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后退已經絕不道路,周圍援兵根本沒有。郭藥師和甄五臣所說的大小姐搬來的大宋救兵,這些宋兵,怎么可能在這么短時間內北渡白溝河,深入數百里,出現在易州左近?更不用說易州周圍,還有鋪天蓋地的蕭干大王所領的騎兵! 此處,就是絕路。無非看怎么一個死法罷了。大家以饑民成軍,又轉戰遼東。當初袍澤,十不存一,如此亂世,誰也別想能安穩在榻上死去。還能有什么好說的? 城上反擊,漸漸的變得零落起來,只有幾個將領還在聲嘶力竭的大呼,讓士卒探出頭反擊。可連守具都已經匱乏了,難道拿自己的命填下去么? 甄五臣只剩一只右臂,從這頭走到那頭,同樣喊得聲嘶力竭:“契丹狗子只有驅使董大郎上來送命的本事,不敢碰城墻一碰!他們也在防著大小姐領來的援軍!援軍已經過了淶水,不日便到!單單是董大郎,當初哭著喊著要給俺們都管當兒子的人,難道俺們就怕了他了?再撐兩天,再撐兩天!到時候,每個弟兄十貫足錢,大宋給發!俺們也到汴梁去看一看!瞧瞧汴梁女人,耍起來是個什么模樣!到時候,大家都吃上一碗安穩飯,給你們娶個娘們兒安家!” 他吼得豪壯,心下卻也知道到了絕處。可是就算在董大郎這背主畜生面前戰死了,也好過屈膝求生! 城下挖掘的聲音越來越緊,雖然他在城頭血都快喊出來了,可是士卒們的反擊卻越來越使有氣無力,仿佛就在等著城墻塌陷,董大郎所部一鼓涌進的時候! 都管,俺們甄家兄弟,算是對得住你啦! 城墻下突然傳來響動的聲音,甄五臣紅著眼睛一看,卻是郭藥師最后留下的幾十名親兵,舉著大盾,沿著馬面上城。外頭土堆有的比易州只有一丈的城墻還要高,看到這里動靜,飛蝗一般的羽箭直射過來。那些親兵,只是縮在盾牌后面,死死遮護住掩護的東西,朝城上緩緩行來。 守城幾日,少有人披甲。在城頭一熬就是幾天幾夜不合眼,誰還有精神一直披著沉重的盔甲。再說帶到易州來的盔甲本來就沒剩多少。有城墻遮護,也用不著。可是這些郭藥師最后掌握在身邊的一點親兵,卻人人披著重甲。雖然舉著盾牌,可是腰間都插著兩把長刀,人人還背著一捆繩子。 甄五臣看著他們移上城頭,前排舉盾的一下向兩邊散開,人人都藏在豎在城垛后面的巨盾后頭,丟下手中盾牌,只是解下繩子扣住城垛。在他們后面,是幾十個百姓抬著熱氣蒸騰的大桶,隔著老遠,猶覺得熱氣逼人。城頭上開水已經澆得七七八八,原因無他,城中能燒的東西都燒光了。現在卻不知道怎么又變出十幾大桶出來! 最讓甄五臣訝異的,還是郭藥師也在隊列當中,他同樣也全身披甲。臉上已經瘦削得顴骨高高凸起,走一步喘三下,只是扶著一柄長矛,在親兵的遮護下也躲到城頭巨盾之后。 甄五臣一步搶過去:“都管,你怎么又上來了?俺不是說了,城頭俺在,天塌下來你也只管養傷?” 郭藥師傷勢沉重,這些天也只能維持不惡化。戰事壓力沉重,郭蓉蕭言那里杳無消息,能撐過來已經是靠著往日身體壯健異于常人了。現在披著重甲,持矛而上城墻,真真是被逼到了最后的時刻! 他喘著氣看著甄五臣彎腰迎過來,又透過巨盾縫隙看了一眼對面土堆上黑壓壓的契丹軍馬。看到招展的蕭干四軍大王旗號。最后側耳聽聽下面不斷傳來的挖掘聲音,朝著甄五臣淡淡一笑:“某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如許子弟,跟著某直到易州,死戰至今日,一旦玉石俱焚之際,某豈能獨生?到了泉下,某還要帶著這些子弟縱橫陰間,將十殿閻羅從他們位置上揪下來!男兒大丈夫,死則死耳,難道還能躺在榻上等著兵刃加之?某和常勝軍子弟,就沒有安穩去死的命!生在這個亂世,無非都在等著這一天而已!” 他喘著粗重的氣息,說了幾句話中氣就有點跟不上。停了一瞬,又直起腰站起來,大聲而道:“何況某還未曾絕望!蕭干親來,用契丹人來填城,某說不定會對蕭干認輸。可是董大郎這等人物,還不在某的眼中!將他們殺回去,讓蕭干來取某的人頭罷…………如若蕭干不敢來,此城得完,剩下子弟,某將帶著他們,縱橫天下,讓這燕地,真正變成常勝軍的!阿蓉會回來,阿蓉會回來!” 他猛的一擺手:“等我號令,集中將開水金汁倒下,接著選鋒緣聲墜城,殺他娘的一場!某親自帶隊,和董大郎這小畜生分一個生死!” 他高大身軀,猶自挺得筆直。往日英雄氣概,在這絕境,仍未稍減。城中子弟,追隨他的旗號,都是從尸山血海當中殺出來的。郭藥師重傷臥榻,讓他們絕望之情,就更重了三分。但是看著他此時仍然挺立,還要帶著大家再殺這最后一場,頓時就鼓起了最后一點士氣。值此亂世,不是殺人,就是被殺。被屠滅在常勝軍手中的城鎮村落,也不在少處,活到現在,已然夠本,這條爛命,丟在這里又如何了? 甄五臣一把扯住郭藥師,轉頭大聲下令:“將繩子都他娘的結好!到時候跳下去就殺,誰取了董大郎人頭,將來賞萬貫!不管燕京城還是汴梁城雪花般干凈漂亮的女人,俺給他找十個!跟著俺下去,誰敢不前,你們知道俺甄五臣的手段!” 他猛的將刀咬在口中,不被衣甲,搶過了一名郭藥師親兵手中長繩。單手將腰間腰帶再勒了一道,回頭看了郭藥師一眼,里頭意思已經分明:“都管,來世見罷,追隨多年恩情,今日就算能還上了!” 郭藥師卻容色如鐵,只是站定回望甄五臣,再向南而望,越過了層層疊疊的契丹軍奚軍大陣。阿蓉啊阿蓉,你究竟在哪里?爹爹今日,已經走到絕境! ~~~~~~~~~~~~~~~~~~~~~~~~~~~~~~~~~~~~~~~~~~~~~~~~~~這一兩日內,蕭干也幾乎沒有回設在后面的大帳。累了,就下土堆找個避風處裹著斗篷睡上一陣,餓了,無非就是干糧清水。只是坐鎮在前面,冷眼看著董大郎所部紅著眼睛一次次的撲向易州,又被打回來。所部遠攔子,有一半已經抽調出來,向四下張開。 契丹和奚人軍將,看著董大郎所部一次次撲上去,一次次又被打回來。尸體幾乎將易州左近蓋滿。在這個鬼地方僵持住,涿州那里情況又不分明。萬余鐵騎,只是無所事事的觀戰,既不前進,也不干脆就退往燕京拉倒。個個都是情緒惡劣,蕭大王這到底是什么盤算! 此時在土堆上頭,蕭干坐在馬扎上頭,任身后皮鼓擂得震天價響,任身后四軍大王認旗被刮得獵獵而動,只是不言不動的看著董大郎親身在前,猬集在涿州城下。一排排的羽箭,劃過天空,直落入涿州城頭。眼看著城頭的反擊越來越無力,連吶喊聲音,都低沉下來許多。 幾名軍將對望一眼,一個契丹的兵馬都管終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抱拳行禮:“大王,城破在即,俺們上吧!早點將這易州,打球下來拉倒…………俺們一萬余騎,每騎帶著六袋羽箭,就這么多了,百萬箭矢,差不多也快射完了!拖到什么時候算是完?干脆讓俺們也上,郭藥師固然收拾了,這董大郎也順便收拾了,涿易兩州,抽千人鎮守,南人就爬不過來!省得放著漢軍在此,俺們還得提心吊膽…………要是大王垂允,俺愿率所部鎮守涿易二州!”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