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夜幕低垂,. 從朔州治所鄯陽縣城頭向外望去,遠近幾處火光升騰而起,照得天際隱隱泛紅。 鄯陽縣為大遼所設朔州的治所,遼時在這里還有一個小節度——馬邑軍節度使鎮。群山環抱于西京大同府,而朔州就在綿亙群山之外,位于西京大同府的西南面。 女真西征軍位于山內,唯一可供大軍通行的孔道必要經過應州。正常來說,只要南面宋境內沒有威脅,朔州此間,就如泰山之安。更不必說冬日還未曾過去,霜寒草凋,絕不是適于大軍行動的時節,誰能想到,就在這般地勢,這樣天氣,突然傳來警訊,女真鐵騎,穿過綿延山脈,踏雪而來,一下就橫掃了朔州境內! 連年兵火變亂之下,朔州治所鄯陽縣也早已殘破。不高的夯土城墻到處都是傾頹的缺口。不管是城中百姓,還是附廓四鄉,戶口都十不存一。僅存百姓,多依附于塢壁堡寨掙命。 復遼軍崛起云內,四下塢壁豪強雖然奉蜀國公主號令,但也是有好處的聽一下,沒好處的動也不動。 復遼軍也只遣一部約數百人,入鎮鄯陽縣,便于督促朔州塢壁堡寨搜攏流民,轉運至宋境之內。 平日里四下塢壁堡寨對于鄯陽縣的復遼軍并不如何搭理,大家基本互不相干,頂多支應一點糧草而已。可是在女真鐵騎突然出大同盆地西面群山,橫掃朔州境內之后,就紛紛向此間求援了。 對于這些亂世圖存的塢壁堡寨而言,向來是誰勢大就歸附于誰。要說他們對遼人蜀國公主有什么忠誠心,那著實談不上。 復遼軍現在突然興起,北控應州,向南深入大宋河東。這些塢壁堡寨自然就從蜀國公主旗號,甚而還揀選些強壯聽復遼軍號令,由其編練攻伐宋境。 真要到女真軍馬擊破復遼軍,從北而來,這些塢壁堡寨更易立場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可是此次女真軍馬出手實在太狠,沿途旋風一般擊破塢壁堡寨,搜其糧草,屠其老弱,強壯負重轉運軍資糧草在雪地中掙命,就是有豪強欲事先投效,女真軍馬也不如何收納,仍然是屠其首領,并其部眾,收其糧草輜重。 朔州以西,已然為女真軍馬鐵蹄淹沒。而沿途塢壁堡寨也再沒了抵抗的勇氣,紛紛向東而逃。命大的還能從冰天雪地當中掙扎出來,命不夠硬的就凍僵在雪野當中,一路過來,尸首相望! 在鄯陽縣有復遼軍一部鎮守,差不多也是復遼軍向西伸出最遠的一個據點了。這幾日不知道多少人逃難涌至此處,指望復遼軍能對他們稍加庇護。 原來鄯陽縣冷清殘破,除了幾百復遼軍駐守之外,難得見到一個百姓。現在殘破的城墻之內,四下都搭起了窩棚,生起了一個個火堆。難民神情呆滯的向火而坐,等待著天色變亮,期盼著天氣能稍微暖和一些,期盼著明日能多尋到點食物,期盼著這殘破的鄯陽縣能擋住兇殘女真軍馬的兵鋒。 更多的人連這種奢望都沒有了,只是麻木的隨著掙命而已。今日死還是明日死,在這亂世當中,似乎已然沒有了分別。 城墻上,一簇簇火把獵獵燃動。復遼軍的軍漢們瑟縮的在城墻上值守。這幾百軍馬,大多數是新在云內諸州招募出來的,甲胄不全,器械不完,未經什么操練。這個時侯漏夜在城墻上巡守,看著遠處燃動的火光,人人都是臉色青白,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怕的。 一個頭戴貂帽的粗壯漢子,身上甲胄完全,一看就是軍將。現在同樣也盯著遠處火光,不過臉上卻沒有半點懼意,打量一陣之后,就狠狠吐了一口冰坨也似的吐沫,罵了一聲:“殺不絕的女真韃子!” 這粗壯軍漢,正是貂帽都親衛出身的田穹。 本來他隨甄六臣深入宋境,一次沖擊就輕取繁峙。隨著韓世忠趕到太原,震懾住河東局面之后。就不需要復遼軍在宋境內再鬧出多大的聲勢,不少人就從甄六臣手下抽調出來,奔赴云內諸州各地,用以穩固這拿到手的地盤。 蕭言心目中第一大敵,始終都是女真。經營檀州與云內諸州,也就是要加大日后對女真決戰的防御縱深,不讓女真軍馬一下就殺入宋境當中。 而且這些地方沒有宋境之內那么復雜的情勢,那么多盤根錯節的勢力。蕭言大可在這些地方放手施為,擴充軍隊,積累軍資,經營基地。既然已經借復遼軍名義拿下了朔應武蔚諸州,蕭言就沒想過要放手。 神武常勝軍或者貂帽都出身的這些軍將,正是骨干,在復遼軍中為數也不甚多。一個人就得當幾個人使,田穹也就給這樣調來調去,風雪當中,著實是吃了不少辛苦。 本來將他從甄六臣麾下抽出,鎮戍鄯陽,是為了揀選一批人馬擴充軍隊,趁著冬日好生操練一番。等力量壯大了,開春之后,也許這朔州就穩穩的掌控在復遼軍還有站在復遼軍背后的蕭言手中了。誰知道田穹辛辛苦苦才趕到鄯陽縣這里沒幾日,女真軍馬就突然殺到了面前! 田穹身邊,自然少不了那奚人小牧奴出身的十三。這些時日辛苦,十三反而高壯了一些,一身甲胄,竟然頗有些英挺氣質。在軍中人人也都看好這沒名字的少年。 脾氣好,見人就笑。身上任何東西,都舍得跟軍中袍澤分享。更重要的是每臨陣必當先,什么號令,都笑呵呵的遵奉行事,從來不叫一聲苦。馬術不錯,廝殺也來得,每一日在軍中都在飛速成長當中,而且臨陣經驗甚而比不少神武常勝軍都要豐富許多。人人都視其為軍中新起千里駒,只要命大,前程無限。 他緊緊跟在田穹身后,除了腰間佩著的長大馬劍之外,還背著一張歩弓,腰囊斜插四個裝滿了白羽劍的撒袋,加上一身甲胄,怕不有六七十斤重。十三卻行動如常,探頭探腦的問田穹:“阿爺,這里守得住么?” 田穹回頭掃了他一眼:“省些氣力不好?披掛恁多物什,還未上陣,就脫了氣力。恁般沒心眼!” 十三笑呵呵的道:“阿爺,俺使不完的氣力,不妨事…………女真韃子俺見識過,來去飛快,也能熬苦,能一邊行軍一邊在馬上睡覺,說不得就摸到城下面了。到時候再尋兵刃,反耽擱廝殺。” 田穹搖搖頭,又吐了口吐沫:“女真韃子也不是牲口!今日又卷了四十里,打破七個堡寨。四天之內,雪中行進連廝殺,二百里下來了。冰天雪地的,連夜再撲過來,汴梁小娘扔石頭也砸死他們了,今夜他們過不來!” 十三點點頭:“今夜過不來,明天總得過來…………阿爺,守得住么?” 田穹掃視四下,看著城內滿坑滿谷的難民,看著四下燃動的火堆。這么多人將小小鄯陽縣擠滿,不少還進不了城,只能附廓而居,似乎離城墻近一點就能安全一點。這么多難民,堵得兵力在城中都調動不了。 就是這城墻,既低矮又殘破,一應附屬守備設施全都沒有,守城器械也是空空如也。 就是城中這幾百軍馬,自己初至,連麾下都頭都認不全。看著他們那個膽戰心驚強自支撐的模樣,只怕一看到女真旗號出現在眼前,馬上就會轟然潰散。 不論從哪個角度講,這個以前自己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小城,是無論如何也守不住的。女真軍馬撲來,只會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十三看著田穹咬牙切齒不吭聲的模樣,小心翼翼的問:“阿爺,不如俺們就走。這邊人地,俺們總比女真韃子熟,加上這天氣還在下雪,說走也就走了。還僵在這里做甚?” 田穹瞪他一眼,壓低了聲音:“你現在是神武常勝軍!軍中兒郎,豈能無令就擅自行事?此間軍情俺已然回報王將主,俺們如何行事,要等王將主號令!你怕死不成,怕死就走!” 十三嚇得不敢多說,只是摸著腦袋嘟囔了一句:“阿爺不怕,俺怕什么…………” 田穹再不說話,只是凝神望著遠處火光。 其實他既然給遣到最西面鎮戍,臨機處斷的權力是有的。真要引軍回避女真兵鋒,也沒什么。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