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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軍將，全都起身，行禮下去頭都不敢抬。生怕將主情緒不好，聽到了大家的胡言亂語，然后命令扯下，老大軍棍打過來。

    卻沒成想，一向面色嚴(yán)厲的王稟，卻是勉強擠出了個笑容，朝諸將抬手示意讓他們自便。然后轉(zhuǎn)身就和馬擴宇文虛中去遠(yuǎn)了。

    三人走得遠(yuǎn)了，一眾軍將還是不敢坐下，只是心虛的互相打量。

    而在離開這些軍將幾十步開外之后，王稟才嘆息一聲：“永寧軍這路，已然是廢了。燕王奇軍突起，實在是所料不及。叔通吾兄，西軍那一路，又派得上用場么？”

    宇文虛中沉吟一下，苦笑道：“燕王想必也有應(yīng)對西軍手段，只是學(xué)生料想不到而已。西軍那一路，學(xué)生也不敢有什么奢望。”

    王稟又追問一句：“那汴梁情勢又將如何？”

    宇文虛中已經(jīng)反復(fù)推演了時局變化許久，王稟動問，就緩緩言及：“燕王在外或截斷，或遲滯，總要讓西軍和永寧軍不得輕易入都門。而要讓自家抽調(diào)而來的軍馬趕在前面。此前中軍輕出，就是示敵以弱的手段。想是讓汴梁自家先亂起來，所有敵對燕王的勢力，全在此間跳出來！混亂之中，燕王必有手段掌握大義名分。然后這抽調(diào)而來的燕地軍馬，甚或已經(jīng)遣出的中軍飛速回師平亂。震懾汴梁！只是用何手段掌握大義名分，學(xué)生還料想不到，燕王手段，往往天外飛來，若是學(xué)生能料以先機，豈能現(xiàn)下這般境遇？”

    王稟默默思考一陣，搖頭道：“卻是讓人頭大，燕王也是殫精竭慮了。這位置，坐得又有何趣味？只望河北變故消息，盡速傳到汴梁，讓中樞諸公早有預(yù)備罷。”

    宇文虛中苦笑一下，并未說話。蕭言布局深遠(yuǎn)，落子遼闊，如何沒有一時截斷河北消息傳往汴梁的手段？只是這些話，就不必說出來徒亂人意了。

    王稟最后又嘆息一聲：“明日就能趕到黎陽津，但求還能派上點用場。不過不管情勢如何，這場變亂早些結(jié)束了也罷！燕王也是一時豪杰之選，大宋怎么就容不得他呢？”

    宇文虛中默然，這個問題，他自己都不知道。

    王稟又轉(zhuǎn)向一直沉默寡言的馬擴：“子充，怎生一直不說話？”

    馬擴眼望遠(yuǎn)處，半晌之后才冷冷道：“不論如何，俺總要見上燕王一面，問問他到底想做些什么。問問他這般爭權(quán)，是不是想將大宋葬送在女真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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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永寧軍只得四五百輕騎兼程前行，趕往黎陽津做最后努力，軍心已然動搖至極的時候。另一路被蔡京等人寄予厚望的西軍所部。在永寧軍浚縣夜話兩日前風(fēng)塵仆仆的趕到了蒲津渡。

    入眼之處。黃河滔滔。波浪翻卷。然則蒲津大渡，往日舟船停泊檣櫓接連，船帆蔽日。這個時候，整個渡上，卻是空空蕩蕩！

    不要說載運軍馬的黃河大船了，就是小船，也只得零零星星的幾條！

    熙河軍大隊，連同沿途加入的西軍各路零散人馬。拿出吃奶的氣力趕過近三百里潼關(guān)道。已經(jīng)人馬疲憊。氣力難興。就指望能在此間上船，一路將養(yǎng)一路順流直抵汴梁。

    可是蔡京答應(yīng)得好好的，讓西京方面準(zhǔn)備的船呢？

    難道還讓自家這些軍馬，再走幾百里陸路，慢慢爬向汴梁么？就算趕到，急行百里蹶上將軍，熙河軍所部，這就要急行多少里了？這要蹶多少上將軍？

    姚古氣得面色鐵青，只是在空中狠狠的胡亂揮舞馬鞭，怒聲大罵：“這幫只會敗事的大頭巾！俺的船呢？俺的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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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陽津。自古以來。就是黃河南北交通孔道。黃河在此平緩流過，便于舟船往來。周遭平野開闊。便于大軍屯駐運動。

    千余年來，這里都是必爭的兵家要隘。北岸曰黎陽津，南岸曰白馬津。東漢末年，袁紹與曹操，就各統(tǒng)大軍，在此對峙數(shù)年，最后打出了史家千年猶傳唱不休的官渡之戰(zhàn)。

    千年之后，此間舊戰(zhàn)場上，猶能發(fā)掘出殘兵斷鏃，讓千載以來的文人騷客，洗磨細(xì)認(rèn)。

    黎陽津西有一片低矮山丘，在此遠(yuǎn)望，黎陽津一片平野，盡在望中。據(jù)傳袁紹就曾設(shè)帳在此，瞻看對岸曹軍軍勢。

    這個時候，數(shù)十名騎士，風(fēng)塵仆仆，滿面憔悴之色的，策馬而上這片可以遠(yuǎn)望黎陽津的矮山。縱然已然疲憊零散到了這般地步，幾名親衛(wèi)模樣的騎士，還是捧著永寧軍的旗號。

    旗號之下，正是王稟他們。

    天色未明，王稟他們就自浚縣東面出發(fā)，一路疾行，飛速趕往黎陽津。后邊軍馬是不是還跟得上，就已然全都不顧及了。

    若是能趕在蕭言從燕地南下的軍馬前面，則幾十騎也足以驅(qū)使北岸舟船開往南岸，隔河據(jù)守。若是趕不及，難道這四五百騎就是齊上，又能派上什么用場了？

    當(dāng)王稟他們出現(xiàn)在這矮山之上，遠(yuǎn)望渡口。就發(fā)現(xiàn)黃河上空空蕩蕩，但有舟船，都被集中到了南岸去。地方守吏，多少還知道做點事情，沒蠢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正在王稟舒了一口氣的時候，馬擴就一指北面：“將主，你看罷。”

    語聲低沉，似有無限郁郁。

    王稟極目遠(yuǎn)眺，就見煙塵在北大起。不多時候，就見赤紅色的神武常勝軍軍旗招展而前！

    丈二軍旗當(dāng)先，后面更有無數(shù)翻卷的各部旗號。人喊馬嘶之聲似乎從天邊傳來，轉(zhuǎn)眼就充斥滿了這片古戰(zhàn)場上。

    那是無數(shù)騎士！那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大軍！

    滾滾洪流，似乎無有窮盡也似，千騎卷平崗而來！

    這些騎士，都是剽悍驍銳，是在北地的風(fēng)刀霜劍中摧磨而出。全是燕地河北的漢家男兒！是這個大宋，除了關(guān)西那些與西夏吐蕃接壤，數(shù)十年來互相征戰(zhàn)不休的關(guān)西大漢之外，整個漢家子民，最為能戰(zhàn)的那一部分！

    燕地漢民，淪亡遼人手中垂百余年。在沒有蕭言那個時空，遼國崩潰之際，大宋仍伐燕失敗，只得請女真來克燕京，將燕地數(shù)州金帛子女，盡數(shù)許以女真人。終于斷絕了最后一絲燕地漢民回歸大宋的期望。縱然是有燕地分離中原百年的疏離，也有大宋自家將燕地子民視為牲畜頭口，隨意處斷。只為換回幾座空城。

    而這些燕地漢家驍勇男兒。自郭藥師降女真起。便轉(zhuǎn)為女真爪牙。百余年來胡虜?shù)牟粩啻菽ブ拢K有人忘卻了祖宗，為胡虜東征西戰(zhàn)，直到將整個文明淪為血海。實是歷史上最為慘痛的一幕。后來滅亡南宋的張弘范，祖先便是燕地易州出身！

    悠悠千載，此錯為最！

    而河北緣邊健兒，伐燕之時招募為敢戰(zhàn)士，為上位諸公胡亂使用。傷亡慘重。戰(zhàn)后又隨意遣散，任其流亡。就是這般，在女真滅宋之際，這些河北健兒也紛紛舉旗而起，組成了空前活躍的河北義軍，為這個待他們并不公平的大宋而戰(zhàn)。知錯能改，猶未晚矣，可大宋偏偏又扯在殘破劫后東京聚攏這些義軍的宗澤后腿，逼得宗澤三呼過河而亡。南宋朝廷毫不手軟的大舉遣散這些河北義軍，逼得他們星散而去！除了少部分能加入大宋經(jīng)制軍馬的幸運兒之外。其余河北熱血男兒，只能長為女真胡虜治下。

    百余年后。這些河北好漢子，就轉(zhuǎn)為了女真的封建九公，就成為了女真后期軍中的骨干。為百余年前滅亡奴役自家的異族而戰(zhàn)。最后又成為蒙古治下的北人，去欺凌為第四等南人的同族子民！

    兩宋之交，數(shù)代君王，當(dāng)?shù)乐T公，其罪之深，如何能贖？

    可是現(xiàn)今，這些剽悍精銳的漢家戰(zhàn)士，卻聚攏在蕭言的旗下！而今而后，再不會有人舍棄他們！

    北地男兒，騎在一匹匹高頭大馬之上，甲胄耀日閃亮，兵刃如叢林一般。鋪滿了視線之間。卷動煙塵，仿佛與天相連。縱然是騎軍鋪開的面積比步軍要大得多，可這些騎軍，只是當(dāng)下出現(xiàn)在視線當(dāng)中的，又何止數(shù)千？

    而且大隊騎軍，從煙塵之中突出，在無數(shù)神武常勝軍各部的旗號之下，滾滾向南涌來。后面還有無窮無盡的軍馬。

    有旗號有建置的經(jīng)制之軍，一批接著一批。在王稟這般老于戰(zhàn)陣的軍將眼中，至少已經(jīng)過了二三十個指揮，五六千騎之多。

    這些都是裝備精強，人馬備鎧。號令森嚴(yán)，可在陣前縱橫決蕩的強大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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