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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補天裂 第一百五十六章 傳金柝(十九)-《宋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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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璘倒也無所謂,他讀書實在沒什么天分,看著兄長領兵威風凜凜反倒艷羨,平日里在騎射弓馬上倒是花得功夫更多,現在得入軍中,反而得其所哉。且在兄長麾下,人人趨奉,日子比閉門苦讀滋潤得多。

    其余軍將親衛在那邊嘟囔抱怨,都是甚么差遣官位,軍餉糧秣,日子窘迫之類的事情。而吳璘是讀過書的,兄長又是第十將了,日子也頗過得,自然不會自降身份去抱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開始就冷聲對此次鄜延軍生變之事下了定論。

    “想和女真韃子接仗,先不說打不打得贏,一時間就打不起來!”

    小吳衙內語出驚人,幾名親衛頓時湊趣,紛紛動問。吳璘才入軍中,又是自覺文武雙全,指點江山之心簡直藏也藏不住,當下就打疊精神,對著這些親衛軍士口若懸河娓娓道來。

    “…………現下是什么情形?是鄜延軍不聽小種相公號令,渡河東進深入,自家進了死地。那位劉衙內志大才疏,以為能將女真韃子和燕王都玩弄于鼓掌之上。先不說燕王這等人物是不是他欺得了的,就是女真韃子,又豈是弱旅?這是滅遼的勁旅!女真韃子向東一退,劉衙內就跟狗見了屎一般追上去,現下就被抄了后路!

    …………不管是涇源軍還是秦鳳軍,誰待見這個劉衙內?他自家惹出來的事情,只自家收拾便了。西軍諸將這兩年辛辛苦苦恢復點實力,就為了救劉衙內去虛耗?再沒這個道理。伐燕歸來,老種相公故去之后。西軍諸將,誰不將手中兵馬看得如命一般?讓他們去拼命,卻撈不著什么好處,只是難上加難!”

    一名親衛囁嚅道:“小種相公就壓不下諸將?”

    吳璘冷笑一聲:“小種相公自家就一直心存觀望,連朝廷給予的名義都不就。現下又是閉門守喪之中。他憑什么就能壓服諸將聽命行事?凡行大事。名義為先。燕王聰敏。就一直牢牢抓著名義。小種相公自家將名義朝外推,朝廷讓他兼領涇源軍,他不僅不接,連自家領秦鳳軍的名義都不要!固然是為了在燕王下令勤王出征之際有推脫觀望處,可沒了這名義,雖然召諸將前來大家就前來,禮數一樣不缺,但是想讓人乖乖聽命行事。也再沒此前那么容易!”

    這番話親衛們倒有一大半沒聽懂,這小吳衙內說話雖然刻意在學軍中豪爽,可不時還是文縐縐的,讓人聽著半懂不懂的鳥悶。又一名親衛撓撓頭。

    “那小種相公到底是想打還是不想打?俺總覺得,那劉衙內雖然不成器。可幾萬鄜延軍總是俺們關西子弟,不去救實在說不過去。小種相公也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去。總要出兵一場罷!”

    那親衛猶疑的說了幾句,又壓低了聲音詢問:“那俺們將主應召而來,又想不想打?”

    他口中將主,自然就是吳璘兄長吳玠了。作為涇源軍中不大不小的實力派之一,也有入內聽議的資格。不過要說發言權什么的。自然是遠遠夠不上。能在小種相公面前說得上話的,只有李癢曲端席貢等涇源軍中重將。還有今日才趕來的解潛焦安節這些秦鳳大將!

    吳璘這下也不敢鐵口直斷了,疑疑惑惑的道:“小種相公,應該是想打罷…………”

    兄長此來,倒是和他議論過小種相公此刻到底是個什么盤算。

    在兄長看來,小種相公比之老種相公,對西軍的統御力實在差得太遠。而種家子弟凋零,也降低了種家對西軍的控制力——現在軍中大將,還有幾個姓種的?

    而小種相公還是想維護西軍大局,承擔著一切壓力。他不就朝廷名義,保持觀望態勢。就是不讓朝廷通過他將西軍調出關西,平白消耗。以保全西軍實力,等待局勢變化。姚家父子貿然而動,斷送了熙河軍精銳選鋒,著實是驚住了小種相公。從那時開始,小種相公就堅定的將縮頭烏龜做到底。

    劉光世想壓女真軍馬回頭和燕王拼命,以便渾水摸魚。而小種相公何嘗又不是等待著女真韃子將燕王削弱到了極處,到時候西軍整體就能獲得最大利益?之間差別,就在于小種相公要為整個西軍爭得這個利益,而劉光世想為自家爭得這個最大利益罷了。

    天下看來,小種不就朝廷名義,為兄守喪。就是代表整個西軍的意志,暫時不摻和在朝爭之中,保持著最大的獨立性。而天下若怪在女真入寇之際,西軍仍然穩坐關西不參與戰事,這責任也就全是在小種一人而已矣。

    小種相公可謂苦心孤詣,為西軍這個團體承擔了全部壓力。

    不過這般舉動,在吳玠看來,卻是愚不可及!

    首先這百余年來,西軍發展壯大成這般龐然大物,不是坐等觀望出來的。是幾十年的血戰打出來的!機會從來都是給主動爭取的人,而靠等等來機會的,青史斑斑,又有幾人?就是劉光世,雖然才不足以承其志,但是在進取心上,都比小種相公強得多!

    其次就是不就名義,雖然還保持著對西軍一定的影響力。但是天下之事,正名為先。連名義都沒有,小種相公壓不住已然人心有些散亂的西軍這個團體的場子!

    先有姚古出兵汴梁,再有劉光世渡河東進。西軍諸將,各懷心思可見一斑。更有多少文臣參與其間,除了陜西本處文臣之外,更不知道有多少軍將,直聯絡到汴梁的有力人物。野心勃勃的等待著將來取代種家地位!

    自燕王兵強馬壯而起,西軍諸將也自覺有兵有將,將來就算不得為燕王地位,為什么就不能更進一步?

    就在這樣的觀望等待中,小種相公對西軍的掌控力越來越形喪失。

    吳玠毫不懷疑在關西子弟被圍之際,小種相公是想發兵以戰,救出鄜延軍所部的。但是現下,他又能驅動西軍諸將否?尤其是那些位高權重。為文臣竭力接納拉攏的西軍重將否?

    吳玠看法如此。吳璘自然就全盤接受。對自家這個兄長見識。吳璘還是佩服得很。而且這幾日在這邊商議遷延,還沒得出一個結果來。也證明了吳玠所言。今日只怕是老種相公最后一搏,因為今日秦鳳軍幾員心腹重將,已然匆匆趕到,參與軍議當中。小種相公說不定就指望這些心腹重將與他站在一處,壓服不同聲音。然后去救援鄜延軍!

    說實在的,吳璘是盼望小種相公成功。也相信小種相公能成功。在他看來,小種相公這么大威勢。秦鳳心腹也都趕來,應該能馬上出兵罷?

    雖然吳璘因為年輕歷練淺有些口敞愛賣弄,但是有些話還是藏在心底未曾對著這些親衛說出。

    自家兄長,極其想參與這場對女真韃子的戰事!

    吳玠其實極其仰慕燕王,一路血戰,一路奮揚,如此行事,如此崛起,如此權傾天下。豈不正是男兒大丈夫所為?豈不是天下有數之英雄?跟隨此等英雄奔馳疆場,功名富貴何足道哉?就算戰死沙場。也落得痛快!

    且武臣現今漸漸而起之地位,豈不是燕王為大家爭取而來?但為武臣。這個時候不依附燕王,獲得更大權勢地位,至少將來百年,再不為文臣騎在頭上。還坐觀燕王敗事么?有燕王這等例子在,將來文臣對武夫的打壓,更不知有多么厲害,只怕武夫欲為文臣之奴婢,也不可得!

    這些原因,雖然重要,但卻不是最主要的。

    西軍立身之本,就是百余年來與韃虜戰!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縱然數萬十萬關西兒郎戰沒于沙場。而一代又一代的關西子弟仍然奮身而起,與韃虜死戰到底!

    正因為這樣,大宋竭天下之力供應西軍成了天經地義無人有異議的事情。而關西子弟,也以他們一代代的血戰和犧牲而自豪!

    女真入寇,天下震動,只有燕王孤軍苦戰,而西軍卻是觀望。就算燕王事敗,而西軍就算兵馬完整,也徹底完了!一支大軍,失去根本,只會被敵人摧枯拉朽一般掃蕩無遺。而西軍所為,也永遠被書在青史之中,為萬人所唾罵!

    而吳璘也與兄長一般,做如是想。甚而年輕人建功立業之心,更強一些。燕王年不及三旬,已然若此。吳某歲數與之相當,如何就不能追隨燕王英雄事業?

    小種相公,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西軍諸將,縱然各懷心思,最后也總能幡然醒悟吧?那些文臣,也總不至于見著數萬關西子弟,就這般全軍覆沒罷?

    幾名親衛眼睜睜的看著吳璘,想他繼續分說下去,子丑寅卯條理分明的以解大家之惑。最好再少點那些文縐縐讓人聽不懂的鳥話。吳璘卻一下停住話頭,自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讓這些眼巴巴看著他的軍士老大失望。

    這個時候,不遠處小種相公府邸所在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和喧嘩之聲。這場中的文臣親隨與武將親衛頓時都將目光轉了過去。

    小種相公府邸兩側儀門大開,一群群文臣武將,涌涌而出。

    這些陸續應召而來的陜西諸路要緊人物,終于結束了今日商議。諸人之中,有的面有得色,有的在低聲談笑,有的臉色鐵青,有的更是滿面失望!

    而這些人中,有按捺不住得色之輩,竟然占了大多數!

    場中等候的所有從人,全都迎了上去,接住各自上官將主。迎著他們上馬。許多人上馬之后,還只涌在附近,互相致意談笑,甚而還在約談在渭州城中哪個瓦舍好好聚談一番。仿佛根本沒有數萬關西子弟,被截斷在大河以東,隨時都會全軍覆沒!

    剩下之人,上馬之后,就臉色難看的打馬而去,仿佛再也不愿意于此間多呆一刻,看著那一張張意態輕松的面孔!

    吳璘兄長吳玠,今年正是三十出頭壯盛年紀的一員軍將,就是疾疾離開之人中的一員。

    吳璘與幾名親衛緊緊跟隨在后,看著兄長臉色難看,也沒敢多問。

    吳玠去向,并不是他在渭州城中的下處。而是直出城外,到一土丘之上。東望云天。沉默良久。猛然大聲怒喝!

    身后親衛,齊齊色變。而吳璘關切兄長,再沉默不得,湊上前去低聲動問:“大兄,怎生回事?”

    天色將暮,晚霞如血,將渭州城籠在一片不詳的赤色當中。而吳玠就呆呆的望著眼前景象,半晌之后。才語調木然的開口。

    “不急救鄜延軍,某這一部,歸于曲將主調遣。涇源秦鳳大軍,只是入永興軍路以厚兵力…………”

    他語調之中,有著說不出來的譏誚。

    “…………大軍先固藩籬,然后步步而北。穩固了晉寧軍局面,再厚積兵力,以渡大河。去救鄜延軍…………直娘賊,那個時候劉衙內骨頭都能敲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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