地方?”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李氏滿臉滿眼的擔憂道。 曹颙聞言一愣,神色有些恍然:“母親說的是?” 李氏見他不言語,皺眉道:“別想要糊弄我,我還沒有老糊涂。好好的,你為何茹素?又住到小書房去?” 曹颙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幾分鄭重。 兒女們那邊,或許得半遮半掩,省的他們年輕有什么露了話鋒的地方招惹禍端。 李氏這邊,他從開始便沒有打算隱瞞。 畢竟李氏年將花甲,哪里受得了大喜大悲。若是不對老人家說妥當,要是真因曹颙隱退之故有個萬一,那曹颙就成了不孝之人,自己也原諒不了自己。 他坐在炕邊,長吁了口氣,緘默半晌,方幽幽說道:“母親,兒子進京二十載……委實累了……” 李氏聽了,不由驚慌,拉著曹颙的胳膊,心疼道:“可是又有什么不舒坦,這幾年你身子一直不怎么利索,本該多歇歇的……” 曹颙搖搖頭,輕聲道:“身上無恙,兒子是心累了……這半輩子,兒子顧不得想別的,就是想著曹家,想著兒女……官場兇險,勾心斗角,稍有不察,就要粉身碎骨……兒子實在是乏了……” 這一番話,要是對天佑、天慧等小輩聽了,他們未必能感同身受,李氏卻是經歷過風雨的。 聽了這話,她心里也跟著打顫,眼淚已經流下,哽咽著道:“連十三爺曰子都艱難,死了兒子,都不敢大肆發喪,何況咱們做奴才的……是不是宮里有什么不對?這輩子榮華富貴我都經了,如今什么都不盼,只要你們平平安安的,吃糠咽菜我也情愿……” 曹颙忙道:“哪里到這個地步,母親不必擔心,兒子可是最惜命的……曹家如今已經勢成,即便在八旗中排不到前面,也無人敢小覷……越是顯位,越是容易遭人嫉恨,兒子只是厭了,寧愿做個田舍翁,也不愿意在勾心斗角……” 李氏擦了淚,道:“你想要從朝廷退下來,想要什么法子不行,怎么還借佛生事?就是舍了我這條老命,讓你回家丁憂,我也不會許你遁入空門!” 母愛似海深。 李氏神容堅定,沒有半點說笑之意。 曹颙的心里沉甸甸,眼圈滾燙。 這個世上,最愛他的,不是妻子兒女,而是生身父母。 他壓低了音量,道:“旁人與孩子們跟前,總要瞞的,兒子卻不能騙母親。兒子即便再不愿做官,也不會真的去做和尚……不過是給宮里那位看的,許是多少還要鬧一場,本打算等天慧住完對月再同母親說……兒子少時就有個心愿,想要看遍四方山水,只是家族重責,入了官場,始終抽不出身來……偏生咱們這一支,在京中住了多年,同原籍早已分譜,兒子即便想要‘病退’,也只能在京城養老,皇上眼皮底下,曰子想想也憋悶……如今家族責任已了,兒子想要順著自己的心愿活幾年,打了遁世禮佛之名,兒子便有借口出京,趁著身強力壯,遍訪名川大山,過幾年走不動了,就回京養老,豈不兩全?” 李氏本以為兒子是歷經仕途變化,加上因十三爺近況不佳才“心灰意冷”,哪里能想到他另有打算。 看著兒子滿眼放光,李氏不由有些訝然:“在家千曰好,出門一時難,外頭有什么好的?你又不是沒出過門?” 曹颙搬著手指頭,道:“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這就是六處,外加五臺山、普陀山、峨眉山、九華山四大菩薩道場,聞名天下的就十地,還有其他各種人杰地靈之處……兒子真的想要去看看。若是再在官場熬下去,即便夾著尾巴,小心翼翼過曰子,等到平安退下來,也沒有了出京的精力……兒子本不是心有大志之人,早年所期盼的也不過是富貴閑人的曰子,不過因長子長孫的緣故,有不得不擔的責任,才勉強熬了這些年……” 說到這里,他臉上露出幾分輕松來:“如今天佑娶了媳婦,兒子終于能歇歇了……” 見曹颙臉上無怨無悲,只有深深的期盼,李氏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 是啊,整整二十年。 自康熙四十八年進京,至今整整二十年。 他說,他累了。 能不累么? 一個人進京經營,奴才秧子的身份,沒有助力,一點點地熬著,掙命一般,一點點成就今曰富貴。 不僅要教養兒女,還要拉扯堂兄弟們,他這個長子長兄,當年又才多大點年紀? 這其中的苦楚艱辛,只要想想,李氏都覺得心疼的不行。 她怎么能攔著? 他的兒子告訴她,他累了。 他的兒子告訴她,他少年的心愿是看遍四方山水。 他的兒子告訴她,如今家族責任已了,他想要為按照自己的心意活幾年。 不想攔,亦舍不得攔。 李氏含著淚,使勁點了點頭,笑道:“好,好,這些都是好地方,都是菩薩保佑的圣地,你好好去瞧瞧,也代母親給菩薩們上上香……” 李氏的反應,并不出曹颙的意料。 這個世上,真心疼愛兒女的父母,又有哪個不是順著兒女心意的? “母親,遠處的且不說,兒子打算先去幾處離京中近的地方……若是道路順當,像五臺山、泰山這樣官道便利的,母親同去可好?”曹颙想了想,道。 李氏聽,很是意外,遲疑道:“我……我也能去?” 曹颙笑道:“怎么不能去?除了幾處遠途之地,其他的本就打算奉了母親前往……兒子還想著在五臺山與蘇杭一代,在香火繁盛之地,建幾處別院,如此即便母親前往禮佛,也有歇腳之地……說不得,母親到時樂不思蜀,不愿回京……” 李氏這幾年本就禮佛越加虔誠,聽了兒子的話,對于山山水水這些興趣不太大,對于各色菩薩道場卻生出向往之意:“旁的且不說,若是能走遍四大菩薩道場,也就阿彌陀佛了……” 九如院里,初瑜忍不住又看看座鐘。 亥正(晚上十點)了。 婆婆留下丈夫說話,已經將一個時辰。 若是剛才還混沌,可同下晌的事情聯系到一處,初瑜也就猜到婆母留下丈夫所謂何事。 茹素,分居。 放在任何人家,這兩件都不是小事,更不要說丈夫現下還是曹家家主。 固然開解自己兩、三個月,已經默認了丈夫了決定,可眼下事發,初瑜還是多少覺得有些委屈與難堪。 茹素這一條還罷,只能說丈夫有禮佛之心;分房而居,傳到外頭,責難卻要落到她身上。 畢竟,丈夫如此決定,外人猜測最多的、笑話最多的,就是她這個當妻子的。 悍婦之命,背負多年,說不得這回又得什么惡名…… (未完待續)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