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雄州城中,童貫駐節的衙署外頭,.除了那些身形高大的勝捷軍親衛,更有各路相公帶來的親隨。 前些日子的變故,這些主將身邊的親衛們再清楚不過。現在聚集在一起,雖然此次軍議重大,無人敢于發聲說話,只能筆挺的守著自己位置??墒腔ハ嘀g,仍然是怒目而視,尤其是涇原軍護送老種相公而來的親兵們,橫眉立眼,就差從七竅里頭噴出火來了。 涇原軍上下,視老種有若天神。老種節制西軍數十年,這些西軍戰士從記事起就知道老種是西軍統帥?,F在卻被童貫從西軍都統制位置上趕了下來。整個西軍,名義上卻給那個背門出去的劉延慶節制!不管從哪個角度,他們都覺得萬分難以忍受。這次還要護送著老種相公來雄州受此屈辱,要不是老種極力約束,只怕進了雄州,他們就得找由頭和童貫這些親衛狠狠打上一架! 這個時候,挑眉立言狠狠瞪著那些勝捷軍甲士,都算是輕的了。 小種火氣大,姜桂之性,老而彌辣。他的秦鳳軍親衛更是氣盛。要不是今日在城外,老種和小種會合,將他叫到一旁長長的交代了一陣。秦鳳軍入城,只怕比涇原軍還要鬧得不堪。這個時候,他們倒沒有找勝捷軍的什么麻煩,勝捷軍早已背門出去,和他們沒什么談頭,倒是劉延慶的環慶軍親衛成了他們的焦點。雙方面對面的站著,雖然這些秦鳳軍甲士不敢發聲,但是看他們喃喃念叨的口型,誰都知道這些話語要是發出聲音來,該是多么不堪。 這些環慶軍親衛,多少有點心虛。左躲右閃的避開他們的眼神。此次北伐,打得最爛的就屬環慶軍。劉延慶脫離西軍體系,這些家安在陜西諸路的戰士沒有什么想法,才是奇怪。再加上走了一趟江南,在這富庶之地大有生發,個個腰纏累累,戰意自然就是消退。 仗打成這種鳥德行,結果主帥現在還都統制整個西軍。畢竟大家伙兒還不減陜西漢子誠樸個性,都心里覺得有點那個。和涇原軍秦鳳軍當初一口鍋里頭攪馬勺那么些年,現在看著他們這個委屈憤怒的模樣,大家也沒什么心思和他們杠上,眼神左閃右避,對秦鳳軍親衛那些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問候諸位娘親的話語,就當沒有看見。 這些西軍親衛,雖然自己當中,已經是火星四濺。但是對著另外一群親衛,大家的矛頭又都是一致了。那些護送蔡宣撫副使而來的親軍。正是汴梁禁軍挑選出來的甲士。衣甲鮮明,舉止倜儻。這些人在汴梁日久,穿著的戰襖不少人都是自己掏腰,用綢子緞子做成。全身甲披不動,不少人堂而皇之的披著軟葉子的半身甲,點題功極細,鎏金鑲銀。可是上了戰場,只怕一口騎弓就能將這軟葉子的盔甲射個對穿! 每個人都整治得衣飾修潔,站在那里得意洋洋。和灰頭土臉,甲色黯沉的西軍親衛們比起來,一個個望之若神仙中人。站在那兒,別人都是筆挺的一動不動。他們卻站一會兒就得換換腳,有的時候還低低抱怨。 對這些汴梁子,大家有志一同,不管是環慶勝捷,還是涇原秦鳳,不是斜著眼睛看他們,就是一聲嗤笑。這些汴梁禁軍,除了能在真定躲著,還能派上什么鳥用場! 有的時候,位分高一點的軍官按劍巡視過來,看著衙署外頭各個軍中之間這個暗流涌動的模樣,忍不住都是暗暗搖頭。光是這些當兵的就成了這個模樣了,天知道衙署里頭這么多相公湊在一塊兒,該是個什么模樣,總不會打起來了吧! ~~~~~~~~~~~~~~~~~~~~~~~~~~~~~~~~~~~~~~~~~~~~~~~~~~~~~~衙署當中,卻是全非外間人所想象的那般不堪,反而倒是一團和氣。 童貫還有那個從真定巴巴趕過來的蔡攸坐在節堂上首,西軍四大相公,連同頂在雄州前線的王稟楊可世兩人分兩列而坐。 蕭言此刻,也有了在這節堂端坐的機會,還坐在王稟楊可世的上首,只是看著眼前一切。 老種小種,竟然沒有半點委屈的模樣,就連臉色最陰沉的姚古,也硬是擠出了一臉笑容。從衙署外頭相見,直到這里落座,竟然滿口都是善頌善禱,一則恭賀他蕭言立下此奇功,二則恭賀劉延慶擔此重任,他們可以稍稍歇肩,三則就是為童貫,為蔡攸賀,眼看就要底定這復燕大功,宣帥封王,指日可待! “…………他媽的,老子還是不夠成熟啊…………總以為這個時候就算老種小種這般地位,也總該鬧鬧別扭,擺擺冷臉。這厚黑一門學問,看來老子還有得學的…………” 坐在童貫身邊,氣度閑雅,三縷修潔長髯,望之若神仙中人的,正是一代權相蔡京的大公子蔡攸。他不折不扣的繼承了蔡家面若冠玉的傳統,從哪個角度來看也是個英俊中年。 可是就是這個家伙,當初跟著自己老爹為虎作倀,撈錢也不甘于人后。后來看老爹在上頭壓得太久,干脆一腳將自己老爹踢開,好官我自為之。上了戰陣,對打仗這種事情敬謝不敏,童貫好歹始終跟著大軍,他卻在戰局不利的時候一家伙跑到了離宋遼邊境五六百里外的真定去,飲酒賦詩,煌煌然仿佛在白溝河兩岸,宋遼之間根本沒有進行這一場生死惡斗,幾萬兩國健兒,正拋尸沙場,而他正是大宋北伐大軍的副帥! 打仗蔡攸不過如此,可是在和汴梁有心人爭斗當中,他卻是傾注了極大心力。蕭言遠在涿州,都接到過他的書信,無非是用宣撫副使的名義泛泛慰問幾句,可是隨信送的禮物卻是極重。那個時候,甚至連童貫派來的使者趙良嗣也是才到!這政爭的反應之敏捷,讓當時蕭言拿著禮物只是嘆為觀止。 現在要說蕭言也不是不缺錢,他在這個時代的全部家當就是當日在河間,童貫饋送的萬貫財物,將來自己要在大宋安身立命,這點家當是遠遠不夠,更不用說自己還要做那么多大事,還要努力的朝上爬!可是對蔡攸送來的重禮,蕭言還真不屑于要。蔡攸老爹蔡京,還有點梟雄手腕,還能把持大宋朝廷那么些年。這位蔡家大公子,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只是為自己活著的人物,半點節操也無。在他當政政事堂,蔡京還沒有復出的那段時日里。所有敗壞朝局,將大宋和女真之間局勢惡化得不可收拾的荒唐舉止當中,都少不了他的一份。更是配合童貫,為了北伐當中的那些爭斗,將西軍扯得七零八落,弄得士氣頹喪,幾乎將大宋的抵抗能力自己完全解除。北宋滅國,這對活寶父子,功勞絕不在少處! 蕭言自己就算再想往上爬,也羞于和這等人為伍! 蔡攸致送,蕭言再缺錢,也干脆就將那些錢物全部分發了下去。 不過現在,他還得坐在下首,看著這蔡攸在上首每一舉動,都在展現他在汴梁熏陶出來的宰相氣度,有的時候舉止之繁復做作,真讓西軍那些老丘八們在底下大眼瞪著小眼。蕭言也是不出聲的一陣陣惡心。 倒是老種,居然還能在席間和蔡攸談笑風生,扯了幾句幾十年大宋官場的榮枯變化,還有一點汴梁陜西的風物! 童貫的話很少,只是不住打量老種,蕭言也不時的觀察著這個老頭子。老種今天看起來氣色極好,話也比上次多出了許多,連坐在那里腰背都比往常直了不少。 這老種,當真對這次政爭失敗,一點成見都沒有?他真的能無私到了這種地步,為了大宋北伐事業的成功??梢詫阻璞徊克徒o自己,可以忍受劉延慶將其取而代之的屈辱? 軍議之前的談笑,隨著童貫終于開口,而告終止。 看著蔡攸風度極好,在他最拿手的清談上頭不知道能拖多少時間的狀況,童貫終于起身,按著腰間玉帶咳嗽一聲:“天心厭亂,燕云十六州背離我大宋,已垂百余年,官家鴻福,諸軍死戰,更有蕭宣贊毅然北渡,建下恢復涿易二州的奇功!遼人喪亂衰微已極,這復燕大功,就在你我眼前!” 堂下諸將,包括蕭言在內都打起了精神。此次誓師的戲肉,總算是到了。遼人在涿易二州戰事當中表現出來的頹勢,已經將他們在當初白溝河一戰回光返照展現出來的威風一掃而空。遼人已經絕無在燕京城周圍做持久戰事的能力,只要大軍能全師而上,持重北進,再沒有打不勝的道理。宋軍的弱點,就在于士氣不振,而蕭言奇功,不僅在于克復了涿易二州,建立了繼續北上的依托,而是提振了宋軍士氣,讓他們明白這大遼已經衰微虛弱到了極處! 此次誓師軍議,就是要分配這大功誰屬。不過大家,心里也多半有了準備。蕭言橫空出世,挽救了童貫地位?,F在西軍諸位相公已經倒了威風,童貫不拿這復燕大功酬答于蕭言,還能給誰? 這個時候,就連一直好脾氣微笑的蔡攸都加以嚴肅起來,咳嗽一聲,摸了摸胡子,一雙細長的眼睛,只是將目光投射到端坐在那里,將腰背完全挺起來的蕭言身上。 “…………這個南歸降人,沒想到如此年輕,更沒想到竟然一舉顛覆了局勢。竟然成為大家的救星!官家性子輕易,一下就對這南歸降人賞識到了極處,更有不許他文官改武職的恩典,再加上復燕大功,只怕就一下起來了…………童貫這廝,昨夜深談,卻只是敷衍。這場大功,必須全須全尾落在咱們這一方手中,既然用人,就要有制人的手段,可恨童貫,卻就是不肯說出來!也罷,且看著吧,且看著吧…………” 而蕭言,也同樣是心頭火熱。在之前童貫已經向他交底,而在這軍議當中,正式將這場大功交代給自己,卻仍然覺得激動無倫!細數從前,誰能想到今日?在自己孤身一人,踟躕戰場,被岳飛他們綁起來眼淚汪汪的時候,誰能想到,這場戰事,燕京雄城,會終結在自己的手里? 至于將來,自己又會做到何等地步。這等天塌地陷的末世局面,自己到底能不能力挽狂瀾? 不知道為什么,蕭言就是很期待。甚至都有點難以遏制,差一點就要起身沖口大吼:“快點布置下來罷!讓他們配合我,讓老子取下燕京!在將來,我還要將這歷史,徹底改變!” 童貫緩緩掃視了堂下諸將一眼,和蕭言火熱的目光一碰,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