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看著對面土堆豎起一根長桿,一顆人頭高高懸起。城墻上甄五臣臉色一沉,緩緩退開,沿著階梯而下。緊貼著城墻里頭,搭起了一個大棚。數十名饑疲交加的常勝軍士卒戍守在外頭雨水當中。從城墻上運下來的尸首不及掩埋,只是如柴禾垛一般堆疊在城墻根,幾乎有一人高。血水混雜著泥濘,讓地面一片紫黑的顏色。 大棚當中,卻是傷兵在輾轉哀嚎。棚中還有一榻,上面躺著的卻是郭藥師高大的身子。他臉色慘白,**著上身,裹著的白布血跡斑斑。卻還是在親兵扶持下竭力支撐起半截身子,低聲撫慰身邊不遠處的傷兵。離他近一些的傷兵,都竭力支撐著不要發出太大的嚎叫聲音。 郭藥師臉色慘淡,卻仍然神色鎮靜。 甄五臣走來,郭藥師身邊親兵都閃開,讓他走近。郭藥師轉頭過來看見是他,低聲笑道:“五臣,如何?又打退了一次是吧?某都聽著呢…………又送下不少弟兄尸首…………這些日子,只是辛苦你了…………” 甄五臣矮壯的身子,明顯已經瘦了一大圈。雖然氣概不減,可誰都看得出這發自內心的憔悴出來。他無言的走近郭藥師,湊近了低聲道:“都管,支撐不了太久了…………城中屋子都快拆完,士卒傷亡近半…………趁著還有些力量,大雨里頭,圍城長濠也未完全。俺趁夜護著都管突出去吧…………去宋營,找大小姐和那個蕭使者去!俺留在易州,絕不給都管大人丟臉就是!” 郭藥師低聲一笑,只是看著甄五臣。緩緩搖頭:“某半生心血都在于此,逃出去,也不過是行尸走肉,活著還有什么味道?男兒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五鼎烹了也不過如此……某是不會走的…………五臣,你且與我說,還能撐幾天?” 甄五臣無聲的豎起三根手指。 郭藥師想笑,最后卻變成一陣震動肺葉的劇烈咳嗽。那一箭傷了肺葉,傷勢極重。又是兩日路上顛簸,他能撐過來,已經是因為身子健壯,異于常人! “三天也夠了!我那女兒,不會丟下我…………那大宋姓蕭使者,更是野心勃勃之人。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就算看錯,也不過是有死而已!” ~~~~~~~~~~~~~~~~~~~~~~~~~~~~~~~~~~~~~~~~~~~~~~~~~~~~~~~~~一處土丘之上,馬擴只是極目向北而望。灰黑色的包磚涿州城墻,只是在雨幕當中,顯得隱隱約約。這大概是大宋軍隊,百年之后離涿州最近的一刻,借著雨霧掩護,離城不過三數里的距離。 在他身后,三百余騎白梃兵和勝捷軍,正在土丘下面靜靜等候。人牽馬而立,只能看到鐵盔下吐出的長長白氣。 這蕭言,就這么帶著數十人去撲這座涿州城了? 要知道,大宋十五萬大軍,誓師北上。名臣猛將,匯聚一處。卻只是過了白溝河,連涿州城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就在一場同樣的大雨當中,慘敗崩潰了回去! 回想跟蕭言結實,這個看起來輕飄飄的小白臉,卻推著自己不由自主的再度領兵踏足這座可望而不可及的要隘。回想起來,真跟做夢一般。 蕭言渾身上下,無一不透出古怪。說話行事,似乎都和人不一樣。笑起來卻灑脫無比,沒有半點燕地逃人應該有的拘謹小心。可此人膽色本事,也委實讓人心折,所有一切,大宋北伐之師這盤根錯節,死水一潭的局面,竟然被他掀動! 難道老天爺也對這場打得如此丟臉的燕地戰事看不下去了,才降下此人來? 在他身后,兩騎馬飛快的上來,馬擴和身邊李存忠丘虎臣都回頭看去。卻是蕭言那個可愛清靈的啞巴侍女,還有蕭言硬留下來護衛他的一個心腹,似乎叫做王貴。 對這個啞巴侍女,蕭言只是說跟隨他許久。這次逃歸宋地,也舍不得拋下。蕭言糊里糊涂,馬擴卻見識廣,眼睛毒,這個十四五歲的侍女,雖然操持的是服侍蕭言的事情,但是舉止有藏不住的優雅,一言一行,都明顯受過極端高貴的熏陶。而且純然是宋人豪門才有的禮節分寸! 遼人貴族,甚至宮廷,自中葉以后,就極端宋化,更有一個恨不得托生宋朝的皇帝遼國天佑皇帝。貴戚子弟,才能接受如此完整的宋人禮儀之教。蕭言自稱一個小小團練副使,怎么就用得起這等的侍女? 不過馬擴將這所有一切,也只是藏在心里。小啞巴乖巧至極,對誰都是笑顰如花,幾日同行下來,這些大老粗誰不喜愛她?就連馬擴,有的時候都忍不住暗自羨慕蕭言這家伙好福氣。 看到小啞巴奔來,身上斗篷已經透濕,小臉上全是水珠,只是朝北而望,再看看馬擴,眼神里全是央求之意。她的身后,王貴只是不緊不慢,但是卻寸步不離的跟著。 馬擴勉強一笑:“小大姐,現在也只能等著了…………蕭兄說的,他出發一個時辰之后,俺們才能全力北向,直薄城下,之前就是天塌地陷,俺們也不能動…………這個時候,俺們只能聽他的…………” 小啞巴啞啞兩聲,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水珠,只看見她的大眼睛紅了,合起小手朝馬擴連搖,只是央求。 馬擴卻只能硬起心腸搖搖頭:“小大姐,此乃兵事!來不得半點兒戲!小大姐要是心懸蕭兄,就為他祝禱吧…………不過俺相信,蕭兄是遼人大營都能踏一個來回的人物,這小小涿州,還能難住他不成?” 他說了這句話,就掉頭過去。身后傳來下馬的聲音,馬擴再度回首,卻看見小啞巴真的跪在了泥水當中!她面向遼國最出名的天泰寺方向,雙手合十,只是在雨中默默祝禱。小臉在雨水當中,在這一刻似乎盈盈有光。 李存忠和丘虎臣都是搖頭,兩人沒被挑選去混城,白梃兵和勝捷軍大隊,只能是他們統領。蕭言率領的,只是他那個雜湊起來的班底!這兩員宿將,都是既佩服又有點悵然若失。 “好漢子哇好漢子…………一開始還不怎的,相公讓俺聽什么宣贊號令,俺還只是想,什么個鳥宣贊,讓俺白梃兵聽他的?相公怎么也舍得!現在看來,俺是打心眼里頭服氣!這個宣贊,要是把贊字換成帥字,俺們現在說不定都在燕京城了!” “不是好漢子,怎么當得起這個小娘子對他死心塌地?俺家婆娘,也不過十五,比起這位小娘子,簡直就是擦腳布!” 兩人低聲對話,沒半句到了馬擴心底。他看看小啞巴,又向北看看。 “蕭兄啊蕭兄,你可知道,此刻在此為你祝禱的,不止你侍女一個…………若是官家有知,此刻也當在汴梁為此焚香沐浴!” ~~~~~~~~~~~~~~~~~~~~~~~~~~~~~~~~~~~~~~~~~~~~~~~~~~~~~~~~~涿州城南門之外,那場變亂的留下的痕跡,猶自未消。南門外原來設立的大營,已經是七零八落,不過百余人駐守。營大人少,只是顯得加倍的荒涼。營寨又被燒過,還未曾修補,壕溝遭逢連日大雨,也都傾頹,亂七八糟,根本不成一個樣子。 還殘存的寨墻上頭,不過只有七八人的影子,孤鬼一般的游蕩。涿州城南門護城河外頭,也有同樣七八個孤鬼也似的影子,只是在大雨里瑟瑟發抖,等著下值。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