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夏日的大雨又如瓢潑一般的下了下來,.蜿蜒從涿州左近流過的劉李河再度暴漲起來,已經不復往日的平靜,只是在風雨當中翻卷著滔滔濁浪。 這夏末秋初的大雨,似乎是要盡最后努力,留住這季節變幻之前的最后時光,只是風卷雨疾,在天地當中連成斜線,白茫茫的掠過。大地蒸騰起一層層的雨霧,將所有一切,籠罩在晦暗當中。 風狂雨驟,一如身在燕地涿州之人的心情。誰也不知道這場即將摧垮大遼的末世風雨,將什么時候才能停歇,而他們,又能不能在這場風雨當中幸存下來! 涿州南面十多里外,又設起了哨卡堆撥。領兵之人,卻是在涿州那場驚變之后新依附董大郎的一個小軍官。 這叫做余江的小軍官,本是當年怨軍顯營的一個小小隊正,既不是郭藥師的嫡系,也不是董小丑的嫡系。怨軍改編為常勝軍,他糊里糊涂的也就成了郭藥師的麾下。他能力平庸,雖然因為性子憊賴,交朋友有一手,可是因為膽氣武藝實在平常,在亂世常勝軍中自然也就沒混出頭。在郭藥師那里既然沒得到什么好處,那日涿州驚變,他駐守在常勝軍南面營寨,自然就投降得飛快。 蕭干和董大郎留趙鶴壽駐守涿州,這趙鶴壽招攬常勝軍余燼,拼湊人馬,守備地方。他這個小小隊正居然提了一級有了都頭的差遣,手底下三四十號弟兄,全是和他一樣改換了門庭的老常勝軍中雜牌營頭的。雖然升官,但是還擠不進趙鶴壽心腹圈子里頭,給趕到了離涿州城甚遠的地方設了這個哨卡堆撥,只是作為外圍警戒。 這個都,實有人數四十二,馬一匹沒有,弓六張,刀矛加起來四十余件,甲一副都沒有。寒酸到了極處。遼軍的慣例,是不提供后勤支援的,一切供應,要靠自己打草谷。雖然在遼國中期以后,各成營號的軍頭,也開始統一給自己麾下提供一點糧草犒賞——軍餉還是沒有的。可現在常勝軍已經殘破,涿州給弄得落花流水,一把火燒掉不少本來就可憐的積儲。他們這個幾乎給趕到外頭自生自滅小小一都,哪里還能從趙鶴壽手頭弄到半點給養? 涿州變亂這么一場,周圍附廓百姓逃得精光。麥田都不管了,好容易種出來的一些田地,現在就泡在水里。雨幕里頭,還有幾個村莊,家家房屋都敞著口對天,給折騰得干干凈凈。這些日子,余江帶著麾下兄弟就靠著撈淹在田里青斯斯的麥苗填肚子。一個個鬧得上吐下瀉,有氣無力,在茅蓬里頭蓋著濕漉漉的稻草發抖,誰還管什么鳥替涿州警戒外圍! 茅棚里頭火塘,燒的濕柴,只是升起煙霧。嗆得里頭躺著每個人只是咳嗽。可誰也懶得起身收拾這些玩意兒。茅棚上頭還不斷的滴水下來,澆得每個人都是身心冰涼。余江躺在一塊最為干爽一點的地方,翻著眼睛只是看著眼前一切,到了最后,終于忍無可忍,大喝道:“張威,陳彬,你們兩個賊廝鳥趕緊夾著屁股起來,給棚頂加些稻草,把這些直娘賊的濕柴給老子扔了!找些干柴過來,真正是不想過日子了!” 一聲吼完,他猶自覺得不爽,又轉向另外一頭大吼:“戴軍,馬紅俊,這每日吃食只是你們兩個火頭打理,今日下鍋的東西在哪里?還不去尋覓一些個來?俺瞎了眼睛,只是選你們這幫軟蟲出來遠戍,憑俺本事,留在涿州也是等閑一句話…………要不是看你等這些新投之人沒有著落,俺好心應承了,卻沒成想,要吃你們這幫廝鳥的苦處!” 吃他喝罵的,都是余江麾下的隊正,和他這個都頭擠在一個茅棚里頭。聽到他的大言,稻草底下伸出來的四雙光腳動都懶得動彈一下,就當沒有聽見。還有人在底下小聲嘀咕:“留在涿州,做夢去吧,就憑他,能夠上舔趙副都管的屁股?俺們都是一個鳥樣,在這里不死不活的熬著…………還不如爽利散他娘,說不定俺們還有一條活路!” “俺們只會廝殺,不會作田……這世道,到哪里又能安心作田了?南人也不收俺們這些北卒,不然老子早就跑他娘!郭都管在時,大家還有一口安穩飯,那個四軍大王以來,大家到是餓得眼睛發藍!還要受這鳥都頭呵斥,俺反正在這兒躺著等死,他要向趙副都管賣好,什么差使,自己承擔起來便罷!” 余江使喚不動手底下人,他們在底下的小聲嘀咕,更讓他則聲不得。想想自己處境,也當真是覺得喪氣。在濕漉漉的稻草底下越躺越是煩悶,肚子又餓得心慌。干脆自己負氣爬起來,披上已經爛了不少破口的紅袍,穿著一條只剩半截的撒腿褲子。也不帶兵刃,只是光腳走出茅棚外頭。 大雨一下將他澆得透濕,余江在雨水里頭瞇著眼睛。只是看著他領著的這個小小哨卡堆撥。營地外頭一圈柵欄,七歪八倒,連野豬都防不住。里頭就是跟花子窩似的幾間茅棚。常勝軍混到如此地步,當真讓人喪氣。董大郎現在精力全在撲滅郭藥師在易州的余燼上頭。也顧不及整編他們這些被收攬的余燼。趙鶴壽只是在竭力維持。 大家都是老卒,是從北地廝殺,還有遼東七八個勢力混戰當中生存下來的。雖然軍容不整,可都是百戰余生的可戰之兵,就是他余江雖然號稱平庸,可也見過了大小數十次仗,手里怕不有十來條人命! 大遼頹勢盡顯,他們也不過是在郭藥師的統領下努力求活。結果到了現在,這等百戰老卒組成的常勝軍也開始四分五裂,鬧到如今下場,真不知道將來大家死在哪里! 這大宋,怎么就是不打過來呢?宋人富庶,真要過來,說不定還能吃上飽飯,可宋人又是軟弱,白溝河一敗,給蕭干大王和大石林牙追出去百多里,想要爬過白溝河,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站在雨中,余江越想越是沒做理會處,干脆走到柵欄邊上,扯開褲子撒尿。才掏出那話兒,就看見柵欄邊上,突然冒出一個胡子蓬蓬的大漢臉龐。 這大漢戴著鐵盔,頭盔紅纓全濕了,只是黏在鐵盔上頭。身披沒有肩膊甲葉的半身軟葉子鐵甲,胸口護心鏡被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只冒出鋼鐵的本身的寒氣,手中一柄直刀,只是滴著雨水,益增寒氣。這身裝備,比起自己身上那件破爛紅袍,簡直好到了天上! 那大漢和他的目光對上,似乎還對著自己咧嘴一笑,接著直刀就閃電一般架在自己肩頭,脖子上頭立即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余江一抖,一泡尿只是撒在了腳上,好在是大雨當中,也分不出到底是什么。 那大漢的聲音,比手中兵刃還要冰冷:“動一動,脖子上頭就是一個碗大的疤瘌!” 余江一句話不敢則聲,亂世里頭混出來的,都知道什么時候是充不得英雄的。他只是驚恐的看到,在雨霧里頭,在那個大漢身后,鬼魅一般的又冒出幾十條人影,人人盔甲兵刃精利,鐵盔上紅纓如血一般鮮紅,只是越過柵欄,撲進他這個小小堆撥當中! ~~~~~~~~~~~~~~~~~~~~~~~~~~~~~~~~~~~~~~~~~~~~~~~~~~~~~~~~大雨里頭,蕭言在披風外頭還加了一層油布,戴著油布裹著的范陽笠,只是和馬擴以及麾下將佐站在一處。打量著眼前這花子窩一般的常勝軍哨卡堆撥。郭蓉也在人群當中,雨水在她俏臉上不住滾下來,長長的睫毛打濕了垂下來,雖然容色一樣清冷,但卻自然少了許多男兒的英氣,更象一個女孩子一些。 那夜蕭言借倒霉的郭大小姐鎮場面,給了她一巴掌。郭蓉就不和蕭言說一句話了。但是她和甄六臣幾人,還是不出聲的奉命唯謹。小啞巴居間,好幾次跑到郭蓉那里討好的服侍她,似乎想替蕭言彌縫一下兩人關系,可郭蓉還是倔強的不肯搭理蕭言。 蕭言倒也無所謂,他現在也沒更多心思顧及這個長腿悍妞。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怎么搶回涿州,大亂蕭干郭大郎的盤算,從而改變局勢上頭! 不過涿州外圍這些哨卡堆撥的殘破景象,也出乎大家意料。至少蕭言上次經過的時候,這些地方還好歹有個樣子。可是這次先期拔除外圍這些據點,卻是出乎意料的輕松,堆撥人馬,都乖乖束手就擒,根本無心替現在在城中的趙鶴壽賣命。 一方面他們是不得以歸附董大郎一系的,另一方面,也正說明,現在涿州正是董大郎奪權之后最虛弱之際!要是自己不是先來搶此城,而是去易州援應。給他們喘過這口氣,那么這座正擋在燕京城前頭的屏障要隘,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奪回了! 自己的判斷決定,果然沒有錯! 馬擴在大雨里頭也是瞇著眼睛,朝蕭言道:“蕭兄,你決斷果然不錯!拔除涿州外圍,輕松以及,掃了兩個哨卡堆撥了,一個弟兄傷亡也無…………俺們來的時機正對!” 拔除上一個堆撥,是岳飛帶人出手的,這次就是韓世忠。岳飛此次只是跟在蕭言身邊護衛,懶洋洋的只是覺得滿身本事發揮不出來。他在旁邊低聲道:“拔了再多哨卡堆撥,就算將涿州四下掃蕩得干干凈凈了,俺們還是拿不下城來,所有一切,只是白費!” 聽到岳飛這等小將如此直爽的發表自己意見,還是一口河北口音。馬擴身邊丘虎臣和李存忠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岳飛卻是神態自若,不以為然。蕭言也不在意,他巴不得岳飛說得越多越好呢…………岳爺爺可算是他蕭言起家的心腹嫡系!自己還有點擔心,歷史已經改變,要是岳爺爺變不成歷史上的那種名將,自己可就是太虧心了…………這個時候,蕭言也只有長嘆一聲:“沒錯,拿不下涿州,我們一切,都是白費!” 馬擴看看蕭言,神色也是凝重:“拿下涿州,談何容易?俺們都是騎兵,沒有器械,掃蕩這些離心常勝軍外圍士卒,可以得新應手,但是要撲城…………”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