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此時此刻,在蔡京念中,為這次朝中燕云戰事后第一次角力最要緊的大宋官家趙佶,此刻卻不在禁中,. 上清寶箓宮是已經故去的通真達靈元妙先生林靈素在禁中所治,前后五六年,用工萬計,費錢七百余萬貫。前后九進,正殿奉三清,多有配享。殿宇雄麗,檐頭蜀柱、斜撐、雀替、梁枋滿飾扇、魚、水仙、蝙蝠、白鹿。檐上松柏、靈芝、龜、鶴、竹、獅、麒麟、龍鳳千姿百態。殿宇之間,林掩其幽,巖壯其勢,水秀其姿。宛若三十六洞天外又一洞天。 林靈素在時,為上清寶箓宮宮使。林靈素去后,就是提點中太一宮,神霄宮宮使隱相梁師成,又多了一個上清寶箓宮宮使的頭銜。 本來在中太一宮,神霄宮次第建成之后。這兩宮室位于艮岳左近,趙佶已經是多去此兩處祈福守靜。此刻卻來到了久未駕臨的上清寶箓宮中,在梁師成的護持下直入靜室。一直無所事事的宮人道士們頓時忙得不可開交,打掃塵除,焚香頂禮,法器交加,將這道君皇帝一直迎入。 此刻在內殿靜室當中,這位四十一歲的大宋皇帝,正道袍羽冠,閉目在靜室中養靜。梁師成也是一身道袍,持磬靜靜侍立在旁,聽著趙佶緩緩吐納的氣息。 靜室里面,香氣縈繞,一切都顯得寂然無聲。 梁師成五十許年紀,面白無須,恂恂然有書卷氣。在這位風流自賞的官家身邊,相貌不好的人物本來也難得出頭。他自稱是大蘇學士出子,在詩文書畫上也很下了一番功夫。君臣往還,也頗為相得。看起來怎么也不象六賊當中地位與蔡京相當的隱相。趙佶即位,梁師成即掌禁中文墨事,出頒詔旨,多經他手。所擬禁中詔旨稱趙佶之心,又是得用。他是深沉之人,從來話不甚多,但是行事對趙佶揣摩極深,每每中意,由是漸漸得寵。在禁中時日,但凡趙佶有所欲,梁師成都竭盡所能,勾連內外,最后以遂趙佶意而罷。到了后來,趙佶簡直一刻也離不開這位梁師成。 到了此刻,梁師成身上已經得河東節度使使相銜,開府儀同三司,加檢校太傅。在趙佶身邊包攬把持,王黼之輩,最終奔走他門下才攻倒蔡京,得領政事堂。蔡京雖然權傾中外,要說唯一忌憚,甚而可以和他勢均力敵之人,就是這位在趙佶身邊一直不倒的隱相梁師成了。 靜室當中,趙佶守靜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梁師成才輕輕一敲手中銅磬,磬聲悠揚聲中,趙佶吐了一口濁氣,緩緩睜開眼來。 梁師成疾趨而前,行禮問道:“官家,近日服食寶清丹,可有進益?” 趙佶滿臉頹色,緩緩搖頭:“心不能一,但靜坐時,時有耳鳴,腹內似有火燒。如何能有進益?這金丹大道,如果這般就能修成,人人都可成仙了…………還早,還早!” 梁師成微笑著扶趙佶起身:“官家,如今燕云事定,河清海晏,還有什么讓官家掛心呢?燕云事定,正是功邁太祖太宗,三代之下難有及官家者。凡塵俗事,官家隨手便能料理。正當在求金丹得大道,追隨三清而游松鶴洞天之間,還有什么能惹動官家道心?” 趙佶笑笑,他本來就是一個風流皇帝,和親近人往往不拘形跡。不是皇帝,倒是一個良友。不輕不重的拍了梁師成一記道:“你倒是嘴乖!自家事自家知,這金丹大道,非有二十年不得功成,那是這么輕易的?祖宗留下的基業,又豈能不掛心的?燕云事了,燕云事要真能了才好!換了一位政事堂相公,去了一個樞密使,讓太師復了位,西軍損折數萬,朝廷兩派使節才算勉強了結首尾,現在中外都是七零八落硬湊起來的局面,這叫朕如何能安心?” 這些日子,徽宗趙佶寡游玩,多在禁中,李師師那里都不去了。的確是心事重重,但是卻沒在身邊人多說什么話。梁師成差不多就是趙佶肚子里面的蛔蟲,如何能不知道他的心事?但凡越是徽宗這等人,越是相信自己英明天縱,可以掌控住大局。蔡京權重,好容易去了相位,趙佶倒也未曾如何冷落他,就準備晾一晾,準備在將來時候合適,或者王黼他們理財不力的時候再度復用的。也算是削掉一點蔡京太過薰灼的氣焰。朝中如此重臣,趙佶自以為在游宴之間就可以隨手料理,當然是自我感覺良好。 誰想到一場王黼童貫竭力主持的燕云戰事打成這樣,前面的兵將也漸漸有失控的態勢。最后還不得不將蔡京請出來才算好容易擺平一切,最終底定燕云的捷報才算送來。這叫趙佶的自尊心如何不受到嚴重傷害?原來還有童貫王黼他們平衡制約蔡京,現在暫時這些爪牙都沒有了,這朝局是不是還能如前一樣平穩,他趙佶還能不能安閑冶游,都是未定之天。心里面大是不爽,那就是自然的了。 蔡京這是一頭,那些武臣漸漸不馴又是一頭。大宋官家祖藝相傳,將壓制藩鎮作為一滴要務。西軍在幾十年前漸漸開始強盛,中央禁軍又衰敗得嚇人。如何控制好西軍都成了歷代官家的要務。幾十年前,是朝中名臣,都不要命也似的朝陜西諸路送,都要去經歷一圈。壓制了西軍強兵幾十年,后來名臣不多了,干脆派出家奴,李彥童貫之輩也算是爭氣,也算是壓制住了西軍這么些年,借著將他們調出來北伐,正好可以次第削弱分化。沒想到童貫就此落馬,如何再壓制這些武臣也是趙佶心中耿耿之事。 趙佶多少也有點城府,畢竟也當了這么些年皇帝。知道自己露出什么口風,底下人就會揣摩行事,不知道鬧出什么來。什么事情不想成熟了,還是最好不要透出這個風去。折騰這么些天,還是拿不出什么太好的辦法來,今日在梁師成這里,總算是透露了點口氣出來,看看這個心腹能不能拿出什么辦法出來。 ~~~~~~~~~~~~~~~~~~~~~~~~~~~~~~~~~~~~~~~~~~~~~~~~~~~~~~~梁師成是在趙佶身邊這么久的人,如何能不知道趙佶的意思?看這位官家總算是露出了一點話縫,連忙見縫就鉆。當下就拜倒在地:“臣等死罪,不能為君父分憂,尸位素餐,還請官家責罰!” 趙佶興味索然的擺擺手:“典守者不能辭其責,你是朕身邊人,少經外務,也怪不得你,起來罷。” 梁師成心中暗笑,他外務還經得少了?這些年朝局變動,蔡京掌一大半,他掌一小半。趙佶多少也知道一些,這個時候就是在睜著眼睛瞎說了。這位官家有個好處,就是對身邊寵信人寬厚無比。 梁師成誠惶誠恐的起身:“官家之憂,臣下也略略知道一些,左思右想,卻還是難籌。今日見官家如此焦灼,竟大擾官家大道修行。臣下冒死,不得不進忠言,一管之見,還請官家鑒納!” 趙佶一怔,緩緩坐下,虛虛抬手示意:“言者無罪,師成,你說就是。” 梁師成垂手肅立,低聲道:“圣明無過官家,今日朝局之事。太師復相,本不是什么要緊事情,不論誰領政事堂,豈不都是在為官家驅馳奔走?士大夫及我輩官家家奴,誰沉誰浮,無礙大局。說句誅心些的話,就算王黼童貫此輩受了些委屈,又怎的了?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將來起復,還不是官家一句話的事情?” 這種話就是如蔡京等士大夫出身的說不出來的了,往前追幾十年,那些宋史留名的重臣更是不會說。宋時士大夫在君主面前自有其操守在,說是和皇權分庭抗禮也差不多少了。就算蔡京一意媚上,也絕不會自貶人格到這等地步。在他們心目中,還是和趙家共天下。 奈何時值末世,就是士大夫操守,也一代不如一代。更不用說梁師成這種皇帝家奴出身,冒竄進士籍,除了媚上惑主,竊據權柄,就沒什么顧忌的人物了。而上位者,往往愛聽的也就是這些話,梁師成得固寵而不倒,也是其來有自。 這番話說得趙佶臉上果然也露出了笑意,連連擺手:“童貫王黼,也有他們的罪過。一場戰事,朕竭力支撐他們,還打成這般模樣,最后連武臣都掌握不住,受些責罰,也是該當。就看他們悔過如何了…………” 梁師成近前一步,聲音放得更低:“…………太師復相沒什么,可是和武臣難制的情勢一結合起來,卻是大患!朝中都知,在燕地局勢不可收拾的時候,遂有太師復相之議。而小種此前,在太師府前奔走已非止一日矣!太師曲為敷衍,也是為了彌縫大局。太師復位,武臣得遂所欲,遂平燕地亂事。太師雖公忠體國,然則武臣之輩,之后就欲壑難填矣!太師也自然也深明其中厲害,西軍既然難制,就提議調神武常勝軍入衛,以近日名聲鵲起之蕭言厚祿加之,近日都門更有以蕭言得樞密院差遣,掌握三衙整練事之呼聲。以此實內,以制西軍。 …………蕭言此子,焉知不是與西軍有所勾連?燕地幾軍人馬難制,反而得開府,得使相銜,更得入衛汴梁,掌西府要害事。飲鴆止渴,莫此為甚!神武常勝軍勁旅也,現知樞密院事吳敏,大才盤盤,更有太尉輔佐,足可制之。豈可將大權仍委之一南歸降人之手,助長此輩難以饜足之心? …………臣之所請,就是必依祖宗家法,神武常勝軍入衛整練禁軍事,必掌于文臣士大夫之手!如此朝廷意旨可明示中外,震懾武臣中不逞之輩。自然天下無事,待禁軍次第整練而成,內重外輕之勢可成,如何再有臣下所不忍言之事?官家官家,臣下一得之愚,盡剖陳階前,但請官家垂鑒!” 梁師成這一狀告得十分之刁,雖然口口聲聲對蔡京復相并無成見。話語中卻不動聲色的將蔡京復相和武臣跋扈聯系在一起了,誅心到了極點!如果蔡京在當面,也得變色。這隱相之陰毒,和他蔡京不相上下!甚而猶有過之!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