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汴梁城中,人心浮動。不為他事,就為明日之中,燕王就要擁御駕親征河東! 有宋以來,御駕親征之事不少。藝祖不必說了,后世傳言一條槍棒打服四百軍州。南征北戰少有敗績。就是太宗,也曾親征平滅北漢,高粱河一戰也是撐到最后,以皇帝之尊,負創坐驢車逃歸。 其是時也,唐時至五代傳承下來的漢家余烈,尚且可賈。然后再傳至真宗,遼人南下,就嚇得真宗差點遷都走避,多虧寇準脫穎而出,強以真宗親征河北,穩住軍心人心,最后締結了澶淵之盟。 真宗以降,歷代帝王生于深宮,長于婦人之手,如何還有這分膽勇血色,敢于御駕親征?就算群臣之中,也再無一個寇萊公! 時值末世,一切都漸漸有崩塌景象。百物騰貴,江南民亂,邊關兵火不絕。就是汴梁這個安樂窩,也經歷了兩次兵亂,天家威權,為之重挫,都門人心,為之惶惶。 可一旦燕王擁御駕親征消息確定,卻莫名的鼓起了人心。不管怎么樣,這至少是一個敢做事敢任責的燕王。且御駕親征之事,已是近百年未逢之盛典,恭逢其間,幸何如之? 汴梁是一個愛熱鬧的城市,特別在經歷了兩次兵火離亂之后,更需要這樣的大熱鬧來轉移注意力。近日以來,汴梁百姓都歡喜鼓舞,準備香案,在御駕親征之際夾道頂禮。而瓦舍女郎也在排演雅樂,學唱岑參邊塞詩,準備到時候兩旁道中。嬌聲漫唱。以壯大軍行色。市井浮浪子弟。在兩次兵亂中僥幸得脫,未曾掉了腦袋或者編管到幾千里之外的,這個時候又佩刀懸劍的出沒在平康巷里,口口聲聲要投軍隨征,博一個甚鳥功名富貴出來。 可恨此刻陸放翁與辛稼軒一個才出生,一個還負十來歲,不然他們此刻若有鐵馬秋風大散關或八百里分麾下炙的名篇出來,還怕不一時間汴梁全城傳唱? 多少前禁軍。前拱衛禁軍遣散之人,這個時候都被募而為隨軍民夫丁壯,準備跟隨出征,轉運物資輜重。連日也在與家人殷殷告別,準備行囊。燕王威勢,文臣輩可能才受到教訓,他們這些前禁軍軍漢可是領教夠了,燕王一聲有召,誰還敢抗命不從,蠱惑生亂。死也不去河東?好在這次只是隨軍轉運,不必親臨前敵。而且燕王對這些征發轉運強壯也是要給直的,好歹心下能放得下些。 此次親征之事,局中之人,在這些時日當中也各懷心思。 趙楷作為最大的招牌,這些時日只是過得糊里糊涂。且喜新君地位已然名正言順,又懼此次被蕭言強挾御駕親征,也不知道安危如何。于途當中,辛苦不辛苦。一旦兵敗,不知道還有沒有先祖運氣,有一輛驢車恰好等著,讓他能安返汴梁。而一旦蕭言兵勝,威權更甚,自家這個皇帝不知道還能坐多長遠,而忠義之士,如何來保住這趙家至尊地位。 種種樁樁念頭揉在一處,怎么也理不出個頭緒來。麾下除了一些被蕭言嚇破膽子的內宦之外,實無一個得用之人。想遣人密密尋第八平問計,偏生又找不到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第八先生了。最后也只得心一橫,趙家對天下深仁厚澤垂百余年,想必皇天庇佑,船到橋頭自然直,說不定女真韃子就自行退去,而蕭賊又在軍伍之中突然暴斃了呢? 而趙佶連同廢太子,都要被蕭言迎養至河東。從此如果沒有什么大的變故,說不得就要終老于河東之地了。 廢太子趙桓,已然是心如死灰,再經不起折騰。能與廢太子妃朱氏重聚,終老于河東,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就算是哪一天蕭言甲士突然送上白綾和鴆酒,除了領教之外,還能有什么辦法? 而太上趙佶,也無奈得很。他本來尚帝姬與蕭言,就是想著投機,離間蕭言和趙楷之間關系。雖然也算是得計,趙楷在蔡京蠱惑下死賴著不肯御駕親征,最后還趁勢卷動起一場變亂。可蕭言在平滅變亂之后,還是奉立著趙楷。趙佶更是在兵亂之夜以為蕭言要弒君,丟光了顏面,連懿肅貴妃和柔福帝姬對他都不甚搭理。現今趙佶身邊,除了一些宮娥內宦之外,就剩下一個已然垂垂老矣的梁師成了。去往河東,趙佶也就默然領受,再無什么聲響。 而都門中人,仍然有人潛藏在黑暗中,等候著蕭言離開汴梁的時候到來。且等著他戰事不利的消息。縱然這些人物在蕭言威勢之下一時潛藏爪牙,但真有了那個機會,仍然會毫不留情的撲向蕭言狠狠撕咬! 真正的有識之士,雖只有寥寥幾人,卻在擔憂著一旦燕王不能勝,女真大軍鋪天蓋地而來,那時候這個大宋,又會變成什么模樣? ~~~~~~~~~~~~~~~~~~~~~~~~~~~~~~~~~~~~~~~~~~~~~~~~~~~~~~~~~~~~~~~~~~~~~~~~~~~~~~~~~~~~~~~~~~~~~~~~~~ 燕王府邸,仍然是那個寒酸狹隘的模樣。不過自從小啞巴乖乖聽話,不再堅持隨蕭言北上,也對這里收拾整治了一番,好歹沒有以前那種混亂情狀了。且方騰還在選定官產,準備營建為新燕王府邸,這事情蕭言不管,全部都交給了小啞巴操持。 出征在即,每日連軸轉著整建隨征神衛軍,安排途中警弼,并且與麾下等人籌劃河東戰事方略的蕭言,也終于自西府歸家。花廳中設宴,與小啞巴李師師等人歡聚。至于名正言順的燕王妃茂德帝姬,蕭言卻沒通知讓她入席。在這事情上蕭言實在有些頭大,現下是真不知道如何處理和茂德帝姬之間的關系了。堂堂燕王。也只能作為鴕鳥。將頭埋在沙子里面。等這場戰事打完之后,再考慮這個問題了。 花廳雖小,卻有家的味道。席間蕭言正坐,小啞巴和李師師陪著,鶯鶯嬌軟,燕燕輕盈。只說些家長里短的閑話。廳中不時回蕩著兩個女孩子嬌笑的聲音。侍女穿花蝴蝶一般在旁服侍。宛然就是富貴升平氣象。 可是兩個女孩子雖然努力在笑,眼神中的擔心卻是藏也藏不住。此次大戰,兵火連天。蕭言以新整練的四軍。在蔓延上千里的戰線上和女真大敵做決戰。且側有靠不住的西軍,朝中之人也在等待著蕭言撐不住的機會。誰知道這一去之后,蕭言還能不能回來? 既然跟了這一個倔強得想將這塌陷下來的天宇撐住的男人,那么就要承受所有的一切。良人出征在即,且盡今日之歡。若蕭言凱旋回返,則盛妝迎于道前。若蕭言戰至箭盡槍折,從此托體為山岳。那么就追隨他同去就是,這有什么難的? 席間小啞巴笑顰如花,李師師秋波流轉。蕭言持杯,只是笑吟吟的聽著小啞巴比手畫腳的對李師師說著當初她和蕭言共經患難的故事。聽到后來。李師師不住掩口輕呼。她也從來未曾想過,蕭言和小主母共同經歷了那么多事情。而小主母就曾經為了不拖累蕭言,而自沉冰河! 現下李師師才恍然明白,為什么茂德帝姬如此美貌,連李師師都略略有自愧不如之感。蕭言卻忍心對她不聞不問,不管和茂德帝姬誕下世子到底有多大好處。蕭言和小啞巴一路互相扶持走來,早就是不可分了。 小啞巴故事里,還有一個郭家娘子。與蕭言恩怨糾纏。后來更為蕭言在云內借遼人公主名號與女真血戰,情義之深,世上少有。而這郭家娘子,在良人心目中地位,也不問可知了。 不過李師師也安于自己地位,所托良人。真的是連天塌下來都能撐住的男子!兩代帝王,撥弄鼓掌之間,一場兵亂,蔡京囚系。天下威權,半操于手。且一切都是白身奮斗而來,趙佶那個坐承祖蔭的浪蕩子如何能比? 更不必說,良人在床第之間,也是龍精虎猛。有的時候讓李師師忍不住懷疑,蕭言是不是憋得太狠了………… 李師師聽著小啞巴說話,一邊感嘆一邊轉著自己心思,越想卻越是覺得臉上發燒。不過今夜也只能按捺了,無論如何,今夜蕭郎也是屬于小主母的。在這上頭,李師師可精明得很哪。 而蕭言只是靜靜的聽著小啞巴說話,心下思緒變幻。到了最后,卻全是溫柔情義。自己在萬難之中,總算是和小啞巴走到了這一步。荒村孤女,已經成為盈盈少女。而自己,也走到了終于要決定能不能將這沉重歷史掀動的那一步了。 血火兵戈,朝局爭斗,在這一刻似乎就突然遠去。自己就恍然在一個咖啡廳中,眼前明艷少女抱著一杯卡布奇諾一邊喝得鼻子上都是奶油,一邊比手畫腳的在說些什么。眼神中投過來的,全是生死不渝的情義。自己只想這一刻長遠些,再長遠些,直到永遠。仿佛自己這一次離開,就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這個少女了。 可轉眼向咖啡廳的落地玻璃窗向外望去,就見到火焚之后的汴梁殘垣斷瓦,看到鋪滿大地的白骨,看著漢家百姓,衣衫襤褸步履蹣跚的在寒風中向著北方哭泣走去。 一群群渾身血污,甲胄殘破的戰士,從尸堆中爬起,向著穿著西裝打著領帶,一副白領模樣的自己大聲吶喊。 “帶領俺們再戰一次!再戰一次!” “燕王!” 在他們的頭頂上,破軍星光華大放,照亮了北邊天宇! ~~~~~~~~~~~~~~~~~~~~~~~~~~~~~~~~~~~~~~~~~~~~~~~~~~~~~~~~~~~~~~~~~~~~~~~~~~~~~~~~~~~~~~~~~~~~~~~~~~~~ “蕭大哥?” 一聲輕柔動問,眼前莫名而現幻境就突然破碎。再轉頭間,小啞巴盈盈俏臉正關切的對著自己。 就算再舍不得。也要離開。不管自己還能不能回來再將小啞巴擁入懷中。這次離開做最后的血戰。就是自己主動選擇的命運!是被千年前這些不屈英魂召喚而來。必然要承擔的命運! 不如且盡今夜之歡。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