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汴梁誤 第三十三章 垂顧-《宋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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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被圍的消息,.
一時之間,汴梁大震。
作為一個有百萬以上人口的國都,官僚佐吏,連同他們的家人眷屬,所用下人,在汴梁城中就占了很大一部分。這個時代有沒有后世那種保密制度,國家大事,很輕易的就是全城傳播。汴梁又是風氣開通之地,國都百姓加倍的更愛談國事。就如后世北京城中每個老百姓仿佛都能旁聽政治局會議一般。
燕地亂起消息已經惹得百姓們議論紛紛了,哪里還架得住燕京城被圍這種壞消息進一步的傳來?在暗中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這次消息傳播得更加翔實。
幾十萬亂軍奉遼人名帥耶律大石旗號起事,西軍主力,全都在燕京城中,因為奸臣拖欠軍餉犒賞而軍心散亂,只能閉城死守。要不是那位蕭言蕭宣贊還在燕京城外,苦苦牽制著耶律大石,只怕這個時候都打破燕京城了。城中使者殺破重圍,渾身浴血,入都門告急,求朝廷速發援軍!
有心人士除了推動消息傳播之外,還加了不少分析在這傳播過程當中。大宋西軍,已經是大宋僅有能戰之師,要是在燕京城一朝覆沒。這些亂軍接著南下,朝廷河北諸路早就兵事敗壞,一場伐燕戰事打下來地方也疲敝不堪,連抵擋都難。到時候還不知道大宋將遭遇什么樣一個局面。奸臣誤國,一至于此!
這各種各樣的消息如長了腿一般的在汴梁飛速傳播,引動汴梁城中所有人都有不同反應。
百姓不擔什么干系,自然是破口大罵。禁軍家庭那些當兵子弟都是回家和家中親族抱頭痛哭,預先訣別。要救西軍,只能調汴梁禁軍去了。可是現在禁軍,還打得什么仗!當日伐燕,厚賞之下,才湊了兩萬禁軍交給小蔡相公率領,到前面走了一遭,可是最遠也就到河間府。已經讓不少禁軍將士叫苦連天,深悔跟著走這么一遭了。西軍上下,更是從來沒有將這些禁軍當成一盤菜。現在連那么厲害的西軍都被圍了,調禁軍上去救援,那還不是送死?
太學生們向來是有關心國事,在大宋善養士大夫元氣的祖制下。這些還不知道宦途風濤險惡的預備官僚梯隊中人,吵吵鬧鬧的在酒肆瓦舍里頭,準備大家一起去伏闕上書,請朝廷放逐奸邪。有的太學生還去王黼童貫府邸面前堵門,要是兩人車馬出來,先扔一堆磚頭瓦塊再說。名聲有了,將來三瓦兩舍里頭,還怕沒人會鈔?
不知道其間水深幾許,內情如何的大宋都門那些中級以降的官兒們,更是紛紛上書言事。口沫橫飛的拿出一個個條陳,將如何化解燕京危局的方略講得頭頭是道。知道內情的,也都以為這下王黼童貫怕是難免,老公相發力,復相有望。燕云亂事起后,兩人府邸前面本來走動的人就少了許多,這個時候更是門庭冷落。
不過讓大家奇怪的就是,照常來說,一旦事態發展如此。臺諫彈劾奏章上了,秉政宰相就該請辭避位。雖然這個規矩是在老公相手里壞了。可現今而言,也不失為王黼童貫兩人體面下臺的好手段。官家對他們還有圣眷,多少也有一些照料。兩人為什么還僵持在那兒,非要在最后鬧一個沒臉?
更知道內情一些的暗暗點頭,王黼當年背出門去,攻倒老公相算是把他老人家得罪狠了。現在僵著,是怕下臺之后遭致老公相他老人家的報復!到時候墻倒眾人推,只怕官家也難回護他們多少。所以才在這里僵著,指望能有什么奇跡發生。
老公相老而彌辣,手段不減當年。伐燕戰事是童貫王黼一力主持,最后卻成了他們倒臺的張本,老公相趁間動手的本事,當真是了得!不知道這個時候到老公相那里去獻殷勤,是不是已經有些遲了?
從燕京消息傳來之后,汴梁城中,就陷入一片紛擾當中。議論國事的人越發多起來,這酒肆瓦舍的生意也就越發火爆。汴梁本來就是這個時代僅有的不夜都市,現在到了晚間,街巷里面更是擠不動的人。
在這一片喧擾狂亂當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燕京消息傳到之后第二夜的夜里,一乘小轎,從金梁橋蔡相府邸后門出來,悄悄混入了人潮當中,沿著踴路街向東,經過絲竹悠揚,人聲鼎沸,少女嬌笑之聲不絕的中瓦,里瓦。在東十字大街轉向北,過鬼市,過鷯兒市,過楊樓街,過大宋汴梁城最為高檔的享受所在楊樓與和樂樓,直到行至馬行街。這里已經是汴梁西面角落,正臨艮岳之南,最是汴梁城中鬧中取靜的地方。
小轎停在馬行街中一處雅致小院前面,這個時候,馬行街上已經是行人斷絕,在街頭街尾,都有換了衣衫,卻不改內殿班直做派的人巡視。小轎停下來,稍稍前傾,轎夫攙扶著轎中人出來,轎中人青衫便鞋,戴著軟帽璞頭,白須皓然,這般歲數了,門前燈火還照得他面如冠玉,氣度雍容,卻不是那位藏在幕后,卷起了汴梁滿城風雨的老公相蔡京又能是誰?
這個時候,這個小院的大門輕輕打開,一個穿著廝仆服色,唇上卻光光沒胡子的中年默不作聲的向蔡京示意,延他入內。蔡京灑然一笑,慢騰騰的拾階而上,隨著那中年直進到內院,內院當中,又有一個二層小樓,樓下也有內殿班直在那里值守。看見中年人引著蔡京來了,同樣默不作聲的讓路。
小樓之上,隱隱透出燈火,一縷簫聲,盤旋其間。悠悠揚揚的消散在夜空當中。蔡京淡淡一笑,也不多說什么,跟著那中年上了小樓。那中年來到中間一個房間門外,輕輕敲響門戶,低聲道:“蔡太師到了。”
門內響起了一個清朗的聲音:“請蔡太師進來罷,從門外到樓上,這么長一段路,也辛苦蔡太師走下來了。”
那中年輕輕推開門,延蔡京入內。一進門內,就看見室內陳設清雅富麗,也沒什么多余裝飾,多是各種樂器和一面棋枰,一副雙陸。墻上陳設著幾幅字畫,還有蔡京的手筆在其間。
一個二十許的女子,穿著撒花褙子,松松的挽了一個髻兒,青絲有幾縷垂下,撒在肩頭。燈火之下,這女子露出的肌膚晶瑩似玉。如果說吹彈得破這個詞安在別的女孩子身上有些夸張,安在這個女子身上,猶嫌不足!
她坐在那里,只能看在側臉,眉黛唇嫣,眼波嬌柔。正認真的按宮引桑,低吹手中玉簫。
單看這個身形,就是讓人想摟在懷里,百般疼愛尤未饜足。若是這女子再對你一顰一笑,還不知道這顆心會飄蕩到何處!
這等女子,才是內媚到了骨子里面的尤物。
在這女子身邊,一個中等身材,穿著圓領寬袖的青色便衫,袖子已經挽起來了。正在指導那女子將音調找得更準一些。聽見蔡京進來的聲音,抬首笑道:“太師辛苦,且寬坐少頃,師師這個曲牌總是不對,朕再指點她一下…………”
這個男子四十許年紀,顯得消瘦,卻保養得極好。三縷墨髯,根根透風。站在那里調教女子吹簫得興高采烈。正象三瓦兩舍里面到了四十多歲還不成器,整日在瓦舍里面廝混,立志要當風流浪子班頭的那些勛戚家的子弟。
他正不是別人,就是北宋開國以來第八位皇帝,以弟承兄位,已經當了三十一年風流富麗的大宋天子,汴梁城中每個人口中的官家,道君皇帝趙佶!
~~~~~~~~~~~~~~~~~~~~~~~~~~~~~~~~~~~~~~~~~~~~~~~~~~~~~~~~趙佶讓蔡京稍候,那吹簫女子卻放下手中玉簫,含笑推了他一把:“太師這么大年紀了,辛苦前來,還讓他等著,就算官家,也要敬老,我去安排茶湯。”
被她一推,趙佶也不惱,哈哈笑了兩聲,親昵的挽著她手向蔡京走近一些。
蔡京站在那里,從容笑道:“多謝李女史,倒是生受了。老臣雖然歲數大了一些,精力卻還算是健旺。為官家還能效力幾年,老臣也有幾個孫輩女兒,在女史面前,卻是怎么也比不上了。”
這個女子,自然就是野史留名。在歷史上留下了一段香艷故事的汴梁名妓李師師。這個時候二十三歲,對宋人女子來說,已經算是歲數大的了。可是她的風情,卻哪里是那些年少女子比得上的?要是小啞巴在李師師面前,估計得自卑得到墻角畫圈圈去。
蔡京如此身份,自然不會在李師師面前說什么巴結的話。一番言辭,將李師師比作孫女輩,卻又顯得親近,倒是無形間拉近了兩人關系。李師師一笑,她笑起來并不如其她女孩子那般掩唇做作,仿佛知道自己不管怎么樣都已經足夠嬌媚,不用畫蛇添足了。她朝蔡京斂衽行禮:“小女子可當不起,太師的孫女輩,那得是前世修多大的因緣才有的福分,小女子命薄,只能等下輩子了。”
蔡京笑笑:“李女史這一世的福分,已經不小了。”
李師師只是微笑,轉身就準備出去。所謂安排茶湯,不過是托詞。讓趙佶和蔡京方便說話而已。趙佶巴巴的在這里將蔡京秘密請來,可不是為了說家常話的!
臨出門之際,李師師低聲在趙佶耳邊道:“今夜留下來么?”
趙佶苦笑:“卻是不能,今夜還要去鄭皇后處,改日罷。”
李師師白了趙佶一眼,含怨帶嗔的低聲:“就知道你心不在這里,下次再來,我卻不開門。”說罷又是輕笑一聲,帶起一陣香風,出門去了。到了門外,還細心體貼的將門戶關上。
趙佶蔡京都望著李師師搖曳而去的身影呆了一瞬,等到門關上,這才回過神來。趙佶朝著蔡京笑道:“朕難免有些荒唐,卻是讓蔡卿家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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