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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燕云亂 第一百零八章 挽天傾(三)-《宋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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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騎戰馬,.

    煩人的秋雨,差不多已經過去。現在正是幽燕大地最為秋高氣爽的日子。戰馬四蹄踏在地上,激起塵煙,從高處向下看去,這一道塵煙的箭頭,直直的指向南方。

    遠處遼人的堡寨,寨墻上都有小小的人影,看著這數騎疾馳向南。陽光從天空中灑下來,照得天地之間一片通透。

    這實在是一個上陣廝殺的好天氣。

    馬擴身子傾伏在馬背上,半點也沒感受到這燕地秋日的高爽,只是不住的催促戰馬向前。

    他加入西軍伊始,就是騎將。對于軍人來說,最愛的就是戰馬。哪怕自己人受委屈,也絕不肯虧待了胯下坐騎。但是此時,他也再顧不得了。不管胯下坐騎已經渾身汗透,胸膛劇烈起伏,溫熱的口沫四濺,仍然不住的加著鞭子。

    在他身后,幾名親衛衛護著馬術不怎么樣的方騰,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后。方騰模樣已經狼狽到了極處,干脆將自己牢牢的綁在馬背上,一路顛簸下來,這個想當日風流倜儻的汴梁才子,現在已經是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了。仿佛隨時都能顛簸到死過去。

    往日里馬擴對方騰是關照有加,他當兵吃糧這么些年,西夏人,羌人,遼人,現在再加上女真人,已經打了個遍,從來未曾見過一個大宋文官能深入行伍直到最前線,冒著這么大的風險跟著他們這些大宋武人同甘共苦。可是現在他卻沒有回頭看上一眼,只是伏在馬背上兩眼通紅的看著南面不斷迎面而來的幽燕大地。

    蕭言,蕭言,你在哪里,你到底在不在來援的路上!岳飛岳鵬舉,現在還苦守著古北口一隅!

    背后突然傳來了親衛們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喊:“宣贊,宣贊,方參議不成了!”

    馬擴一震,猛的勒住胯下坐騎,戰馬跑發了性子,長嘶一聲劇烈的蹦跳了好幾下才算停下來。等他圈馬轉回來,就看見幾名親衛已經下馬,在解方騰身上的繩子。方騰頭軟軟的垂在馬頸項旁邊,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樣了。

    馬擴跳下馬來奔過去,一把接過方騰狠狠搖了幾下:“方參議,方大人,方兄!”

    方騰被他搖得狠了,悠悠醒轉。他倒是很知道自家情況,醒轉過來就苦笑一聲:“百無一用是書生啊…………這可不比汴梁郊外踏青馳馬,這腸子都快顛出來了…………現在到哪里了?看到接應的援軍沒有?”

    馬擴擦了一把頭上熱汗,吩咐親衛:“不成了,喝點水,歇一下,讓馬也緩緩氣再走……方參議,俺們已經從古北口向南跑了六七十里,眼見得就快到檀州治所了…………至于援軍,俺還沒有瞧見!”

    方騰支撐著站起來,磨破的大腿痛得他齜牙咧嘴一番,向南而望,正正看見蜿蜒曲折的七渡河就在遠處,秋日陽光之下,波光粼粼,值此亂世,無人在河張網,似乎還有游魚躍出水面,濺出點點金光。四野都是沃土,但已失農時,只有附廓之田還有一點金黃色的稻浪。在七渡河南面,就是檀州治所城關,離他們不過**里之地。

    這個秦代稱漁陽郡的邊陲要地,從來都是幽燕重鎮,沃野百里,可稱足兵足食。現在卻殘破成這等景象。

    城關也低矮破舊,破損處已經用亂石大木塞了起來,城關附廓之地,多少有些農夫在耕作。在城關四角起了高高的望樓,從他們這里,已經可以看到有小螞蟻一般的人影向四下眺望,隨時準備發出警訊,讓這些農人逃進城關當中。

    “…………農時已失,縱然幽燕大定,也難免明年大饑。其時流民滿路,禍患不可勝言…………要河北諸路全力支撐,也許才能勉勉強強度過這道難關…………”

    方騰四下看看,渭然長嘆。馬擴卻沒好氣的道:“方參議,且莫想那些明年的事情了,現在女真就已經破口了!檀州重鎮,得此就足以掩護燕山各個山口,女真據此,就有依托,大軍不管前進后退,都方便得很。他們必然會先來爭奪這里!檀州百姓,先逃過女真襲來這一關再說罷!”

    方騰還是那副有氣沒力的模樣,看了馬擴一眼,嘀咕道:“要是蕭言派了接應的人馬,算算時日,現在也該到了這左近啊…………女真已經破口,古北口不知道能支撐多久,要想將他們打回去,只有據檀州為依托,再圖恢復…………有檀州這么一個后路依托,就可以放心和女真在古北口左近決戰,這地方,丟不得!”

    他在那里喃喃自語,馬擴卻滿心煩躁的四顧,到了最后,終于忍不住大吼一聲:“蕭言沒派接應人馬,沒有!就算他此時從高粱河啟程,也救不得岳鵬舉了!更不用說想什么檀州,依托這里和女真人決戰!”

    離開岳飛先行撤離,從浸滿了自家弟兄鮮血的燕山莽莽群山中遁走。雖然有一萬個理由可以說服自己,可是馬擴心中,仍然始終沉甸甸的。唯一的感覺,就是羞愧。

    他起自西軍,少時一槍一馬,矯捷絕倫,縱橫西羌萬里,被人目之為千里駒。他也慨然以天下大事為任,馬革裹尸,才是求仁得仁的結局。一路行來,不管是什么原因,竟然在這里當了逃兵!

    這種憤懣郁結,馬擴只覺得無有可以傾吐處。最讓他覺得憤怒的,還是自己,一直在苦候著蕭言的援軍。在馬上自問,馬擴發現,自己最為感到不平的,竟然是自己不能成為這個可以挽大宋天傾的人物,而大家所拼死戰斗爭取時間,這么多好男兒所切切指望的,竟然是這個南歸才不過數月的蕭言!

    種種樁樁的情緒交雜在這一刻,同時爆發了出來。馬擴四顧茫然,將手中按著的佩劍劍柄緊了又緊,突然大喝出聲。

    “不走了,不走了!愿意跟著俺馬擴殺回去,和弟兄們同生共死的,跟著俺走!援軍不會來了,就算來了,也趕不及了!”

    幾個親衛都被他的吼聲一震,至少在離開古北口城塞的羞愧難當程度上,他們和馬擴是一般的,這個時候胸口血氣翻涌,紛紛就要扯韁認鐙上馬,呼喊應和:“俺們回去!馬宣贊,俺們和弟兄們死也要死在一處!”

    馬擴紅著眼睛扯住自己馬韁繩,看著搖搖晃晃站在那里的方騰背影,方騰頭也沒回,只是看著七渡河對面隱約的檀州治所城墻上的小小人影。

    “方參議,請恕俺們不能護送你回歸高梁河了…………俺們殺回去,怎么也換兩三條女真韃子的性命來墊背!既然此去就是黃泉,也不用說什么分別的話了。看著俺們在古北口的血戰,你就知道俺馬擴是什么樣的人物!到了高梁河,轉告蕭宣贊和西軍諸位相公,還有白溝河南的童宣帥,以及汴梁諸位,俺馬擴,在北面的長城之巔,看著他們,魂魄有知,也為俺們大宋鎮守邊陲!這條路,方參議就不用再跟著俺們了!”

    馬擴一番話斬釘截鐵,方騰卻連頭也不回。馬擴朝著他的背影一拱手,翻身就要上馬,也不再回顧。

    方騰此時,卻突然站直了身子,整了整已經臟得不成的樣子,語調也恢復了往日的平淡,朝著南面一指:“馬宣贊,且住,你瞧瞧那是什么?大家以為盼不到的人,也許到了吧?”

    方騰的聲音并不是很高,卻讓馬擴渾身都是一抖,他僵在馬背之上,緩慢的將頭轉過去。而他身邊那幾名親衛,動作都是一模一樣,仿佛頭上墜著千斤的重量。南面動向,在大家古北口浴血苦戰的時候就無數次的期盼著,難道這次終于等到了?

    如果轉過頭去,仍然是一片空空蕩蕩,又將如何?

    ~~~~~~~~~~~~~~~~~~~~~~~~~~~~~~~~~~~~~~~~~~~~~~~~~~~在馬擴的視線當中,就看見檀州治所城墻之上,小小的人影如蟻巢遇水一般的跑來跑去,望樓上面,都有人探出了身子,拼命朝身后打著手勢,望樓里面的人也同樣拼命的敲打著不知道從哪里搜羅來的銅鐘大鼓,金鼓之聲紛亂的交鳴著,一直傳到了馬擴和方騰所在的地方。

    附廓田地里的農夫丟下農具飛也似的也朝著城關里頭跑,城關壕溝上負責拉起吊橋的人影急得跑來跑去,生怕這些農夫還沒有進城,來襲的人馬就已經殺進了城關!

    遼地此時已經是徹徹底底的亂世,遼人統治,只能及于燕京左近。其他的地方都是自家求活,各地豪強盜匪流寇,或者擁寨自保,或者交相攻殺擴大勢力,在將來的新主子面前能換來更有力的地位。每個城寨塢壁,從來都是這樣小心翼翼,只要出現大隊兵馬的人影,就萬分警惕,閉城自守,檀州是要隘,自然也絕不會例外。

    引起這檀州治所這么大反應的,就是在南面天際間,突然出現了一支人馬。約有四百余騎,旗號鮮明,盔明甲亮,鋒刃如林,正氣勢洶洶的朝北疾馳!

    四百余騎戰馬組成的行軍縱列,其實氣勢相當驚人,更不用說這支人馬以這個時代的標準已經武裝到了牙齒,全身披甲,手中多是馬槊,弓袋,撒袋一應俱全。當先還有分各指揮的認旗飄拂,給人們視覺的沖擊力,遠遠超過人數更多的此時幽燕大地上的豪強武裝以及那些兵刃都不齊全的盜匪流寇!

    如此強軍突然出現,焉能不讓檀州上下如臨大敵?

    馬蹄聲如雷轟鳴,等不得在附廓田地的農夫們盡數歸城,城中守衛就已經將壕溝吊橋拉起。任那些腿腳慢的百姓在壕溝外頭哭嚎。城中青壯也都跑上了城頭,有兵刃的抄兵刃,沒兵刃拿木棍,自己趕制的守具都搬了上來,城墻垛口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頭,以萬般警惕懼怕的目光,看著這支呼嘯而來的騎軍!

    這個時候,馬擴方騰,半點也不會去顧及檀州城頭上那些人的感受。他們只是拼命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這支軍馬從天邊出現,向著自己迎面而來!

    馬擴身后的親衛喉嚨里發出格格的聲音,似乎想說什么,更多的可能是想歡呼出聲,可是到了最后,發出來的只是不成語調的嗚咽。

    他們都認得出,來的是勝捷軍和神武常勝軍的旗號,蕭宣贊派接應人馬來了。蕭宣贊知道他們在苦戰,蕭宣贊來援他們了!

    方騰神色平靜的回身,扯過自己坐騎韁繩翻身上馬,居然還能好整以暇的撣撣衣服上的灰塵,自己先嘀咕一句:“總算是來了,這蕭言,難道真的就是他了?在這末世,能挽天傾的人物居然是一個來歷莫名其妙南歸之人…………不見得讀了多少書,城府也深不到哪里去,手腕平平,也就是一股狠勁的家伙?…………也只有他了,要挽此天傾,就要為整個大宋,所有人都敢為之事!除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家伙,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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